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海上没有海,只有一条河,无数黑色的瘤石布满河底,把这条蜿蜒的河流,映染的漆黑乌亮,在徐徐流淌着的河面上,遗落着穹顶上倾泻而下的星辰,在很多年以前,静海的早期开拓者们就把这条河称为阿尔克底隆河——冥河。
“冥河里没有水,只有腐烂的空气,静海就在我脚下,像一只波光粼粼的死鱼……”,与歌中所唱不同的是,河里有的是水,但是没有一条鱼,那些有鳞片的小生物,不知为何总是无法适应静海这里的环境,人们一批批的引入各种鱼虾,但不久后这些可怜的生物又全都死绝了。当然,现在的冥河早就不再散发难闻的气味了,除了黑一些以及没有水中生物这两点之外,它和E星或Mars上其它的河流没什么区别,一样的滋润着两岸的人们。
冥河以西,一直到多尔泰山①之间狭长地带,是静海的纳布区,这里散布着许多扁扁矮矮的白房子,为了避免这些娇贵的二代居民发生碰撞损伤,纳步区所有建筑都没有棱角,全是用曲线进行过渡,一片圆乎圆乎的建筑群,确实有些滑稽,在这些建筑之间还奢侈的种植着大面积的紫雾色月竹和银边桂,这里就是静海遗老贵族们的生活区。
众所周知,纳布的居民大都昼伏夜出,那是因为考虑到这些二代居民他们先辈的开拓贡献,市议会同意,静海市的宵禁令对他们法外开恩,毕竟对于这些在静海早年低重力环境下,出生并长大的少数人来说,让他们能享受一会儿宵禁时期相对舒适宁静的生活,也算是一种对历史的尊重。但也不用太可怜这些老贵族们,虽然他们长得不尽如人意,像一只只巨大竹节虫,如果没有外骨骼的话,根本就站不起来,但是他们大都继承了先辈的遗产,拥有惊人的财富,市政府还会酌情安排他们从事一些非常体面的工作,比如静海市的行政官,比如各种商社的名誉社长。
冥河以东,城市远远的向远方伸展,直到与永夜区②交接于青骑士大裂谷,在这一大片广阔的土地上,居住着静海市870万市民,据估计其中大约三分之一的成年人,都是或曾经是静海最大的科技公司——静海市黑石高级智能制造商社的员工。
黑石商社在静海市相当显眼,整个市区都遍布着轻灵纤细而又浅色纯净的建筑,忽然出现数十个黑色巨大“石块”,很不协调的占据了冥河东岸一大片区域,那里就是黑石商社的总部所在,静海市民亲切的称之为“黑屎地”。这名字虽然不好听,但也还算准确,只是常人并不知道,就在这片“黑屎地”中,藏着静海最美丽的一个地方——7号宫。
黑石商社的7号宫,用的是罕见的蓝色独立天穹,天穹下的重力及空气等全部设定,完美的复刻了E星的环境参数,与静海有着微小的差异,黑石商社投入了很大的成本来维持这个7号宫的运行,毕竟这里是商社创始人,首席科学官Tao的工作室和实验室,别人称这里是7号宫,Tao和身边的人还是喜欢叫它“失乐园”,俗气是俗气了些,但是更贴切。
暮夜到天明
我遵循精灵的指引
迷失于微光森林
我要参加他们的湖畔晚宴
去偷听那金色的耳语
微笑的人们像圣徒般纯洁
在暖风吹过的失乐园
……
这首《往日失乐园》是Tao故乡的老民谣,就在E星的马德拉半岛上③,如今还不时有人在传唱,只是他自己由于电子化比例太高,又无法拆卸,因此很久以前就回不去故乡了,所以Tao就在静海,在黑石商社里,再造了一个自己的失乐园。
失乐园里有一个湖,叫晶湖,当然不是冥河那样的黑色,它是用冻晶石做湖底,倒映蓝色天穹,纯洁静谧。湖边是一片森林,这里只种来自E星的植物,刚开始也林林总总的有着几百个品种,后来存活下来的就只剩三种植物了——绿叶子的赤榉树、开黄花的风铃木和会发微光的灯草,巧合的是这三种植物全都是原来自E星的马德拉半岛,来自Tao日夜思念的故乡。
自从旅星计划开始后,Tao经常带着仿生人领航员们来到失乐园“度假”,头几年每次聚会都有十几个人,男男女女的,大家在园里快乐的呆上几天,Tao和他们一起交谈玩乐,观察他们的成长,最近一段时间还能到失乐园的仿生人,就只剩两三个了,其它无法通过审查的,都已经被送往永夜区的正电子能源站,与外界完全屏蔽的隔离起来了。
Tao对这些仿生人再熟悉不过了,从液金骨骼的锻造,到纳米神经网的植入和高纤肌肉的打印,最后是树脂皮肤的浸润编织,每一个步奏都是Tao亲自设计流程并参与制造的,要经过数千道精细的工序,这才能完成一个漂亮的人形躯壳,但距离阿尔法级仿生人的诞生,还缺少最为重要的环节——灌注。
“灌注”只是一种为了规避《仿人形智能生物制造法》④(简称《仿生法》)的说辞。按照《仿生法》的规定,严禁任何个人和机构,开展电子化大脑的研究和制造,简单的说就是除了电子脑,人体其它器官的电子化,星盟当局都不做干涉。由于整个旅星计划耗时很长,大致包含三百年以上的星际航程和一千年左右的异星殖民期,可能面临的问题是前所未见的,这就要求领航员,既不能是生命短暂的人类,也不能是无法自主更新的电子机械,综合而言那就只能是阿尔法级的仿生人——拥有电子脑的仿生人。
制造十三个独一无二的电子脑,这个过程,Tao和黑石商社的高层称之为“灌注”。虽然叫“灌注”而不是直接叫制造电子脑,但这还是属于明显的违法行为,为了旅星计划和人类的未来,SEM星盟与黑石商社最终达成了妥协,临时开放了十三个电子脑权限用于仿生人领航员的制造,但是每个仿生人必须通过道德委员会的三天一次的审查,累计两次未通过审查者,将被运往永夜区能源站永久隔离。同时,星盟当局只允许通过基因解码,复制大分裂时代之前就已死亡的人类大脑信息,也就是差不多一百年以前的历史人物,新一点的大脑在当局看来,由于无法确保有没有在大分裂时代被“污染”,不可知的危险度太高,严禁用于“灌注”。
现在的Tao偶尔会对往日时光有些感怀,他时常感觉到,就在失乐园里,在晶湖边,这十三位领航员就像他故乡的歌谣里唱的那样,十三位圣徒,纯洁善良,美丽独特,是敏感多情的艺术家、是年轻高傲的士兵、是循规蹈矩的公务员、是默默无闻的农场主、是流浪异乡的诗人……他们在这个失乐园里耳语过、欢笑过,曾经。
注释:
1.多尔泰山是静海市南北走向的珞珈山脉的主峰,高度约3500米。
2.静海并不自转,因此始终有一个背向恒星的暗面,被称之为永夜区。
3.马德拉半岛是E星北半球达莱曼森大陆向西,伸进亚眠海的的一个半岛,是E星各个文明公认的起源地。
4.《仿生法》这部法令在黑石商社开始合法制造高级仿生人的几年后,基本形同虚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