化学爸爸笑了,说:“这你就不懂了吧?人不论到什么时候都应该牢记这一点:自己没有本事,就不能认为别人也没本事。我这么大一个企业,难道都是我一个人的智慧吗?绝不是。你要请有本事的人来帮你,比如你二姐,你不觉得你二姐给别人打工不如给你打工好的多吗?还有你大哥,你嫂子。你大哥在他们单位跑业务可是当过先进的;你嫂子有近十年的会计工作经验,是个非常合格的会计师。你把他们都召集起来,何愁没有一个出色的领导团体?一个人的力量是单薄的,但不可怕,要懂得去凝聚,去合理的利用,大家的力量是用之不竭的。再说,文化低也不是一个人不求上进的理由啊,可以学习嘛,谁能不学习就懂得一切呢?如果一个人没本事,再不学习,那他活着与行尸走肉就没有区别了。”
太阳感觉自己变了,而且变得很明显,觉得自己应该做的事实在太多太多了,眼下这个被很多人羡慕的小店也变得不起眼起来。是的,这哪里是人生?分明是浪费人生嘛!
一句不该说的话,能毁掉一个人。一句该说的话,能改变或拯救一个人。这话实在太有道理了。化学爸爸语重心长,真挚诚恳的一席话,使太阳忽然有了一种重新获得生命的感觉,一切都从头开始了。
“我觉着自个儿也不笨呢,竟然没活明白,想起来都冤得慌。”化学爸爸走后,太阳在电话里对闫小光说。
“那你现在变聪明啦?”闫小光笑笑,说。
“聪明也聪明不到哪儿去,让荣叔这么一提醒,我好像什么事儿都没干,白活了二十多年,简直冤出大天来了。”
“傻孩子,你怎么能跟荣叔比?人家儿子都快赶上你大了。不过,我觉得你比荣叔幸运。”
“哪儿幸运?”
“你想啊,荣叔是年近不惑才开始创业,而你才二十二岁,如此一来,你的优势岂不要远远超过荣叔?因为你年轻有足够的时间去面对失败。也就是说你失败了还可以重来,而荣叔却不可以,时间已不允许他失败。因此你也就没有了他那种必然存在的压力。”
“这么说我现在起步还不算晚?”
“一点儿都不晚,可以说正是时候。不过,如果你现在不努力,恐怕就晚了,因为像荣叔这样帮你的人并不是时时都有的。”
“这你放心,我不会错过这次机会的。不过,到时候你得来帮我,遇到困难的时候,我希望你能在我身边鼓励我。”太阳说。
“我不在你身边,也可以鼓励你呀。”闫小光说。
“那不一样,你一定要来,要不我没信心。”
“你在要挟我?好——那我恐怕要改行了。”
“也不一定要改行啊,咱们将来开个集团公司,你就负责服装这一块。”
“哇塞!野心这么大?”
“是雄心,还是写诗的呢。”
闫小光“咯咯”地笑。
太阳说:“哎,小光,你什么时候过来?”
闫小光思忖了一下:“最近恐怕不行,我不像你,可以一边工作一边玩儿,我除了做服装外,还有许多家务和农活儿要干。嗯……下个星期天吧,如果没什么事儿,我一定过去看你。”
太阳高兴地:“好,那我等着你。”
前方两百米处就是南园区公安分局,然而太阳却始终没有勇气过去,只能伫立在街口远远地向那边遥望。街上的行人零乱而匆忙,就像他此时的心情一样复杂和无法平静。
一对年轻夫妇各牵着一个三四岁女孩儿的一只手从他身边走过,他们脸上洋溢着自豪而幸福的、仿佛是有意做出来给人看的、或者是给他看的神情。其实,就算他们什么都不做,哪怕是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他也同样羡慕他们,还有他们的孩子。他不知道将来是不是也会有自己的孩子。
太阳转过身慢慢向前摇着轮椅。午后炽烈的阳光仿佛要把人的耐性蒸发干净,只剩下焦躁和不安。人们脚步匆匆,似乎要逃离这个世界一般,就连五颜六色的花折伞都不能让其有所缓解。太阳好像神经出了毛病,非但未感到烈日的酷热,反而行走得更缓慢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背后拼命扯着他一样,走起来非常吃力。又仿佛前面的路充满艰难和险阻,每移动一寸都要加着万倍的小心和下很大的决心。
路边的音像书摊上传来一阵歌声,那歌声在汽车的噪音和人群的嘈杂声中随风流淌,似有某种神奇的魔力,在霎那间就锁住了太阳的魂魄,他不由自主地停下来,循着那歌声凝神倾听。歌中唱到:
以为会过去
你给的伤过于彻底
回忆像潮汐一次一次掀起
你的美丽反而清晰
以为会忘记
不过是想逃避过去
思念想独立一次一次起义
我的决心无力杀敌
其实在我心里你从来都没离去
要想把你放弃不过是在欺骗自己
或许世界末日来临我才会死心塌地
音像书摊前人很多,多数是少男少女。流行音乐本就是这些人的世界。
卖音像制品的是个年轻女孩,年纪虽然不大,但对音像方面的事却非常了解,太阳来到摊前说要买音响中播放的那首歌,她一回手就把一张光盘递了过来。太阳接过来付了钱,但并没有走,他要求那女孩把那首歌再放一遍。女孩给他放了一遍。当太阳第五次要求女孩给他重放时,女孩忽然笑了,仿佛遇到了什么很开心的事情。
“你笑什么?”太阳不禁问了一句
“昨天也有个人买这张光盘,她也让我一遍一遍把这首歌放给她听。”女孩说。
“是吗?”太阳说。不知为什么,他一下子就想到了蓝星,便问道:“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个女孩儿,长得特别漂亮。”女孩说。
“多大?”太阳又问。
“嗯……二十多岁。”女孩说。
“短头发?”太阳问。
“不是,是长头发。”女孩说。
其实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没离去
想要把你放弃不过是在欺骗自己
回到家,太阳一遍又一遍,反反复复听着这首歌,并且把音响的音量放得很大。他侧身斜躺在轮椅里,闭着眼睛,完全把自己融入到了失落后那无可名状的悲伤之中,连陶福顺进来,并在他身后站了许久都未察觉。
人在孤独失落的时候,很容易去回忆往事,哪怕那往事正是使他孤单失落的根源,回忆越是美好,失落的痛苦也就越深。但人们还是要去回忆,就因为它美好,所以才更要回忆。
但,无论会议多么美好甜蜜,人们却宁愿要那样的现实,也不愿要那样的回忆。就如同人在饥饿的时候,他宁愿去想挨揍的事情,也不愿去想与吃的有关的东西,那无疑是一种残酷的折磨,因为挨揍的滋味至少还可以忍受,可那种滋味确是无法甚至不能忍受的。
福顺也在静静地听歌,神情那么专注甚至痴迷。音乐是最能打动人的心的,尤其是心中有故事的人。福顺心中的故事恐怕是世界上最美丽动人的,虽然她从不讲给别人听(除了太阳),也只有在此时此刻此地,才稍作情难自已地表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