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赵怀安,来到箭靶前。赵怀安将三把弓的弓弦拆了下来,拧做一股,一头绑在了弓的一端,再将那一端用脚抵在地上,另一端抓在手中,用后背一背,道一声:“上。”那弓弦‘啪’地一声挂在了弓角上。
赵怀安在校场立定,对报靶官道:“且将那靶移到一百八十步。”
众人听闻皆吃惊不已,一百八十步靶,便是神箭手,也未必敢下保票五箭齐中。
再看赵怀安,前手撑着弓如同门庭立柱,后手搭着箭,如同怀抱婴孩,弓箭张开,浑如满月,只听得嗖嗖之声作响,乃是箭矢破空飞行。
赵怀安连发五箭,箭箭命中靶心,乃是一手五凤归巢。
众举子见到,纷纷叫好。
赫伦周平二人看到赵怀安箭法精妙,也暗自较好,可迫于杨坚在旁,不敢言生,两人齐齐望着杨坚。
杨坚道:“为将者须有万夫不当之勇,但有勇无谋,又如何为将,两合比试,众学生武艺高强,有目共睹,贺庆、赵怀安、连城志,可跻身三甲,三人之中,尤以这贺庆、赵怀安二人,射术更为高明,难分高低,这第三场比试,便叫这二人对坐,以军事方略考他一考。”
赫伦周平两人面面相觑,心说:方才射箭,分明是赵怀安技高一筹,如何说是不相伯仲?况且这杨坚不懂军事,又如何出题考这两人?若是我二人出题,又不知该出什么题,能叫那贺庆答出,又能难住赵怀安呢?
两个人脑筋飞转,愁容满面。
只听得一声飞报:“一字并肩王镇远大将军杨兴杨将军到。”
这武举考场之内,一旦开考,外人一律不得入内,可这杨兴战功显赫,又与皇族宇文家有亲,虽然久居边关,却是个举足轻重的角色。
再说这次武举,本该是杨兴做主考官,只因为丧女之痛,杨兴难以平复心情,才推脱职位,叫杨坚抢了去。
在家中,杨兴左思右想,感觉不妥,心说:这次教杨坚做了主考,若是他尽挑选些自己的心腹之人上榜,将老朝将军替了,步步蚕食,掌控军权,那还得了!
杨兴深感不妥,便在这开考之日赶到考场。
门卒见是杨兴,也不敢拦,一开侧门,将杨兴放了进来。
杨坚看到杨兴来了,心道不好:这老家伙来此作甚?
赫伦周平二人见到杨兴心中却是大喜:有杨老将军坐镇,那杨坚也不好发作。
周平打法下人再加一条椅子,赫伦将自己的次位让给杨兴。
杨兴冷哼一声,抄起椅子,挪到了杨坚左侧头位。
杨坚见到,心中又气又恼,可那杨兴手握兵权,自己本领通天可也终归是个文臣,不敢发作,对着杨兴笑道:“杨老将军亲自为我大周天国选才,真是天下举子之幸,是我大周之幸。。。”
“不要管我,只管做你的事。”杨兴对杨坚的一脸奸相十分厌恶,望着校场的赵怀安和一众举子,冷声打断了杨坚的奉承。
杨坚见杨兴不领情,心中愤懑,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出题考了。”
“赵怀安,贺庆!”杨坚点名。
赵怀安贺庆齐声道:“请主考官赐题。”
杨坚问:“你等若为将领,行军扎寨,该当如何?”
贺庆乃将门之后,自幼饱读兵书,当时答道:“天有日月,世分阴阳,这驻扎之地也分生地,死地。选地露营,须,洞悉天气,风相向,水文,地势,大路小径,和周遭生物。故须记:一不可屯兵于谷,二不可屯兵于岗,三不可屯兵于林,四不可屯兵于山岭天隙,五不可屯兵于河水下游。”
杨兴听闻,点头称赞,看着赵怀安道:“赵怀安,到你了。”
赵怀安道:“方才贺庆之言,乃是五不可,那我便对这五不可为何不可。其一,不可屯兵于谷:敌军若居高临下,以弓箭流矢,滚木雷石攻击,山谷之下,无处躲避;其二,不可屯兵于岗:屯兵于岗,乃是置身死地,孤守难援,若是敌军围岗,断了水粮,岗上之军不攻自溃;其三,不可屯兵于林,屯兵于林,扎寨安营,若敌军举火烧山,林木易燃,且林木丛生,易进难出,军士要逃,又叫林木拦住,逃脱不得,营寨定然叫火吞噬,以至全军覆没;其四,不可屯兵山岭天隙:敌方若以硝石火药设伏,炸断两侧通路,我军被困其中,呈天井之势,该如何脱身;其五,不可屯兵于河水下游:行军赶路,多是就近河川取水,若敌军在河中投毒、以巨石封住河道、亦或是开渠放水,此三者皆可令我军士重创。”
杨坚道:“赵怀安,我只叫你论行军宿营,你怎么尽说一些败阵的丧气话?”又扭过脸对杨兴道:“杨老将军,这二人本领孰高孰低,一目了然。不如就以此定论,将状元许给贺庆。”
杨兴道:“你说他二人天差地别,我却听此二人之论难分高下。”
杨坚听闻,心中暗骂:杨兴这老东西着实可恶。可仍堆着笑问:“杨老将军,那依你之见,该怎么考呢?”
杨兴道:“为将帅,须久经沙场,千锤百炼,胸中纵有万卷兵书,却不会用,还不如胸中无书。依我看,就叫他二人以此为战场,以这地上的沙石为将士,做一场决战,以此战输赢为凭,来定谁是状元,谁是英雄。”
赫伦、周平二人,不由地暗自点头,心说:杨老将军手段高明。
杨坚说道:“既然杨老将军说如此,那就以此做定罢。”
赵怀安与贺庆听了众考官之言,相对盘坐在地。以石子为将,以沙砾为兵,以丘为山,以坑为谷,以枯草为林,画线为河川。
两人四目相对,眼中再无旁人,倏尔间天昏地暗,两人身置沙场,四周弥漫阵阵硝烟。
贺庆道:“我领军五万,两万盾刀手,两万弓箭手,一万轻骑军,来守京师,赵怀安,你带多少人马攻城。”
赵怀安道:“你既然事五万兵马,我便也只差五万人。”
众人听闻,皆惊讶不已。
杨兴也道:“赵怀安,对等兵力如何破的了京师?你万不可托大。”
贺庆道:“你若是只带五万兵马,我便不再防守,出城迎战。”
赵怀安道:“你若是出城迎战,我只消三万兵马。”
贺庆道:“好,我倒要瞧瞧你有何神通。”贺庆将地面一扫,说道:“赵怀安,你可识得此阵吗?”
赵怀安定睛观瞧,见那阵势:盾兵在前,射手在后,四千人为一队,共有十队,每队各有一将,呈‘一’字纵向排开,六千骑兵贴在军阵两侧以作调动支援,四千轻骑护着旗台来做军士调度。俯瞰下去,那阵势浩浩荡荡,宛如长蛇。
赵怀安冷笑一声:“一字长蛇阵,我岂会不知?”
贺庆道:“却是长蛇阵,看你要如何来破。”
赵怀安心中暗忖:这一字长蛇阵,如同长虹贯日,贵在其攻势凌厉,阵法灵活多变,若攻其首,蛇尾必然卷动,将我围在里面;若攻其尾,那蛇头又来咬我的后方军队,若从侧方攻其蛇胆,蛇阵首尾齐至,定要将我绞死在阵里。
蛇虽凶猛,最怕蛇雕。那雕遇到蛇后,先用两爪按住蛇头蛇尾,使其不能攻击,无法动弹,再以喙啄食蛇胆。
要破此阵,须揪其首,夹其尾,斩其腰,三套动作一气呵成,容不得半点间隙。
想到此处,赵怀安用手一拂,将地下沙石分作三路:“我以五千盾兵五千枪兵来敌你蛇头,三千盾兵七千射手来劫你两翼轻骑,后队五千骑兵专盯蛇尾,待你蛇尾移动支援,便进行追杀。”
贺庆道:“你来敌蛇头,我便以轻骑突破你的前队,你骑兵攻我蛇尾,我便分作三队,交替行进,一队步兵用木栅陷阱拖住你的轻骑,其余两队分左右包夹你的中队射手。”
赵怀安道:“你六千轻骑去攻我前队步兵,蛇尾步兵分路来阻我后队轻骑、包我中队射手,此刻蛇身中虚,我还有三千铁骑,从外围攻进,破你蛇尾中路,联合中队射手,专杀你的阵眼旗台。”
贺庆道:“你可要知道,这蛇阵旗台有四千骑兵守护,你如何能破?”
赵怀安道:“蒙马(马的眼睛)眼,刺马股,不计生死,以血肉冲阵。”
贺庆道:“若要如此,便是两败俱伤,即便破了阵,你又如何能赢?”
赵怀安道:“三万兵攻五万守军,以命换命是最好结果,即便是两败俱伤,我比你多活一个人,多活一口气,那便是我赢了。”
贺庆见到赵怀安这种绝子绝孙的战法,心中愤懑:你这赵怀安,竟视手下士兵性命如同草芥,我定不能叫你胜了。
贺庆把石子一摆:“你既然要与我拼命,我便将首尾召回,旗台往后退,将你围在阵中。”
赵怀安道:“你前后队伍若是撤回,我军趁势追杀,该多多少损伤?”
贺庆答曰:“不只两万。”
贺庆又问:“你已深陷我军重围,我且问你,该如何得脱?”
赵怀安道:“我三千铁骑,冲进阵里,应损两千余骑,在你阵中,不足千人,以你两万余人合围之势,我定不能突围,应往此峡谷据守,等待外围军士救援。”
贺庆道:“此地两侧山岭陡峭高耸,后方便是一条湍流,一块死地,你如何能活?”
赵怀安道:“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贺庆怒道:“荒唐,自你被我蛇阵包围之时,你便已经输了,难道你非要战至全军覆没才好吗?”
赵怀安道:“大丈夫,自当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剩一条命,便拼了这条命,剩一口气,便拼了这口气。”
贺庆道:“不体恤军卒,何以统兵?”
赵怀安道:“掌杀伐决断,明令行禁止。”
贺庆道:“果真如此?”
赵怀安道:“确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