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体告别仪式之后,送何小溪的遗体去火葬场。下午六点钟,冰花把丈夫的骨灰捧回了家。太阳没有去火葬场,他和妈妈、辛晓月一起回了家。晚上,太阳怕冰花孤单,就和辛晓月一起去了她家,打算晚上让辛晓月陪冰花住,同时这也是妈妈的意思。到了冰花家,看到衣辉的三姐衣袖在那里,同时还有何小溪的堂妹和冰花的妈妈。因此,太阳和辛晓月只坐了一会儿,对冰花和冰花妈妈说了些宽慰的话就回了家。
回到家里,太阳一句话没说就躺到了床上。妈妈从客厅过来问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辛晓月向她说了冰花家的情况。妈妈放心地点点头,重重地叹了口气,说了一句话,让太阳的心情更加郁闷。妈妈说:“唉……这不是天上掉下来的祸吗,真是叫人揪心。当初啊,我就那么劝冰花儿,叫她别嫁给小溪,她死活不听,跟中了魔似的,要不……”要不什么,妈妈没有往下说,其实不说谁也都明白。之后妈妈就走了出去。
辛晓月在对过床沿上坐下,对太阳说了一些劝慰的话,什么事情已经发生了、人死不能复生、难过也不解决问题之类,话是很有道理,但她却说的有气无力,让太阳听了感觉明显不如不听。
“晓月儿,你过来,”太阳突然说。
辛晓月站起身走过来,站在床前望着他。太阳往里边靠了靠,拍拍床边。辛晓月会意,上了床在他身边躺下来。太阳把头拱进她怀里,用一只手臂搂住她的腰把她抱得紧紧的。辛晓月有些错愕,稍后抱紧他的头,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太阳的脸紧贴着辛晓月的胸乳,他感到她身上那股女人的气息浓重的有些离谱。辛晓月身上的气息与蓝星身上的气息完全不同,但他却不陌生,那气息让他内心十分的踏实,很快有了非常强烈的困倦感,他想就这样睡过去,睡到明天早晨算了。
忽然,太阳在上衣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小阳,电话。”辛晓月见太阳没有反应,,就说。
“你接。”太阳脸依旧埋在她胸前,声音闷闷的。
辛晓月把手探进他怀里,摸索着拿出手机,接之前先看了一眼。
“是蓝星,”辛晓月说。言下之意她接不合适。
太阳撤回搂着她腰肢的那只手,辛晓月把手机交到他手里。太阳按了接听键,把手机送到耳边:
“喂,”
“你还好吧?”蓝星在电话中说。
“我还好,”太阳懒懒地。
“事办得怎么样了?”
“遗体已经火化了,”
“哦,振作一些好吗小阳?你的朋友摊上这样的事我也很难过,可是我却不能在你身边,我很抱歉……”
“我知道。你干嘛呢?”
“刚刚洗了个澡,有点想你,就给你打了电话。你明天能不能过来?”
“我不确定,明天我想陪陪冰花,下午也许能过去。”
“那到时候我们再联系好吗?”
“好,”
“拜。”
“嗯,拜。”太阳挂了手机,顺手把手机丢到身后。
“她想你就应该过来陪你,她白天上班,晚上又不上班。”辛晓月低声说。
太阳忽然坐了起来,从身后摸过手机装进上衣口袋。辛晓月也坐了起来。
“怎么了,生气了?”她问。
“没有,我困了,睡觉去。”说着把身子移到轮椅上,让人觉得孤单落寞地出了房间。
辛晓月默默望着他离去的后背,呆呆地陷入了沉思。
冰花被她的妈妈接回了娘家,太阳和辛晓月来的时候,冰花妈妈一个人站在客厅里,满脸的焦急、担忧、不知该如何是好的神色,见他们到来,仿佛一个濒临死亡的人突然遇到了救星,总算松过一口气来。太阳吃了一惊,急问怎么了,他以为冰花出了什么事情。冰花妈妈告诉他们,冰花随她一回到家就把自己反锁在屋里,任她怎么叫门也不开。
太阳和辛晓月跟着冰花妈妈来到客厅西侧冰花未出嫁前居住的房门前。
“花儿,花儿啊,把门开开,太阳和晓月儿来了,快把门儿开开啊。”冰花妈妈轻轻敲敲门,用商量、乞求的口吻说。
冰花在里面打开了门,冰花妈妈终于松了一口气。太阳被辛晓月推进了屋,他们看到冰花两眼红肿,面色比昨天更加憔悴,目光阴郁黯然,走路的样子就像脚下没有根,她走到窗前的沙发旁坐下,对太阳和辛晓月的到来也没有反应。
辛晓月叫了声冰花姐,走过去坐在她身边,双手扶着她的肩,往下不知该说什么。太阳望着靠窗的墙上的相框里冰花和宇文化学的大幅照片呆呆发愣。他清楚的记得,这张照片他已经很久没看到了,从冰花出嫁那天起,她就把这张照片收了起来。此刻这张照片重又出现在冰花房间的墙上,不禁让太阳心似潮涌,许久不能平静。他想:如果不是被残酷的现实所迫,这个男孩子才是冰花的丈夫,而且正是在今年的这个时候,三年前化学去珠海念书时和冰花商定:等到他二十岁时就和她结婚。如今,化学虽没能做了冰花的丈夫,虽然冰花家了别人,可她心里放不下的还是他,哪怕她也爱何小溪。在昨天以前,她的丈夫还活着的时候,她不想让丈夫知道她还想念着化学(其实她也知道丈夫知道她心里一直想念着化学),就把这张照片收起来放进了心理。现在丈夫不在了,不会再误会她了,她不必再忍受思念的煎熬,她可以毫不隐讳地想念他了。
这就是爱。太阳想:爱情就是让人去做他(她)不想做、在别人看来不该做的事情。
冰花妈妈望着墙上的照片也发了一阵愣,终因不忍再看,默默转身迈着同心情一样沉重的脚步缓缓走出去。稍后又折回来,告诉太阳和晓月中午在这儿吃饭,她这就去准备饭菜。太阳点头答应,并要辛晓月去帮她。冰花妈妈没让辛晓月帮她,让她在这儿陪冰花,然后就走了。
太阳内心非常烦闷。他之所以烦闷,并不完全是因为冰花遇上这样的不幸,冰花遇上这样的不幸只不过使他内心本来就存在的烦闷更加凸显了、加重了而已。他隐隐觉得:冰花的不幸似乎不是偶然的,仿佛是她爱了不该爱的人(化学)、嫁了不该嫁的人(何小溪),所以这一切才不可避免的发生了。而是他烦闷的主要原因还是他和蓝星的爱情,他越来越觉得:他和她之间的所谓爱情,只不过是一种年少的无知而引发的冲动、好奇,或是犯下的一个错误,跟爱情也许有关系也许没关系,然而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已知犯了错误却不去改正,那是非常可怕的。
应该说冰花的不幸让他有了更深刻的感悟。这一刻,他清醒的认识到:他和蓝星的爱情与他的生活轨迹是完全相悖的,更或者说他残缺的人生根本就不适合有爱情(不仅指蓝星一人),因此他除了烦闷意外,还对未来充满了绝望。
中午,在饭桌上,冰花喝了很多酒,喝得满脸泪水。冰花妈妈和辛晓月不住劝慰她,她们自己却忍不住泪湿衣衫。太阳和冰花爸爸谁都不说话,不停的一杯接一杯地对饮,直喝得酩酊大醉。
当太阳从酒醉中醒过来,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钟了,辛晓月在旁边守着。醒来后的第一个感觉就是头疼和口渴。他想起来,辛晓月不让他起来,要他继续躺着。他不听,辛晓月只好把他扶起来。
辛晓月出去到客厅端来了一杯早已凉好的浓茶,同时告诉呆在客厅里的妈妈太阳醒了。太阳一口气把浓茶喝下去,叫辛晓月再去倒一杯来。妈妈来到儿子房间,一脸担忧地问儿子哪里不舒服,获悉他没有异样,就开始埋怨他不该和那么多酒,反反复复唠叨了好几遍。太阳也不说话,有一口气喝了辛晓月端来的茶水。之后辛晓月到外间用冷水浸湿了一块毛巾拿来让他擦脸。太阳把湿毛巾盖在脸上半天才拿下来,凉凉的感觉使他彻底清醒了过来。
长这么大他从没喝过这么多酒,也是第一次喝醉,他感觉喝醉好,头一晕什么感觉全没了,一觉醒来,倍感轻松,仿佛之前满腹的惆怅一大半都丢在了酒醉后的睡梦里,心情明显有所改善。
“饿了吧三儿啊?想吃点儿啥妈给你做去。”
太阳一点吃东西的欲望也没有,就告诉妈妈他不饿,什么都不想吃。
“晌午在冰花家你就没吃啥玩意儿,能不饿吗?都是酒闹的。月儿啊,去给他剥两个橘子吃,解解酒。”妈妈说完走了出去。
辛晓月答应一声,到冰箱里拿来了几个橘子,坐在床边,把橘子剥得干干净净的,一瓣一瓣地喂到太阳嘴里,神情举止十分的自然。太阳也没有拒绝她这番美意,很自然又心安理得的接受了。他什么都没想,只觉得这样很舒服、惬意、温馨,他喜欢这样。在吃橘子的过程中,他问辛晓月:
“哎,我喝醉酒是什么样儿?”
“你看别人喝醉什么样儿你就什么样儿。”辛晓月笑着说。
“我吐了吗?”
“就差没把胃吐出来了,”
“真恶心,”
“看你以后还喝不喝那么多酒?”
太阳不说话了。辛晓月的话让他忽然想到了自己为什么喝那么多酒,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
“下午蓝星打电话过来了,”辛晓月说。
“你接了?”太阳看了她一眼。
“嗯,”辛晓月点了一下头,“我告诉她你喝醉了,”
“她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
太阳在一次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
“你什么时候去见她?”辛晓月问。
“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