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辰时,天上阳光正好,暖暖的太阳光照在每一个人身上。
守城的官兵已经与攻城的叛军激战了两日两夜,每个人都疲惫不堪,但没一个人向后退缩。
可幸运之神并没有像上次一样眷顾他们,受损严重的汉阳门在叛军激烈的撞击中轰然倒塌,数量众多的吴王叛军像泄了闸的洪水一样涌进城中。
汉阳门口,守城的官兵和冲进城的叛军战成一团,有人倒下,也有人捡起地上武器挺身站出。
明媚的阳光毫不吝啬地照耀着这些生死相搏的每一个人,但每一个人都顾不上感受阳光的温暖,他们都陷进这场没有尽头的厮杀里。
李妙然和齐思嫣也早就众城墙上下到城门口,加入了战团。
李妙然和顾小五因为武艺不精被齐思嫣推给几个亲兵:‘你们送她二人退守太极宫。’
李妙然和顾小五这时也没有反对,毕竟生死决杀之际,任何任性的举动就会要人命,可想要退守太极宫也只是她们一腔情愿的想法。
许许多多的叛军迅速地就将她们包围,厮杀近在眼前。
李妙然握着她的小弓箭面对着人山人海的叛军,冷静地将一只只箭矢射出去。
她身边有人倒下,又有人站出来护在她前面,她连悲伤的时间都没有,温热、鲜红的血溅在她脸上,她也顾不得擦拭一下,箭射完了,她就扔了弓,捡起一把不知是敌是友丢掉的刀,双手握着冲进混战的人群中。
吴王坐在软轿上看着城门口的厮杀,眼神冰冷。
吴王世子一马当先,带着无数的精兵也冲进混战的人群中。
刚刚还勉强支撑的守城官兵立刻有些不敌,通往身后的长街被叛军撕破一个口子,有叛军策马冲向城中。
齐思嫣咬着牙,一鞭将面前三人抽倒大喊:“挡住他们。”
文家军奋力将那个缺口又堵上,可耐不住敌军人多,不一会儿,就又被冲破,如此三番两次,直到叛军越来越多的涌向城中。
李妙然已经看不到眼前一米外的影像,她只机械地挥着刀,自己身上受了多少伤她也不知道,但她对于将要到来的结局心里其实是清楚的,可这一刻她竟没半分害怕。
这一生,她努力地活过了,有人爱,爱过人,被人护,也护过人,无憾无悔。
那刀砍过来时,她累的已经无力躲避了。
眼神木然地看着兜头而来的刀锋,她木愣愣地站在那儿,傻子一般地笑了笑,闭上了眼睛,想像中的疼痛和黑暗并没有来临,她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有些惊讶地睁开眼,看到红着眼睛风尘仆仆的张若朴笑了:“你回来了。”
张若朴眼睛通红,紧紧抱着浑身伤痛累累的小姑娘哑声道:“嗯,回来了。”
李妙然伸手抚过他尘土满面的眉眼:“死前还能见你一面,真好。”
张若朴眼里湿湿的,心里也是湿湿的,他一手揽着李妙然,一手接过她手中的刀:“这一生,我们生死都要在一起的。”
李妙然笑笑,一生啊,她还真没活过那么久,想一想,也是很期待的事啊。
有了援军,城门口的形势再次发生改变。
官兵迅速地将冲进城的叛军缴杀,冲破的防线再次牢牢地驻起。
吴王恼怒地指挥身后的大军:“给我冲进城去,所有阻拦者,一律格杀勿论。”
张若朴将李妙然护在胸前,一路杀到齐思嫣的身边:“这里我来,你护着公主,退守太极宫。”
齐思嫣看了一眼他们一鞭卷住被叛军扑倒的顾小五:“我们走,这里交给你了。”
张若朴松开李妙然伸手抚过她的眉:“等我回去,我们就成婚。”
李妙然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红晕,轻轻嗯了一声。
齐思嫣翻了一个白眼给他们,扯起李妙然,拖着顾小五,快速地向着战圈外退去。
顾小五则在这时突然冒出一句:“阿嫣,战事结束,我去你家提亲可好?”
齐思嫣一心忙着护他们突围,根本没听清顾小五这一声喊:‘你说什么?’
李妙然与顾小五离的近,清清楚楚地听到顾小五这句话,但战圈之中,她也没功夫八卦。
只顾小五是个心宽的,根本将身边的生死决战不放在心上,他用手中的长剑斩倒一个叛军,几步跑进齐思嫣身边:“我说我喜欢你,我要娶你。”
齐思嫣挥鞭的手迟疑一下,她羞红了脸怒瞪了顾小五一眼:“回头再教训你。”
顾小五替她挡住了一个叛军攻来的长枪,大大咧咧地笑道:“你要答应做我的娘子,我随便你教训。”
齐思嫣又恼又羞,偏这时又没办法与他计较,只好瞪了他一眼,扯起怔愣的李妙然向外冲去。
吴王先是被突如其来的援军吓了一跳,可看到援军人数不多,惊乱的心稍稍安定下来,只指挥大军猛攻。
张若朴则镇定地指挥城门口的官兵利用倒塌的屋舍阻截叛军的进攻。
叛军并不能如愿攻进东都城,官兵也不能将叛军赶出没了汉阳门的东都城。
直到吴王听到身后动静,才彻底变了脸色。
一面绣着斗大的文字帅旗和一面谈字旗一起在他身后的山岗上随风飘扬。
吴王脸色难看地看着那俩面旗子,他手撑着软轿的扶手,胸口又钝又痛,一口鲜红的血从他喉间喷出。
吴王世子策马来到他身边:“父王,我们还要继续攻进去嘛?”
他的幕僚也齐齐看向他:“王爷,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成相心疼地看着软轿上的吴王:“王爷退吧,保存实力,才有将来。”
吴王捂着胸口,忍着万分不甘,摆了摆手:“退吧。”
软轿抬起时,吴王回头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东都城,那里面有他心心念念的东西,他离那个天下至高的权力王座就一步之遥,可这一步却是他费尽所有也到达不了的地方。
他扭过头,不甘又无奈痛苦地坐在软轿上被亲兵护着向后退去。
俗话说,兵败如山倒,就如此刻,退兵令一出,叛军就像无头的苍蝇慌乱起来,守城和增援的官兵趁势而上,将叛军团团包围,进行缴杀。
吴王父子此时顾不上自己的大军,他们在亲兵的护侍下,快速地退出包围圈。
东都之围至此全解。
魏王被自己的儿子和亲随摆了一道,灰溜溜地退回了封地。
他费心费力耗时耗银多多养出来的私兵,转眼之间归于亲儿子手上,这口闷气让魏王在回程的路上吐了几口血。
蜀王刚出封地没多久,就停下前进的脚步,做为李氏一脉,皇室成员,对那个位置没半分心思说出去没人信,但自己有几分斤两,他心里也是清楚的。
几个藩王中,吴王势大,蒙顿凶悍,东阳王狡猾,魏王心思多,他这个蜀王嘛,可不愿意给任何人做棋子。
有机会他当然也想坐一坐那个天下人都推崇的王位,没机会,捡点便宜他也是愿意的,但让他出力出钱,对不起,他又不傻。
他聚兵在封地接近湖广的一个小县城,观望形势,准备在机会来临时或进京争一争,或捡便宜。
可他忘了现任的湖广总督不是以前那个,当他刚刚在小县城安顿好,他就发现钟全不知从哪里整来了五万大军和他隔河对峙。
蜀王心里还嗤笑钟全有这么多军队不进京去勤王救架,反倒和他在这里纠缠,真是脑子进水了,枉顾了天子第一能臣的称号。
吴王兵败的消息传来后,蜀王想机会来了,他想进京捡便宜,但他发现他似乎捡不了这个便宜了。
钟全的大军将他死死困在这个小县城动弹不得。
蜀王很生气,他生气的后果就是指挥大军和钟全的大军打了一仗。
两军实力相当,一时难决高下。
蜀王憋着这股闷气,在自己大帐中连摔了几套茶具。
又后悔自己没有早早出手加入战局,不然这天下形势怕是真的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在帐中又悔又恨,但奈何自己和对方兵力相当,想要脱困,除非他肯舍弃一半兵力。
蜀王若是个大方的主,他也不会是如今局面。
只不过没轮到他大彻大悟,一觉醒来,他就发现自己是真的错了。
两倍于自己的大军前,蜀王不得不将所有的傲气收尽,挥了白旗。
后悔嘛,有点,但后悔也不能改变他被五花大绑送往东都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