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妙然躺在床上,看着头顶锦帐上那一团又一团的芙蓉花,枝枝叶叶像极了她此时的心情。前世她虽然也被皇帝阿爹丢到太学,可那是在阿娘去了之后。
她叹了口气,翻个身,对于自己没有做才女的天分她上辈子早已经认清事实,并且认了命,这一世,她对于那些所谓虚名更不感兴趣,她只想找个神医,让阿娘多活几年,再怒力存些银子,在国破之前带着她那个笨弟弟躲到一个无人找到的角落自由自在的活着,嗯,还有阿嬷,阿齐呢,她揪了揪头顶几根不安份的乱发,做人好难,做个有报复的女人就更难了。
最主要的是太学里有一个她不想见的人,一个她活几辈子都不想再见到的人。
想起最后俩人之间的不愉快,她知道他其实说的都对,可是她就是不想原谅。
她抿起嘴,明明他们之间有最美好的相遇,却没像话本子上一样有个最美好的结局,真是遗憾呀。
她闭起眼,明天要早起,要早起,要上学,要上学。
梦里她依然是那个死了阿娘,弟弟也护不住又刚刚打输了一架连累阿嬷被赶出宫的小姑娘,连哭都不敢当着人,一个人跑到太学后边无人敢去听说死过人的芙蓉渠边,顶着被抓散的发,扯破的衣,她抱着膝将自己埋在半人高的萱草中,无声地抽咽着。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现在想来,其实这次相遇一点也美好,她哭的眼肿脸肿,鼻涕眼泪糊满脸,头发乱遭遭,衣服也皱巴巴,如何和美沾一点边。
她觉得美好大概是在她人生最难过时,他在那里。
他出现时,夕阳的光缓缓打在他的青衣上,背负着双手,明明那样年轻的眉眼,却给人感觉可以抗起世界的厚重。
他蹲在她面前,默默地看她,不声不响的,眉目清冷,和好说话沾不上半点边,她却偏偏觉得他好讲话,怪不得人人都笑她笨呢。
那时的李妙然还不懂人心,即便让她再多活几辈子,她也不懂,她的人生从来简单,喜欢很简单,不喜欢也很果决。
那人也学她的样子,揽衣坐在地下,微侧着头,轻轻皱着眉看着她:“哭是这世上最没用的事情,也是最没出息的人才做的事。”
李妙然微张着嘴,要被这人气道,没听说过难过还不需人哭的道理,她已经很委屈很难过了,难道连哭一哭的权力都没有了。
所以她抹了一把脸上的鼻涕眼泪,就踹了那人一脚,狠狠地,再接着就更委屈地抱着膝一边哭一边控诉那人的罪行,她哭诉自己是没人疼的孩子,娘死了,爹爹讨厌她将她丢到这里,弟弟也被人抢走了,护着她的阿嬷也因她被赶走,又被姐姐带着恶仆欺负,活活一个可怜兮兮的小白菜。
他静静地坐在她对面,听她又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间或还不时配合地点了点头。
李妙然得到认同,越发觉得自己可怜,就越发哭得收不住了。
后来,李妙然迷迷糊糊地想,后来呢?
时间太久远,久远的她也记不清后来。
太学是大夏国宗室贵族子女学习的地方。
君子六艺是每个宗室贵女王子学习的基本。
李妙然前生是太学里垫底的那一群,今生她也不想怒力,唯一要怒力也想学的大概也就是马术而已,做为逃生必备技术,这个她可要多加努力才行,更希望她那个皇帝阿爹今生能多坚挺几年,她真的不想再做那个吓人的长公主。
想起前世她坐在珠帘之后,前面是吓得哇哇大哭的阿岿,底下一帮吵红了眼的朝臣,她的惶恐难以言表。
努力努力,她被分在丁字班,第一堂课是学《千字文》。
李妙然倒是不介意自己比李妍然低一级,两个人不在一起,也少了好多麻烦。
只是她这么想,李妍然不这么想,她带着一群贵女将李妙然堵在太学堂的大路上。
李妙然抬头看着这个姐姐,实在想不通前世她那些好名声是如何来的。
李妍然围着她转了一圈:“李妙然,你给我站住。”
李妙然微微叹气:“干嘛?”
李妍然站在贵女中间:“我们算算昨天的帐。”
“什么帐?”
“你打我,咬我这笔帐?”
贵女们窃窃私语:“动手打她姐姐,以下犯上。”
“居然还咬人,太可怕了。”
“她不是皇女嘛,不学礼仪规矩的嘛?”
、、、、、、、
李妙然心里翻了几个白眼,原来如此。
她懒得计较,当国破家亡时,什么好名声坏名声都比不过命值钱。
李妍然很傲然地昂起头,眼底是压也压不住的得意之色:“我要你向我道歉。”
李妙然看白痴一样看着李妍然,人人都说她笨,夸李妍然美貌聪明,现在看来,美貌她承认,聪明这会事可真的待定。
“我要是不呢?”
李妍然一顿,她没想到李妙然会这么反应,以前那个只会瞪眼睛的小姑娘呢?不过,不要紧,她才不在乎李妙然怎么反应呢,她的本意也不过是让她丢人、出丑而已。她一笑看看四周正看热闹的贵女们,又看了看不远处自己的几个新宫女,想起被换掉的那几个得力大宫女,胸口微痛,若不是她还要演一演姐妹情深的戏码,其实她更想看看李妙然再被小宫婢误伤一次呢。
“小五,你昨天对我无礼,又惹父皇生气,你对我道歉难道不是应该的吗?”李妍然义正词严的样子让李妙然深深怀疑是不是隔了一夜眼前这个人被什么东西夹坏了脑袋。
李妙然推开李妍然:“人蠢就要多读书。”
李妍然一听这话又被李妙然一推,不愿吃一点亏的性子就再也压不住,她伸手就一把抓住了李妙然头上的小鬏鬏:“你说谁蠢呢?”
李妙然回身就朝李妍然手上咬去:“谁认就是谁。”
她想她明天一定要告诉阿嬷,她不要扎这种小鬏鬏了,这不明晃晃给人把柄抓嘛。
李妍然一看李妙然张嘴,手下意识地就松开人退后一步,那些贵女看到这样不顾姿态的李妙然也纷纷瞪大眼。
李妙然朝着李妍然张嘴作势虚咬几下,在李妍然和一众贵女目瞪口呆的恭送中施施然离去。
直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李妙然才无限悲凉的想,这一世她恐怕也与好名声无缘了,虽然她并不介意,但真的被人说长道短也是很难过的。
唉不管了,不管了,她李妙然从来不是患得患失的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她捂脸,摇头,那些朝臣们的无耻行为,她可不要学。
教习口吐飞沫舌灿莲花地在台上卖力讲着,李妙然听得昏昏欲睡,再瞧左手边已经睡倒了一个小胖子。
她要不要也睡一睡呢?
刚把胳膊放在桌上,就见空中飞来一团东西稳稳地落在小胖子的桌上。
“顾小五,你给我站起来。”
小胖子茫然地站起来:“可以下课了嘛?”
除了台上的教习,李妙然和班上一众小朋友都笑起来。
教习举起桌上的教棍就冲小胖子而来:“顾小五,我看你是皮又痒痒了。”
小胖子看着怒目而来的教习抱头绕着教室跑:“二叔,你敢打我,我回去找老祖宗告你虐待我。”
顾教习气的胡子都抖了几抖:“你给我站住。”
小胖子人虽胖但胜在灵活:“我又不傻,站在那里等你打嘛?”
顾教习揉着后腰喘着气指着小胖子:“你信不信我告诉你爹你不好好上学。”
小胖子一撇嘴:“我爹才不会管我学不学呢,他今天去南方镇灾了,二叔你忘了嘛。”
李妙然心里一惊,南方发生了什么事,需要镇灾,她看向小胖子,多个朋友多条路,她有许多事要办,而那些并不是她一个人可以办到的,所以她需要朋友,还要多多益善。
想着她就拦住了顾教习高举的教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