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让他们不得不在杨家集停下赶路的脚步,但第二天雪一停,周言阙就命令车队继续朝北行,叶家不知为何也不顾叶老爷子的身体跟着他们上了路。
周言阙看到叶家的马车后倒也没说什么,只是脸色有点不好看。
六天后,他们远远看到宣化高大的城墙时,赶车的汉子们忍不住都欢呼起来,因为他们这一行是要往城外西郊军营的,所以叶家和他们就在离城三十里外的小亭向他们告辞。
老仆将一张名贴递到周一手中,言明他们住在内城敦化街,请他们方便时到叶家做客,也好让他们谢过这一路的相护之恩。
周一接下名贴,笑着将老仆送走走到周言阙身边:“这叶家老爷倒是会来事的。”
周言阙看了眼周一手中的贴子淡淡扯了个笑容,转身走到路旁看一辆又一辆的马车驰下官道,向着西北方向而去。
绿柳营现在是文守英的小儿子文言卓驻守,他听到兵士传话,从营里骑马出来。
李妙然一眼就看到马上那个年轻人,黑色的盔甲趁的年轻人越发英姿雄伟,剑眉星目:“周兄。”
周言阙上前与文言卓见礼:“文小将军。”
文言卓一拍周言阙的肩:“周兄这些东西来得太及时了,正好,我明天要去阳谷关增援我父兄他们。”
周言阙站直身子:“我陪你一起。”
文言卓收回手看了一眼周言阙:“其实你们周家已经为宣化百姓做了很多,不必如此。”
周言阙但笑不语。
周少游和顾子路从一旁挤过来:“我们也要去。”
文言卓看着面前两个仍略显青涩的少年疑惑地看向周言阙:“这是、、、、”
周言阙道:“一个是我大哥的长子,另一个是工部顾诚家的老二。”
文言卓皱眉:“小孩子胡闹,周兄焉能不知战场是什么样子,好了,我也不多说什么,我不会带你们去的,东西交接完毕,我派人送你们进城歇一歇,就回京去吧。”
周言阙还没说什么,文言卓就扯着喉咙朝营内喊了一声,不一会儿,从营内跑出几个抱着帐薄的老兵:“你们将这些车上的东西清点清点。”
老兵应了一声,忙不迭地抱着帐薄跑向马车边。
文言卓又朝着周言阙道:“军营重地,我就不请你们进去坐了,周兄稍等片刻,我这就派人送你们进城。”
周言阙知道文言卓明天增援阳谷关,今天营里一定很多事,所以他也就不在意文言卓的失礼之处。
这时李妙然从后面跑过来,跑到文言桌面前,直直望着他,眼睛眨也不眨。
文言卓看着面前粉雕玉琢的小女娃,难得地放缓了神情弯下腰背:“好漂亮的女娃,周兄,你什么时候成的亲,闺女都这么大了?”
李妙然张口叫了句:“小舅舅。”
文言卓愣在那里瞪着李妙然。
等弄清楚面前的小姑娘是他千真万确的亲外甥女后,他激动地一把将李妙然抱进怀里,又兴奋地将李妙然像沙袋般抛到半空再抱进怀里。
李妙然前世今生都没见过男人的眼泪,所有人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今天她看到一个八尺高的男儿红着眼睛眼泪婆娑的样子,她又是心酸又是感动。
文言桌激动之下决定亲自送他们进城。
文家的将军府座落在宣化城的正阳街上,宽广威严的将军府占了半条街,门前的石狮子半人多高,又凶又大,惹得顾小胖都直呼这是他见过最大的狮子了。
文言卓大力的拍门声响彻半条街,开门的老家丁听到他的声音差点没吓晕过去。
文言卓也没空安抚老家丁受伤的心,他像风一样刷地冲是大门内,还边跑边喊娘,弄得一行人不知是该随他一起进府还是留在外面等。
索幸老家丁认出了经常来府里的周言阙,领他们向府内走。
刚穿过一面松鹤延年的照壁墙,李妙然就看到前方匆匆而来的一群人。
当中的是一个年过六旬的妇人,身着紫色对襟裙衫,头上简简单单只斜插了一只玉簪,她被丫环搀着,一边走一边抹眼泪。
李妙然知道这就是她的外祖母常氏。
她的阿娘幼年父死母早亡,是常氏一手带大了她们姐弟。
虽说不是亲生但对她们这对失怙的姐弟,常氏对她们的疼爱却胜过对自己的三个儿子,在昭台宫时,阿娘常常和她说起自己小时候的事情,言语中对常氏的依赖、孺慕之情甚是深厚。
还不等李妙然反应过来,她就被人一把揽进怀里,就听常氏的头顶上一个颤巍巍的声音边哭边念道:“我的儿,我的儿。”
李妙然被常氏这番哭泣也弄得眼圈红红。
后来还是她的亲舅母韩氏上前把老太太劝住,老太太止了泪,拉着李妙然细细打量:“你们看,和你们大姐小时候真是一模一样的招人疼。”
韩氏边抹眼泪边看向李妙然:“婶娘不说我还没发现,这孩子竟挑着大姐姐的好处长了。”
又一个年轻妇人走来扶住常氏看着李妙然笑道:“我进门晚,没见过大姐姐,但常听母亲提起大姐姐,今天看到这孩子,才知母亲平日说的竟是半点不假。”
另一个着朱碧色衣服的妇人捂着嘴笑道:‘早上才和母亲说,荣喜院内的树上喜鹊一早就喳喳叫个不停,不想竟应在这儿了。’
边上那个着姜黄色衣服的女人抿着唇,只望着李妙然温柔地笑了笑。
常氏一手拉着李妙然一手扶着丫环的手扭头对人说:“你们也不劝着我点,让我宝贝外孙在风里冻半天。”
韩氏笑着扶住常氏道:“别说婶娘忘了,我们乍见这么一个从天而降的宝贝,一激动脑子都成傻的了。”
常氏笑眯眯地扯着李妙然又回头对着周言阙等人道:“老婆子一激动,失了态,让你们见笑了,卓儿,你陪着贵客,咱们到暖阁那里。”
又侧脸冲朱碧衣裳的妇人道:“言朝家的,你去厨下,吩咐他们将昨天新得的那只狍子炖了,再加几个好的拿手菜,唉,我记得秋姐儿在家时最爱吃我做的辣子兔丁,你看看厨房里今天备的有没有,老婆子今天给我们小娇娇做一个。”
李妙然被这许多人围着,常氏又时不时低头和她讲话,她那点忐忑不安的小心思渐渐随着文家众人真挚热情的问候烟消云散。
文家男丁除了文言卓都去了阳谷关,从去冬到现在,阳谷关大大小小已不知打了多少仗,北燕三十年后重新卷土而来,不只为抢一点财物,更为大夏富饶的土地。
家里剩下的是尚在吃奶的小孩子,文家只要能提起枪的男丁都去了阳谷关,包括唯一的宝贝孙女。
宣化府也没有李妙然想的乱成一团,这里的人们平时该是什么样,现在就是什么样,他们对文家这种无条件的信任让李妙然心底滋味莫名。
想起前世文家几乎无人生还的这场战争,她多想对常氏说,你们不要再替那个人守疆卫土了,反正最后他也不会记得你们的好,他的国土也会被他自己弄得支离破碎,你们又何必为他陪上自己的命呢。
活着不好么?
常氏一直笑眯眯地看着李妙然,她不时地给李妙然夹菜,每看她吃一口,就笑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线。
身边的韩氏也时不时的会给她夹些东西到面前,李妙然眼前的小碟子不一会儿就被各种各样北地特色的美食堆成一座小山。
刚刚会走路的文家最小的一个孩子文胜之则不知为何缠上了周少聪,硬从奶娘怀里挣出来,挤到周少聪和顾小胖中间,睁着一双黑葡萄样的大眼睛左看看右瞧瞧,惹得她母亲拿帕子掩着嘴笑个不停。
姜黄衣服的妇人放下手中匙子笑道:‘二嫂,胜之这是把他们当成了他哥哥们了。’
朱碧衣服的妇人将儿子抱进自己怀里:“我们胜之是想哥哥们了?”
小家伙也不知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咿咿呀呀地啊了几声。
另一个着深绿衣服的妇人看着她们垂下眼皮,面色有些愁苦。
常氏伸手拍拍她:“言华家的,放心,我们文家多少大风大浪都闯过来了,这点小水花翻不出什么大浪来。”
深绿衣服的妇人站起来忙朝常氏福了一礼:‘是儿媳无用,害母亲为我担心了。’
文言卓极快地将面前饭扒完:‘母亲,我营里还有事,我先走了,明天我到了阳谷关会给家里送信的,大嫂、二嫂、三嫂,你们有什么要捎的,可以交给我。’
常氏看看几个儿媳有点坐不住的样子,轻叹了口气:‘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