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妙然终于确定自己重生归来的事实。
她坐在昭台宫东厢的窗下,捧着一张肉呼呼的小圆脸,皱了皱眉头又挑了挑唇角,镜里那张小脸做着和她一样的表情,傻瓜一样,她扑哧就笑出了声。
多好呀,她回来了,她的阿娘还在,阿岿还在襁褓里咿呀吐泡泡,阿嬷还没有被撵出宫去不知所踪,她还有机会努力活成阿娘希望的样子。
她的阿娘呀,那个记忆里又美丽又娇弱的女子,三天前看她被阿嬷背回来,一张脸吓得白成雪一样,等看到她身上跌撞出累累的伤痕,眼睛都红了,她以为阿娘会像以前一样隐忍,也劝她忍让。
可她没想到一向不愿生事的阿娘会那样生气,做出她从未想到的举动。那个怒闯两仪殿、砸了披香殿的皇后娘娘惊了太极宫里无数人。
当然也惊到李妙然,前世里那个处处劝她隐忍,让她懂事的阿娘原来和护着李妍然的林贵妃一样。
那为什么这次阿娘不忍了呢?
李妙然皱眉,是因为这次她被欺负狠了,还是以前李妍然其实也并没有占到她什么便宜。
她想呀想,想不通。
可是这样厉害的阿娘她忽然不想要,因为她阿娘大动肝火,本就病魔缠身,这次干脆气得床也下不了。
阿嬷推门从外面进来,含笑望着发呆的小姑娘:“五公主醒了。”
李妙然投进阿嬷的怀中:“阿娘好些没有。”
阿嬷轻轻抚着她的背:‘五公主,不要担心,娘娘会没事的。’
李妙然嗯了声。
阿娘难道还会像前世一样,在花开似锦的春天离她而去么?
她不知道为什么她回来了,阿娘却还是留不住。
她不想要这样结局,她想阿娘永远陪着她。
阿嬷柔柔地看她用餐,慈爱的眼神从未离开过李妙然的脸庞。
李妙然很用力很用力才忍住眼泪,她要学着坚强,学着长大,她再也不要做亲人担心,仇人痛快的傻姑娘。
放下汤碗,阿嬷扯着她到院子里消食。
李妙然一眼就看到被奶娘抱在怀里的小阿岿,襁褓里的小孩子粉嫩嫩,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乌溜溜的黑眼珠左右乱转。
廊檐下几个小内侍和小宫女将一个彩色羽毛做的毽子踢出各种花样,逗得奶娘怀中的小孩子笑得咯咯地止不住声。
李妙然走过去,嫌弃地为他拭去嘴角边长串的泡泡:“你是鱼嘛,这么能吐泡泡。”
奶娘微弯下身子,让李妙然方便够到:“公主,小孩子长牙时都是这样的。”
李妙然伸手抱了抱那个吐泡泡的小屁孩,还挺重,不是后世那个见到人怯懦瘦弱的孩子:“是吗?”
奶娘松了手,小心地护着她们姐弟俩,阿嬷站在一边笑看着她们:“阿妙你小时候比他吐的还要凶呢。”
李妙然想不起自己小时候是什么样,就连这个怀里的小屁孩她对他的印象也是稀薄的,从阿娘不在,他就被那个贪杯好色的父皇送到孟淑妃哪里,她们一年也见不了几次。
现在这个小屁孩就在她怀中,睁着一双懵懂的眼睛瞪着她,不哭也不闹,她也眨也不眨地看着这个自己一母同胞的兄弟轻声道:“这一世姐姐会一直守着你,好不好?”
小屁孩也不知道听懂没有,咿咿呀呀地伸着小手胡乱在空中抓着,小小的指头勾起李妙然垂下的一缕头发,他抓起就要往嘴里送,边上奶娘吓得赶紧上前想要阻止,却见那小屁孩胡地又丢开,头发轻轻滑过他的脸颊,许是痒,他咯咯地笑出了声,又或是觉得有意思,他再次伸手去勾那缕头发,头发再次滑过他的脸颊,他咯咯地笑个没完。
奶娘和阿嬷都笑起来,李妙然也觉得心底有什么地方软软的暖暖的荡了开去。
这时就见从宫门处闯进一个人来:“李妙然,你给我出来。”
李妙然抬头就看见李妍然怒气冲冲的样子,她心底道了一声:“好久不见呀。”
李妍然冲到檐下就被阿福她们拦下,她怒道:“你们是什么东西,竟敢拦本公主,给我让开。”
阿福她们见李妍然来势不善,如何敢放她过去,且不说前两天她们公主刚在这个手里吃过亏,就说平常她们俩个一闹起来,真是合宫不安呀。
李妙然将小屁孩递给一旁的奶娘:“小屁孩看姐姐打坏人好不好?”
小屁孩欣然地吐了两个泡泡。
李妍然带来的宫女和内侍也气喘吁吁地从外面跑进来:“公主,不要呀。”
李妙然一抬下巴示意阿福她们退开:“李妍然,我不去找你算帐就可以了,你居然还敢跑到这里撒野。”
要说这宫里李妍然认骄横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她的母妃林贵妃是皇帝陛下的宠妃,外家是户部尚书林东安,掌着大夏国经济命脉的人,你说,她有没有资本骄横。
李妙然想想自己的阿娘,虽然贵为中宫皇后,却不掌宫中内政,外家又在千里之外的宣化府,还是他那个父皇最憎厌的太后一脉,唉,人比人气死人呀。
李妍然冲到李妙然面前,一把就抓住了李妙然的头发,李妙然吃痛就回了她一脚,这个李妍然,太不按常理出牌了,按话本子上所说女子的战争一般都是要先开吵,实在吵不赢才会动手的,她还等着和李妍然好好辨一辨那天的事情呢,却没想到这个弱不禁风大她两岁的公主姐姐这样彪悍,想想上一世她的结局,她有点后悔刚刚回她的那一脚了,必竟这个姐姐上一世也挺可怜的。
李妍然受了一脚,痛得手一抖扯下李妙然几根头发,李妙然忽然又后悔那一脚踢的轻了点,什么上一世可怜,一点也不可怜,她刚才就不应该踢她那一脚,应该踢回她两脚、三脚才对。
捂着发痛的头皮,她扑过去,抱起李妍然真的抬脚狠踢,她这个心软的毛病要改,既然要改,那就从李妍然这里开始吧。
李妍然啊呀一声,就被李妙然踢中了两脚,她虽然年纪大,个子高,可耐不住她多年来一直走淑女、贵女、才女路线,不像李妙然被她母妃嘲明明一个中宫之贵女,天天爬高上低,没有一点贵女形象。
李妍然身后跟来的宫女内侍一看自己主子吃了亏,又听到主子的喊叫,也不顾不上对家是不是她们能动手的,急忙上前帮忙,昭台宫的一看你披香殿的奴才居然这么不知死活,跑到我昭台宫闹事不说,还敢在我的地盘动我的主子,也不等人吩咐,瞬间加入战场,一时昭台宫的院内竟比东都的长街还要热闹。
李妙然吃了个子低的亏,被李妍然揪了几把头发,痛的咬牙切齿,蹦起来誓要将掉的那几根头发找补回来,她人小手快,一把过去,李妍然那精心保养过的一头秀发就被她握在掌中,她略一用力,李妍然就啊啊大叫,叫着还不忘记还她两脚,李妙然撇嘴,要有人对她说美女、才女不会打人,她是再也不会信的。
好吧,年龄小还是有点吃亏的,她只能使出她的必杀技了,用力抱起李妍然,一口扑过去,李妍然的脖颈处就留了几个参差不齐的牙印,李妍然哇地大哭起来:“李妙然,你是狗么?”
昭台宫门外响起林贵妃独有的黄鹂声音:“妍儿,我的妍儿。”
还有她那久违了的皇帝阿爹并不中气十足的怒喝:“你们在做什么?”
李妙然和李妍然被后赶来的皇帝身边的老内侍海公公指挥着几个大一些的宫女从地上拉起分开,海公公活了几十年,也第一次看到如此毫无体统的公主模样,嘴唇抖了抖一句话也说不出。
李妙然抬头看着自己年过中旬微微发福的皇帝阿爹,真是好久不见呀。
只是皇帝阿爹对于她的激动心情半分感觉不到,怒瞪着俩个披头散发、活像难民一样的两个女儿,气得想这下恐怕是两颗丹药都平不了的怒火:“成何体统。”
李妍然刚从地上爬起就娇滴滴的扑进林贵妃的怀里:“母妃。”
若是以前李妙然肯定心酸,难过别人有娘依靠,可经了三天前的事,李妙然知道自己的阿娘并不比别的阿娘差,她撇嘴又翻了几个白眼。
她的皇帝阿爹好巧不巧的刚好看到,几步过来扯起她的小发鬏:“你这是什么鬼样子?”
她的阿嬷在边上泪都急出来了:“陛下,陛下。”
李妙然对于她这个皇帝阿爹的偏心早已不是第一天知道,她也知道她的皇帝阿爹并不想听她说些什么,她现在只好踮着脚,缓解来自小鬏鬏被人扯起的难受劲。
林贵妃看到自己女儿玉般的脖颈处红红的齿痕,立马扯住皇帝的手晃:“陛下,你看小四颈间的伤,女孩子若留了疤可怎么好,小五呀,你怎么可以咬你姐姐呢,你若是生气,可以对着我发,我知道你们之间有些误会,她再有千般不是,也是你的姐姐呀,你怎么下这么重的手,还咬人,那天都说了是误会,是宫人们没有听清你们姐妹争执,见你们吵起来怕有什么,拉你时一时失手,皇后娘娘训责了我,你父皇也责骂过我,我以为事情都过去了、、、、、”
李妙然听着这啰哩叭嗦的一大堆,终于明白,口才好也是要遗传的。
他的父皇脸色越发黑了,做为一个爱面子爱风雅的皇帝,他的俩个女儿居然在宫里这样庄严的地方如市井泼妇般扭打,他真的很生气。
他摁着跳个不停地太阳穴,咬紧了后牙:“你们简直有辱体统,来人,给我、、、、”
就听后面传来一声断喝:“你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