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霍普古德太太:
感谢你的来信,我自然明白我的答案并非你所寻找的那个答案。我的专业是事实。我收集事实与人工制品,并编纂目录,由此真实才能得以推演,我们也才能与铁器时代人们的生活以及那段时间建立起联结。我所从事的这份工作,最令我感到高兴的就是推测那些我们并不了解的真相,因为时间已经腐蚀了所有的证据。不过严格来说,这并不是我的工作。
我很肯定,如果我指出了你来信中不完全符合我们所知事实的部分,你也会原谅我。首先,你提到了在萨福克的泥土层中选择一个岩层(你用了一个非常出色的比喻来进行描述,我自己永远也想不到)作为最终的休息地点,就像托兰人的坟墓那样。我研究了你所在的东英吉利亚的土壤构成,发现其主要成分是上一个冰川期结束时遗留下来的白垩黏土,还有少量更轻薄的沙质沉积物,类似于河谷里的那种。尽管你的国家还有泥炭沼泽,但我不认为有任何一处毗邻你所居住的地方。托兰人是在两层泥炭之间被发现的,我想你应该不会愿意在你丈夫的农田里找这样一张床作为自己的长眠之地。
当然了,你所在的英格兰的区域同样有着铁器时代的居民。或许你愿意去造访一下沃勒姆营地,那是一处保存较好的土方工程,或者去格兰姆斯·格雷夫斯矿坑也行。
我看得出来,朋友的亡故让你很难受。所以,我想着不要让你伤心,但是你对托兰人“选择”将自己的身体留在哪里,以及最终在哪里被发现这件事可能有自己的误解,我不得不进行一下纠正。在铁器时代早期,大约是公元前600年到公元前300年,这个时期的风俗习惯是将尸体火化。火葬会通过某些仪式来进行,我们可以认为这是为了给死亡赋予荣耀,也是为了打开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安全路途。一旦尸体被火化,骨头就会从灰烬里被挑拣出来,放在坛子里,或者用衣服包上,埋起来,被一起埋葬的通常还有一小块金属制品——一枚胸针或某个装饰物——正是这些殡葬冢中的遗骸让我们能够自信地谈论死者是被如何对待的。
托兰人并不是自然死亡的,正如我们所知,他并没有被火化。他被埋葬的地方远离任何住宅,处于某个区域的正中,那里曾被作为燃料开采地,我们可以肯定的是这种燃料对于他居住其中的族群来说是相当宝贵的。当时的温度比起今天来平均要低上两三摄氏度,即便是如今,丹麦到了冬天也会有很多时候夜间气温低于零下十摄氏度。除了取暖外,燃料对于将蔬菜和谷粒熬煮成粥来说也是必需品,我们从泥炭沼泽遗体肚子里的残留物和其他一些证据中发现,这就是当时的日常饮食。那个时期的人类是敬畏沼泽的。沼泽是神秘之地,不是陆地,不是水域,而是介于两者之间的某种存在,托兰人是不会将这样一个地方视作可以躺下来做最后休息的平静之所的。我很肯定这些内容相当枯燥沉闷,我真希望自己拥有一带而过的技能,能够更优雅、更快速地指向我打算说明的重点。我相信这个托兰人是个祭品,是想取悦保护着那些泥炭的无论什么力量。
现在呢,来说说你推迟良久的造访。你提到了你的丈夫和孩子们,如果你不想独自旅行,难道不可以和某个家庭成员一起前来吗?我自己也有孩子——我的妻子,唉,已经不在我的身边——他们常常和我一起做一些我其实并不介意独自去做的事情。他们很迁就我,我想用英语应该就是这么表达的吧。我很愿意带你参观博物馆,如果你能找到成行的方法。
此致
安德斯·拉森馆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