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平五年的新年所有人都过得心惊胆战。
藩王们没心情和朝庭搞小动作,他们忙着安抚争斗不休的后院,还要防备自己那些成年的儿子们蠢蠢欲动的野心。
某天早朝,年幼的长公主不理百官的诽议,一纸令下抄了工部尚书的家。
当那一车又一车的珍宝奇玩堆到丹曦广场上时,那些怒斥公主任性、胡闹的官员默默地闭上了嘴。
二百万两的白银从工部尚书家一个破败的小院子里挖出来时,默默闭嘴的官员们腿都软了。
等一个像弥勒佛似的男人笑眯眯地领着一群人进了户部衙门时,还心存不满的官员们站在两仪殿时,腿都是哆嗦的。
更甚的是满东都被人笑话怕老婆的翰林院大学士朱知亘朱大人居然被年幼的长公主派去了西宁府任府台,从五品的小京官直升二品大员,这速度不只是百官震惊,连朱知亘本人都吓得握着圣旨瘫倒在地。
这些他们还尚能理解,工部嘛,修修建建,不贪他们才不信呢;户部,那就更不用说了,守着个金山银山,就是个神仙怕也会动心。
西宁府嘛,人人都知道,现在的西宁府匪盗横行,有命去做官,可有没有命活着做了官,那就难说了。
让他们跌破眼镜的是,长公主竟然任命了一个瘸子做湖广的巡抚。
而那个旧巡抚已经被号称罗刹王的陈穆东秘密押解进了京。
大夏的官场震惊了,老公爷抚着花白的胡须静默半晌,对着张若朴意味深长的说了句:“不亏是太后最宠的五公主。”
老候爷擦拭着自己的宝刀,连连点头。
张若朴但笑不语,眼角撇过院中央蹲马步的几个半大小子和小阿岿,面色一沉,捻起一粒碟中的花生顺手执了出去:“腿绷直,腰不要塌。”
被砸中的魏王小儿子李安咬紧唇,将快要僵断的腰背挺直。
小阿岿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很乖觉得自动将松懈的腿和腰绷起来。
那几个稍大点的,则不以为然的撇撇嘴,继续松松垮垮地蹲着不标准的马步。
谈候爷瞥了一眼外面看向张若朴:“不是说只用教小皇帝嘛,你干嘛将他们这些不入眼的玩意都弄来了。”
张若朴眼睛盯着外面缓缓道:“皇帝年幼,有几个伴读很是正常,他们虽然并非藩王们的嫡子,若真有野心,我也愿意助他们一臂之力,可他们若自甘放任,于我也没大碍。”
老公爷拍了拍老候爷的肩,很意味深长的一笑:“谈候爷,你呀,还是好好擦拭你的刀吧,这些花花肠子,你就是再多活十年,也比不过这小子。”
谈候爷一抖大刀,瞪着老公爷挺起胸膛:“格老子的,俺才不学你们这些花花肠子,看不顺眼,一刀过去,多带劲。”
老公爷拍拍身上的袍子:“你这个莽夫,回了回了,家里那个老婆子今天说给我做红烧鱼配入秋新酿的桂花酒吃。”
谈候爷眼睛一翻,他的妻子早亡多年,自是没老公爷这个少年夫妻老来伴的福。
张若朴恭送两个老人离去,看了会儿小皇帝他们又打了套长拳,这才宣布他们可以回自己的住处休息。
小皇帝跑过来抱住张若朴的大腿叫张哥哥。
张若朴皱着眉将他从身上扯下,训了两句就把他丢给一边等着的公公手里:“去洗洗,顾师父他们已经去了宣政殿。”
小皇帝扁着嘴,被公公牵着手离开了。
院子里只剩下张若朴和魏王的小儿子李安。
“你为什么还不走?”张若朴看着他。
小小少年不过七八岁的年纪,紧抿着唇,一双乌黑如墨的大眼睛,瘦弱单薄的身体在风中显得有些寒酸:“师父。”
张若朴打断他的话:“不要叫我师父,我只是教你们些强身健体的东西而已。”
李安咬着唇看着一脸冷淡的张若朴:“我并不想学这些强身健体的小玩意,我想学杀人的真功夫。”
张若朴停下手中擦枪的动作,抬眸看向小小的少年:‘为什么?’
李安一脸坚毅:“我要变强。”
他咬着唇又大声喊道:“强到没人可以欺负我。”
喊完他就眨也不眨地盯着张若朴的脸。
张若朴侧眸看他,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他开口道:“为什么?”
小小的少年本来正心怀忐忑,听他开口一下子显得有点慌,他咽了一口口水道:“因为只有足够强大,才能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亲人。”
张若朴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小孩子不躲不闪,直直地与他对视着,他又问了一个:“为什么”
李安眉头拧了起来,怎么办,他是抱着豁出去的心情一试,可接二连三的为什么将他那点勇气瞬间击溃。
他咬牙,大不了一死:“我要为我的母妃报仇,救我姐姐脱离苦海。”
张若朴哦了一声,看着他。
李安挺着单薄的脸膛:“我的母妃是被那个贱女人害死的,我的姐姐,也是被她怂恿着被父王嫁与她们家一个据说打死过三个老婆的经商男人。”
张若朴指拂长枪:“你又如何笃定我会帮你?”
李安摇头:‘我也不知你会不会帮我,可这几天你教我们习武,丝毫不藏私,也很用心,我就想赌一赌。’
张若朴:“哦,赌可不是一个好习惯,若输了、、、、”他抬眼凉凉地看了那个小少年一眼。
李安一仰头:“当初来东都,是我去父王面前自愿请求的。”
张若朴眼中精光一闪哦了一声。
李安大声道:“东都一行,无非一死,可也有一半的机会能活不是么?”
张若朴扯唇轻笑看着他:“你这冲动的性子可不好。”
李安梗着脖子道:“兵法上有置之死地而后生。”
张若朴笑笑:“你可以跟着阿岿和顾师父多学学修心养性的经史八集。”
李安一愣,过了一瞬眼中亮起晶莹的光来,他对着张若朴长身拜倒:“谢谢师父。”
张若朴挥了挥手:“去吧,别叫我师父,我说过了,我只是闲着顺便教你们些强身健体的小玩意。”
李安咬着唇,望着张若朴,唇角翕动,可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张若朴也不理会他,低下头静静地擦拭着手中那把长枪。
前朝,李妙然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将控告前任湖广巡抚的状纸扔下殿去。
厚厚一叠状纸擦着成相的头顶落于汉白玉的地板上。
成相垂着眼,瞟了一眼落在脚边的状纸,那是一个妇人状告巡抚强抢她家女儿为妾的状子,白色的状子上黑褐色的血字直刺他的双眼。
群臣们刚刚还为巡抚喊冤叫屈的呼声静了下来,他们纷纷避开那些状纸低下头去。
李妙然环视着群臣不屑地笑了笑,她一拍身下椅子:“带上来。”
罗刹王陈穆东领着一群大理寺的皂役押着一个身材微微发福蓬头垢面的男子进了殿。
一个皂役朝着那个男人腿弯跺过去,男人腿一软跪在殿中央。
李妙然走下高高在上的座椅,指着满殿的状纸问道:“邰巡抚,这些状纸可有冤枉你的。”
当初威风八面的邰邦清满额都是冷汗,他朝站在群臣最上首的那个人看去,那个说过会保他一世平安富贵的人,此时却低垂着头不看他。
邰邦清心里苦如黄莲,他是贪了些,坏了些,可贪了的那些,多半进了别人的口袋,坏事十有七八也是替人出的头。
他伏在地上不说话,微微发福的身体弓成一团。
李妙然冷笑一声,看着满殿文武大臣:“我若砍了你的头,你是服也不服。”
邰邦清吓得直接瘫倒:“求长公主饶了奴才狗命,奴才再也不敢了,奴才愿将那些财物上交国库。”
李妙然轻蔑地年着地下如猪狗一般的男人:‘你那些财物本就是不义之财,依例本就该上交国库,你好意思拿本来就是我的东西与我讨价还价。’
邰邦清拿袖子抹了把额上虚汗:“是奴才不会说话,是奴才错了,求长公主饶命呀。”
李妙然冷笑道:‘我倒是想饶你一命,可这地上诸多人命,你可又放过他们。’
邰邦清再看向成相,成相避开他的眼,将自己的目光移至别处。
邰邦清苦笑一声:“臣愿认错,可臣的妻儿们并没错,还求长公主仁慈,饶了他们。”
李妙然转过身去冷冷道:“我并非滥杀之人,更不像你,生性残忍,毫无仁心,你的头我替这些枉死之人非要不可,至于你的妻儿,虽不至死,但他们即受了你权势富贵的娇养,往后的日子自要一一还回来。”
邰邦清脸色惨白瞪着李妙然:“天下都传闻长公主是个吃斋念佛的仁慈之人,没想到你和你那过世的祖母一样,心狠毒辣。”
李妙然轻轻一笑转过身看着邰邦清道:“我吃斋念佛不假,但你拿我和祖母比,妙然还是自愧不如,她若在世,绝不会像我只砍你一个脑袋就完事,我想,她肯定更喜欢将你这一身上好的肉一片一片的削下来。”
殿内有胆小的官员腿一软咚地倒在地上。
邰邦清不甘地又怒骂几声,陈穆东皱起眉头。
李妙然也皱起眉头:“陈少卿,我还要与众位爱卿议事,你将他拉去正阳大街,好好审审,若有人喊冤,也别拦,三日后,选个好时辰,该斩就斩了吧。”
邰邦清身下一热,一瘫热热带着异味的液体顺着他坐的地方流向四处。
李妙然掩起口鼻,不悦地走上高台:“邰巡抚家里的银子就不要往京里拉了,就地安置受灾的百姓吧。”
陈穆东一拱手,两上皂役拖起地上的邰邦清,退出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