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中,叶绍华府邸。
叶绍华端坐于书房之中,看起来与平常无异,依旧手中拿着一本《资治通鉴》,旁边放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看起来叶府事件对他的影响倒并不大。正在他看得聚精会神之时,李维贞走了进来,对他说道:“你怎么还这么有闲心?你哥哥一家的丧事怎么你一点都不关心啊?”叶绍华也没抬头,只是淡淡的说道:“我已经让枫灵和管家去筹备了,还有别的事吗?”李维贞又言道:“太子殿下来了,正在府门前等候。”叶绍华这才放下书本,笑了笑,说道:“我猜到他会来的。快给我换上守孝用的白衣服,我要赶紧去接驾。”李维贞看了他一眼,疑惑的问道:“你接见太子殿下,却穿着孝服去,这不是给他难看吗?”叶绍华笑了笑,言道:“你懂什么!我哥哥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如果在面子上做得不到位的话,如何能够骗过外人的双眼?再者,太子来此,本身就是来探听虚实的,我若在细节上做的不到位,岂不授之以柄?行啦,赶紧照我说的去办!”
过不多时,叶绍华换了白色的孝服,来到府门前,只见太子郑伟江站在门口,他便赶忙跪下,恭敬地说道:“臣叶绍华,参见太子殿下。最近府中正处在多事之秋,请殿下恕臣不敬之罪。”
郑伟江笑着说道:“叶爱卿免礼。本宫也是知道贵府突遭不幸,特来进行吊唁,有叨扰之处,还请爱卿见谅。”叶绍华站起身来,躬身说道:“臣惶恐之至,近来因为府中准备丧事,没来得及换衣服便来参见殿下,实在是大不敬之至。请太子殿下恕罪。”
郑伟江言道:“叶爱卿言重了,不知可否入府内与卿聊上片刻?”叶绍华说道:“那当然,请殿下随我来。”
叶绍华领着郑伟江来到了正堂之中,二人刚刚坐定,只听得管家来到正堂门口,对着叶绍华说道:“老爷,二皇子殿下驾到。已到府门口。”叶绍华听闻此言,便对着郑伟江说道:“殿下,您在这里稍坐片刻,臣去把二皇子殿下接到正堂来,稍后我们一同吃个便饭。”
“不必接了,我已经到了。”叶绍华和郑伟江一同看向门口,只见郑伟河穿了一件青蓝色长袍,已经立在了正堂门口。
叶绍华躬身说道:“给殿下请安,您请进来坐吧。”郑伟河走进门来,笑着说道:“兄长也在此处,小弟给大哥请安了。”郑伟河还礼道:“弟弟客气了,既然我们都是来看望叶爱卿的,那便中午一起在此处吃个便饭。如今父皇身体欠佳,我们这些做臣子的,更应当主动承担责任啊!”郑伟河笑着说道:“那是自然,叶爱卿身系国家大任,你我又是父皇的儿子,这朝廷事务,是应当落在我们三人身上。”叶绍华躬身言道:“能与二位殿下共同承担重任,是臣的荣幸啊!”
到了中午,三人围了一桌,桌上有十几道菜,还有两壶质量较高的女儿红。郑伟江率先言道:“这女儿红是酒中极品,最为醇美,往往在酒香之中酝酿着一些时间的秘密,真是极品啊!”郑伟河笑了笑,说道:“哥哥在酒的方面造诣倒是颇深,弟弟倒是自愧不如了!”叶绍华见他兄弟二人谈论着女儿红,便言道:“臣给二位殿下斟酒,祝二位殿下洪福齐天、好运不断!”三人然后便碰着喝了一杯。
郑伟江又言道:“叶爱卿,不知这大理寺对令兄的案件查的如何了?”叶绍华言道:“虽说已查了有十余天,但正好赶上新年佳节,此案还是受了一些搁置,想来也应该快有回音了。”郑伟江叹了口气,言道:“这些亡命之徒,盘踞在我京师周围,倒确实是一桩隐患。只盼大理寺能够及早将人抓捕归案,也方能了却爱卿一桩心事。”叶绍华抹了一把眼泪,然后哽咽着说道:“多谢太子殿下体恤,臣感激不尽。”
郑伟河宽慰道:“爱卿不必过于难过,有道是逝者已矣,生者仍在。还是要保重身体才好。我今日前来,给爱卿带了一些礼物,已经让管家收了,希望能略抚爱卿伤痛之心。”叶绍华躬身道:“臣焉敢收殿下之礼,实在是惶恐之至。”郑伟河笑道:“爱卿不必拘礼,你我名为君臣,实为兄弟,我向来敬重爱卿的为人,这点薄礼,不过聊表心意罢了。爱卿务必收下。”
郑伟江笑了笑,说道:“弟弟真是有心了,还准备了一份薄礼给叶爱卿,我这里也带来了一份礼物,正想当面交给叶爱卿。”言罢,他便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然后递给了叶绍华,叶绍华惶恐地说道:“臣焉敢收取太子殿下之礼?”郑伟河笑道:“我哥哥也是一番好意,叶爱卿收下便是了。只是不知哥哥送了什么礼物,竟在信封当中放着?”郑伟江笑道:“不过是一张银票罢了。我想叶爱卿最近手头也并不宽裕,又有好些东西需要置办,想来这银票是用得着的。”郑伟河哈哈一笑,说道:“哥哥这礼物倒更是有用啊!不像弟弟我,就只会买一些绫罗绸缎、金银珠宝来送人啊!不过,叶爱卿可以给你的夫人用那些金银珠宝,那些东西都是我请人到外地的一些名贵珠宝行采购来的,想来可以入弟妹的法眼!”叶绍华躬身言道:“多谢二位殿下费神安排,臣不胜惶恐之至啊!”
午饭过后,两人一同离去。叶绍华立在府门口,目送着二人走远。这个时候,李维贞来到了他的身边,叶绍华笑了笑,说道:“两个人,一样的心思。”李维贞看了他一眼,他也看了妻子一眼,小声说道:“进去再说!”
二人来到书房之中,把门关上,叶绍华先打开了郑伟江给的信封,只见里面除了一张二百万两的银票以外,还有一张纸条。他打开纸条,只见里面写了如下内容:
本宫素知爱卿贤才,如今朝中大事,还需爱卿尽心竭力。今日把酒言欢,总觉不够尽兴。两日后的中午,请爱卿务必到醉烟楼一会,届时将有大事与卿相商,请务必赏光。
李维贞凑在他身边,说道:“这郑伟江是想要拉拢你啊!想必是想要与你共同对付二皇子。”叶绍华言道:“他们兄弟二人今日前来,是在争相向我示好,而且都要把对方比下去。他们来的时间都是不分轩轾,话语间的对比之意也很明显,这礼物想必也是如此。走!我们去看看二皇子送的东西。”
郑伟河送的礼物,被管家放到了库房之中。叶绍华夫妇来到库房之中,只见一只大箱子被放在库房的正中间,这二人打开箱子以后,发现里面果然是一些绫罗绸缎和金银珠宝,再无其他物事。叶绍华奇怪地说道:“怎么这郑伟河没有纸条传递呢?”李维贞接口道:“会不会是他觉得给纸条过于明显,所以没有像他哥哥一样呢?”叶绍华摇了摇头,说道:“不对,你仔细想一想,给人送礼,就是希望别人给你办事的,如今礼物到了,却没有相应的事情出现,你不觉得这有点不太合理吗?”李维贞言道:“或许过几日他会再来,今日来只是和他哥哥一起,做个样子。你也不用理会,该来的总会来的。”叶绍华点了点头。
那郑伟河刚一回府,府内的管家正在府门前等候,一见郑伟河,便迎了上来,说道:“殿下您回来啦!杨先生在正堂等您。”郑伟河问道:“他回来了?”管家点了点头,说道:“是的。”
郑伟河来到正堂之中,杨建正在里面等候。郑伟河说道:“你终于回来了,事情办得怎么样?”
杨建答道:“事情办的很顺利,苏家老爷同意了这门婚事,并且苏家的大少爷苏维若很快就会来下聘礼文书。看来此事有戏。”郑伟河笑道:“这边的问题不大,关键还是要胡友生他点头。”杨建言道:“我回来之前,已经到胡府那里去过了,我给胡友生带了一些礼物,留了一封书信,约他今晚在洛阳城中天鲜酒楼与您见面。他看见那些礼物,显得还很高兴,您今晚与他见面,一定会很顺利。”郑伟河竖起大拇指道:“干得漂亮!杨建,有你在我身边,我真是如鱼得水啊!”杨建嘿嘿一笑,说道:“殿下您过奖了!”
于是到了晚上,这二人便换了便装,带了一名侍卫,趁着夜色溜进了天鲜酒楼。本来以他二皇子的身份,走到哪里都应当备受尊崇,但他今夜所谈之事甚为绝密,不欲让别人发现,因而一路之上隐藏行踪,尽量显得不引人注目。
来到约定好的房间之中,只见一个身形略显魁梧的人坐在座位之上,那人便是胡友生了。胡友生率先行礼道:“臣胡友生,参见二皇子殿下。”郑伟河摆了摆手,小声说道:“胡兄,此间人多耳杂,不可暴露了身份,你称呼我郑兄便好。”紧接着他摆了摆手,那侍卫便将门掩上,立在门口放风。
郑伟河率先说道:“胡兄乃是当今天下一等一的豪杰,我素来钦服,今日略备薄酒,也是想与胡兄交个朋友,日后互相关照,也比较方便一些。”胡友生拱手说道:“不敢,郑兄言重了。”
郑伟河接着说道:“今日请胡兄来,主要是想与胡兄结一门亲事。俗话说得好,天赐良缘,不可错过。如今眼下就有一桩这样的好事,我想胡兄定会成全。”胡友生说道:“但凭郑兄言语,小弟听命就是了。”郑伟河摆了摆手,说道:“胡兄不必如此拘谨,我今日接见兄台,确实是真心实意的想和兄台交个朋友。我早已知道,兄台家中有一位少年英雄,今年十五六岁,说来凑巧,我有一位朋友,在杭州府台州县颇有影响,兄台可能也知道,那便是江南的武林名家苏家了。苏家有一女,十三四岁左右,美貌非常,远近闻名。性格温婉、善解人意,确实是不可多得的好姑娘。若这桩婚事能成,你不仅能结交一位武林名宿,更可以与我结成秦晋之好。要知道,这位苏家小妹,说起来还是我的师妹,我当年就曾在苏老那里学过武艺。而且我知道,胡兄本就是习武之人,对于习武之人最为崇敬,因而这才说得上是门当户对。不知胡兄意下如何?”胡友生思量了片刻,便答应道:“这自然是好事,只不过事关重大,小可要先回去与家人商量一番,然后尽快给您答复,如何?”郑伟河笑道:“那是自然。我们先喝一杯!”然后二人便互相敬酒,各自喝了一杯。
郑伟河说道:“除了刚才说的那事,还有一事,希望胡兄注意。眼下我父王已经年迈,朝中大事,有不少已经开始托付给我和太子。胡兄身为一军之长,统帅着豹韬军的众将士们,便不为自己考虑,也当为底下的兄弟们想想。太子暗弱,安能负担起这千秋大业?胡兄乃一代之豪杰,郑某向来佩服,若你相信我,我便可以一路扶持你,那你日后的前途,岂是现在一军之长这么简单呢?”
胡友生笑了一笑,说道:“郑兄才能卓越,日后必然前途无量。一句话,如果郑兄日后有能用的到在下的地方,便言语一声,在下绝不含糊。”郑伟河哈哈一笑,说道:“好,胡兄果然是豪爽之人,我们再干一杯!”
宴饮过后,双方各自回府。郑伟河问杨建道:“你觉得这个胡友生像是答应了吗?”杨建言道:“言不由衷,还处在观望状态。”郑伟河说道:“哦?何以见得?我的暗示还不够明显吗?”杨建笑了笑,说道:“不是您暗示的不够,是他需要好好思考一下应该如何站队的问题。他知道您全部的意思,但他只能用一些看似冠冕堂皇的话先搪塞住您。也就是说,现在您和他还没有建立起利害关系,因而他不会真心实意的帮您。但只要我们用亲事把他套牢了,再给他点好处,他才会真正归服我们。这不是一顿饭就能够解决的事啊!毕竟他还害怕太子的势力。”郑伟河笑了笑,说道:“那我们就要逼迫他上我们这条船!只要想个办法,让他和太子彻底反目,那么他就一定会效忠于我们了。”杨建沉吟道:“您说的有道理,可要如何做呢?”他又仔细想了一想,便附在郑伟河耳边说道:“殿下,只需如此便好……”
胡友生回到家中,向自己的妻子说了这件事。他妻子刘天颖想了想,说道:“朝中这点儿事,你一个将军怎能掺和?万一以后太子得势了,咱们不是要受牵连吗?”胡友生说道:“我也担心这个。但眼下龙虎军的季坤聪和羽林军的白晋铭分别依靠上了楚家和叶家,如果我们不站队的话,那不是要出大问题吗?再说,江南苏家我们也惹不起啊!那苏明远的武功也可算是独步天下,天下英雄听见苏明远的名号,都得卖他几分面子。莫不要说我只是个豹韬军的军长了。虽说手下又几万部队,但这兵权还不是说被夺就被夺了。只有在朝中找一个靠山,这样我们家才能长久。要我说,这件事就是个契机,我们既能笼络住二皇子做靠山,也能笼络江南苏家。万一以后太子得势了,我们就算是背叛了他郑伟河又如何?万一郑伟河得势了,有了苏家这门亲事,那咱们的结果想必也不会太差。”刘天颖想了想,说道:“你说的有道理,不过呀,你在给二皇子答复之前,不如去问问你哥哥胡頠涰和我姐姐刘知英,他们两个都很有些想法,你是武人,有时候对于这文官上的事情想不明白,去问问他们也是好的。”胡友生点了点头,言道:“行!我听你的。”
于是,第二天一早,他就到大理寺卿府门前等候了。胡頠涰正要去大理寺上值,就碰见了他弟弟,于是便问他有什么事。胡友生言道:“耽误你几分钟,咱们到府里谈。”
于是胡友生便把经过告诉了胡頠涰和刘知英。刘知英一听,立马说道:“啊呀!这么好的事情你咋还犹豫呢?和二皇子的亲戚结亲,这是多大的荣耀啊!别人盼都盼不来呢!要不是你有兵权,人家有求于你,这结亲还轮的上你?我就告诉你,你这兵权,早晚都要被新皇帝收走。但如果这个新皇帝与你沾亲,那你的前途就有保障。俗话说得好,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只要你努力辅助二皇子,他成功的可能性不比太子弱。你可千万不要学那叶绍华,两边都不讨好,引来两边仇视!”胡頠涰向来没什么主意,听妻子这样说,立马便附和道:“你看,你嫂嫂说得有道理。”
刘知英言道:“别犹豫了!听嫂嫂的,今天就去给二皇子一个答复,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胡友生这才下定了决心,说道:“好嘞!我马上就去。”于是他便出了胡頠涰家,然后直奔二皇子府上去了。
却说林宏与那老人喝了两杯酒之后,便昏晕过去,不省人事。当他再醒来时,却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屋子的榻上,而且身上的衣服也换成了新的白色家居服。这顿时让他惊疑不定,心里想道:我不是和那老头喝酒吗?怎么喝到床上来了?这是什么地方啊?
就在这时,一人从外面推门而入,不是别人,正是那老头。他微微一笑,说道:“你醒了?”林宏顿时涨红了脸,说道:“我怎么会在这儿啊?这是哪儿啊?我衣服谁给我换的?”那老头笑了笑,说道:“这儿是天龙山,是我把你背来的。你小子别看年纪不大,还死沉死沉的。至于你衣服,当然是我换的。”他说到换衣服这一节的时候,还故意摆了一个手势,显得滑稽非常。
林宏一听“天龙山”三个字,顿时惊道:“难道老人家您就是习千存前辈吗?”那老头笑了笑:“习千存不是什么前辈,就是个狗屁老头,还是个妄想活一千岁的老妖怪!这可是你自己说过的。”林宏知道自己酒后定然是大放厥词,便歉然的笑道:“前辈,这酒后的话,不能当真,不能当真对吧!”
习千存笑了笑,说道:“你是想拜我为师,才说出这么一番话吧!”林宏心道:这老家伙怎么什么都知道?真糟糕!我喝了酒以后到底说了什么呀?不会把自己的身世都告诉他了吧?于是他便说道:“老前辈,你知道我叫什么吗?我昨天肯定给你自我介绍了吧?”
习千存的目光直视着他的脸,说道:“哪里是昨天?你喝的晕晕乎乎的,我从那个小酒馆把你带到这天龙山,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你说的是前天了吧?”林宏心里想着:原来都一天一夜了,也真难为他背着我走了那么久。然后他言道:“那就是前天,我说了自己的名字没有啊?”习千存不无调侃意味的说道:“你不是叫叶枫廷吗?还是叶家的二公子,而且你爹娘不是还很有钱吗?你还是群聚堂的弟子,你还认识我的两个徒儿张贵阳、林清。反正你基本上都说的差不多了,也就是说,你在我这里,没有什么秘密。只不过,我还想听你讲一个完整的故事。酒后的故事大多杂乱不清,想来不如你现在讲出来会更好一些。”林宏知道眼前这人已经悉数知道了他的身世,也不打算再有所隐瞒,于是便和盘托出,将自叶府谋杀案以来的全部事情,都向他讲了一遍。
习千存听闻了他的经历之后,眉头间忽然闪过了一阵凝重之色,他本来坐在林宏的榻旁,此时却站了起来,同时悠悠叹道:“想不到你的经历竟是如此,我更没想到,秉天下属的群聚堂,徒有江湖虚名,门内弟子竟如此不堪。我也没想到,自己竟害得我两个徒儿被迫隐居山林,生活清苦。”
林宏言道:“前辈你是当真不同意张大哥和嫂嫂的婚事吗?其实我个人感觉,喜欢一个人并不是什么错误。就拿群聚堂的堂规来说吧,女弟子若不守贞洁,或者男女弟子心怀私情,就要被逐出师门,这岂不是太不合理了吗?人若没有七情六欲,何以为人?若说我喜欢师父的女儿,这是高攀,我无话可说;但我喜欢自己的师妹,却应当是无可厚非吧?就像张大哥和林姐姐他们二人,明明真心相爱,却要为了守护那不能被你容忍的爱情而隐遁山林,这岂不是太残忍、太不公平了呢?”
习千存看了他一眼,笑着说道:“你说得对。可你知道吗?我并没有反对他们二人的婚事。当日上官秉天来我处向我揭发他们二人情感的时候,我是这样回答的:‘那有什么不好?师兄娶师妹,天经地义,只要他们情投意合,我没有意见。反倒是你,胡乱打别人的小报告,这等卑鄙的小行径,才理应受罚!’我本意要给他们办一场婚礼,但直到第二天才知道他们二人逃离天龙山,不知去向。我找了很多地方,都没有找到他们,于是我一气之下,便把上官秉天赶出了师门。我虽赶他出师门,但他武艺高强,又兼相貌俊朗,听说他娶了一位好姑娘,在群聚堂扎下根来,倒使得我万分欣慰。但如今听你说来,这群聚堂的前景堪忧啊!你想想,立足江湖,若不讲信义二字,单纯靠一些小伎俩,靠出卖他人的利益来谋取自身的利益,焉能长久?”
林宏羞愧的说道:“前辈,您说得对。我想,自己抢夺他人的财物这件事情,做的也确实欠妥。毕竟人家的财物,我抢来便用,而且用得心安理得,想来也是不对的。”习千存听他这样说,便走到他跟前,摸了摸他的头,说道:“孩子,你还小,是非对错一时之间你还比较模糊。有道是过而能改,善莫大焉,你此时能够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并不算晚。不过,你抢的那户人家,是背后依靠着长青帮的赵三贵,他为非作歹,那些财物也都是他劫掠得来,因此仔细说来,你倒也算是劫富济贫呢!”林宏笑了笑,言道:“小可惭愧。”
习千存说道:“你想学武功,对吗?”林宏连忙接口道:“小可身负大仇,若不修习武功,何以能图谋大事?望前辈能够收我为徒。”习千存笑了笑,说道:“你这个小子,在虎威五强的逼迫下都不认输,在我面前还借酒骂我,性格着实古怪得紧。不过倒与我老头很是投缘,我最讨厌那些叽叽喳喳,满口讲仁义道德那些人。他们嘴上歌颂着孝、悌、忠、信、礼、义、廉、耻,但做出来的事情却是卑鄙异常。你既已改名林宏,我便叫你宏儿。今日我同意收你为徒,但你要答应我几件事。”林宏拜倒在地,说道:“请师父吩咐,弟子无不从命。”习千存说道:“第一,不要改变你的性格,你喜欢调皮捣蛋就调皮捣蛋,想喜欢谁就喜欢谁,不必考虑什么身份问题。他上官秉天的女儿有什么尊贵的,到时候她想嫁,你还不一定娶呢!”林宏不由得一笑。
“第二,我教你的武功,不可轻易传授他人。我之所以加上‘轻易’两个字,原因就是我不反对你把武功教给别人,但你不能把武功教给一个大奸大恶之人,这对于你自己是不利的。”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行走江湖要把义字放在第一位,你可以杀富济贫、劫富济贫,但这个‘富’必须代表邪恶的一方面。你绝不可用我教你的武功去为非作歹,类似那种随意抢夺他人物品的行为,今后再也不可做,知道吗?”林宏此时对他已是万般心服,自然说道:“弟子谨记,并立下诺言,今生今世绝不再做违背道义的事,若违背此诺言,定叫我不得好死!”习千存见他主动发誓,知他心中真诚之意,便笑着点了点头。
习千存给他拿了一套新衣服,并带他来到院子之中。林宏这才看到,原来自己已经置身于群山环抱之中。只见山间云雾缭绕,高处明显还有积雪覆盖,实是高深莫测、神秘非常。他所站立之处,正处在半山腰上,这里有一个很大的院子,东西两侧各有三五间房子,自己是从中间靠北的那间房子走出来的。那显然是习千存的住处。
林宏言道:“师父,不知众位师兄弟在何处啊?”习千存言道:“三年之前,我收了六个徒弟,后来贵阳和清儿走了以后,我又把秉天也赶走了,本来这里还剩下你三个师兄,但就在去年,我也把他们都遣散下山,要他们自谋生路去了。这些年来,你是我收的第一个弟子。我这人喜欢自由,本来就不爱收徒弟,那六个徒弟实在是因为天资聪颖,我很欣赏他们,相信他们必然能有所作为,这才传授了他们一些武功。若非如此,我一人待在这山林之间,孤身终老,便也是了。”
林宏见他话语间竟流露出伤感之意,便不由得说道:“师父,您现在还很年轻,日子还长,何必如此消极避世呢?这大千世界尚有许多精彩之处,您何不离开这天龙山,四处游荡呢?”习千存叹了口气,说道:“你在那个村庄向人求救的时候,有没有想到过会被拒绝?你在到群聚堂之前,有没有想到过这世上还有聂峰、夏守墨那样的人?你在遇到虎威五强之前,有没有想到过死亡竟然离你如此之近?这世间百态,你如果品尝过就知道,不管多么精彩,但狡诈与利己都是亘古不变的主题。师父不是打击你,这世上所遵奉的信条,就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八个字。我这些年来离群索居,也突然明白了,不依靠他人,平平淡淡的生活,就是最好的状态。名利为虚幻,但我坚守道义,因为人之为人,总要有一些内心的自我标准。就像你把复仇作为第一要务一样,我把道义作为人生最重要的东西。孩子,你给父母复仇,践行的是‘孝’的道义。归根结底,还是维护个人生存所需要遵循的道义层面的东西。也许你并不明白我在说什么,但以后你会明白的。”
林宏不由得皱眉思索道:道义?究竟什么才是道义?我复仇,果真是为了道义吗?
习千存慨然笑道:“好了,不提这么深刻的问题了。那我现在就开始教你武功吧!我生平有两大类武功最为擅长,一类是剑法,一类是掌法。你在群聚堂学到的‘月上清风’、‘风生水起’,便是那剑法当中的两招。我给自己的剑法起了一个名字,叫作‘碧潮云飞剑’。碧绿色的潮水,波涛汹涌而又连亘不绝,这与我们的剑法招式是相配的;至于云飞,则是要体现出白云在蓝天上徐徐飘飞的那种飘逸之态。你看不管是‘月上清风’还是‘风生水起’,讲究的都是招式上的飘逸之态。但你要注意,招式上的飘逸,若飘逸的过了头,就成为了浮夸,而武学一道,最忌浮夸。与敌人对战之时,武功应当讲求的是实用。因此,招式上的飘逸只在其次,关键是你内心要逍遥飘逸,这才重要。”
“这‘碧潮云飞剑’,共有三十三式,分别是‘岭外飞仙、仙人指路、路径倩影、影上无踪、踪迹难寻、寻觅千年、年过人去、去不复来、来含清泪、泪动妙目、目中含情、情动于中、中天小雨、雨过天晴、晴空万里、里曲无尽、尽善尽美、美中不足、足鼎天下、下里巴人、人定胜天、天山寒雪、雪域枫存、存灭有日、日月轮转、转轴无动、动静无分、分界天地、地上明月、月上清风、风生水起、起死回生、生机盎然’。其中第三十三式‘生机盎然’,是我近些年来新创,故而还未在外人面前试过,你是第一个有幸可以学到它的人。”林宏拱手道:“弟子不胜荣幸之至。”
习千存说道:“武功不在于学多少,而在于每学一点,就要精通一点。我听你说群聚堂众弟子一天就学习一招,想必他们对我这剑法的精髓,掌握得并不透彻。其实,当年秉天在我这里学习时,就是那样急急燥燥的,他也不能真正的明白无剑胜有剑的境界。只有你张贵阳师兄悟性较好,却又很早就出了师门,没能学全我的武功。听你说他可以用木剑来干掉西域蟒蛇,看来他明白了那无剑胜有剑的真谛了!”
林宏言道:“是啊!弟子也感觉到贵阳师兄的性格,确实要比我那位师父要开朗乐观一些。他可能因为过于急躁,往往不能把握事物的本质之所在。”习千存笑了笑,说道:“你虽然是个小孩子,但却敢在我面前明目张胆批评你的师兄,果然大胆。不过我很喜欢你这种有话就说的性格!”林宏挠了挠头,嘿嘿一笑。
习千存又接着说道:“至于掌法,前些年我自创了一套青龙掌法,威力十足。虽然只有五招,但招招威力无穷。这五招分别是青龙入潭、蛟龙出海、盘虬卧龙、神龙见首、银龙入水。若你学全,也足够在江湖上闯荡了。只不过这五套掌法中的任意一掌都艰深无比,你要想学好,怎么也得每掌花一年的时间。我相信,只要你肯下决心勤练武功,你将来的武学成就,决不会低。”林宏躬身道:“弟子一定认真学习,不辜负师父的期望。”
习千存领着他,来到东面的一个小房间里。这房间里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剑。左边是一些带着黑色剑鞘的铁剑,右边放着一些大小不一的木剑,墙上还挂着三柄剑。那三柄剑中,第一把剑从剑柄到剑鞘都是青蓝色的,而且剑鞘上面刻着一条青龙;第二把剑的剑身是橙色的,在太阳之下显现出橙红色的光芒;第三把剑的剑身是青黑色的,看起来材质比较坚硬,而且很有分量。
习千存看着林宏,笑着言道:“让你自己选一把剑,你选哪一把?”林宏左右环顾了一下,然后说道:“师父,我就要那把刻着青龙的剑吧。不知怎的,我总觉得它与我特别有眼缘。”习千存笑道:“你倒是识货。一眼就盯上了墙上这三把剑。不错!这就是我给你准备的剑。那些黑色铁剑,大多材质一般,在你习武初期无法爆发出强大的威力;那些木剑,要等你功力大成而后才可使用;墙上的三把剑,这青龙剑威力适中,而且比较适合阴柔内力者使用。我探查过,你体内早就有一股阴柔的内力在运转,但不知怎的,却一直没有转化成你的功力,想来是你不会运功调息,以后我教给你。至于这橙色的烈焰剑,是专门给阳刚内力者使用的,眼下这把剑你也无法使用。而那把青黑色的剑,是用一百多斤重的玄铁打造而成的,以你现在的功力,是拿不动的。因此青龙剑绝对是你的最佳选择。而且这青龙剑使用惯了,对于青龙掌法的修习,也颇有帮助。”林宏言道:“弟子明白了。”
林宏取了剑,拿在手中,发现这青龙剑也好生沉重,若不使出全力,竟然无法拿稳。而且这剑身之上隐隐地透出一股寒气来,让他身子不由得打了个冷战。习千存笑道:“随我出来,我教你使用这柄宝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