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岁的乌弘，身高已经近一米五了，灵体带来的不仅是修炼上的天赋。
还有一副形态体貌都属上乘的身体，小小年龄就尽显天之骄子的气质。
乌弘脚步轻盈，身子微微前倾，眼前是一条三丈长余的走廊，阴暗不见光影。虽很阴暗，但不见潮湿，走廊尽头一束黄光颇为亮眼，暖洋洋的气息便是从哪里扩散过来的。
这里乌弘已经来过很多次了，每次来都要听乌莒教导，学习如何修炼，从他口中得知上古秘闻、秘辛。乌弘最想知道的就是万年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导致一个独霸天下的宗门落得这般地步。乌莒虽然讲过，但没有讲清楚其中细节，只让他铭记，血海深仇已经延续了万年之久。
每次他都听得迷迷糊糊，不知仇人是谁，不知为何结仇，也不知如何报仇。
他只知道一点，自己的母亲常常深夜梦醒流泪，肯定与这有关。每次来，都想要听到乌莒这位祖爷爷告诉他其中的来龙去脉。
或许是乌莒觉得他年纪太小，理解不了其中的恩怨是非；也或许乌莒不愿意他太早知道这些，对于他而言，好好修炼，打好扎实的根基才是首要做的。
走廊之后，是一处大厅，放眼望去干净整洁，没有多余的东西。只有一张小桌占据着中心位置，附带着三张小石凳。黄光来源于大厅天花板上的黄元石。
黄元石是一种土属性炼器材料，炼制土系法宝的必需品。每一枚黄元石的诞生，都意味着方圆一里富含灵气的土地将变为普通土。反之，一枚黄元石可以造就方圆一里的灵土，种植灵植同样不可或缺。
黄元石照明释放的光亮，那是蕴含灵力的，其内含的灵力就转递到这处洞府里了。
这洞府看似简陋，实则是简约高雅。
放置黄元石，虫蚁不生，维护了一处宁静之地。
活了两千多年的老人，又在化神境中期停留了多年，心境便越趋于返璞归真。
“来了。”乌莒看都不看他一眼，坐在石桌那，慢条斯理地饮茶。从乌弘踏入洞府的刹那，他就已经知晓，连乌弘是那只脚先迈进，抬得多高，他都一清二楚。
这是神识的作用，神识全开，乌莒可以对方圆千里范围的风吹草动，都了如指掌。更不用说，身前身后不过十丈距离。
到他这种化神境界，神识的释放已经属于自我外放，不需要动念头，方圆百里的所有信息，包括空间流动、生灵气息等，自我外放的神识会自行搜集传递到识海当中。
神识是练气一系的最基本技能，也是最重要的。只要踏入筑基期就会诞生神识。炼体不同，炼体诞生的是灵觉，也是与筑基期对应的铁血境的专属。
灵觉与神识不同，灵觉更倾向于对危险的感知。一旦有杀意附身，就能非常清晰感知到，并下意识就会做出最有效，最直接的应对反应。
灵觉是肉身为了自我保护而诞生的；神识是出自识海，为了探查更多信息，如同天眼一般，神识覆盖，一切皆知。这是两者最本质的区别。
“祖爷爷！”乌弘躬身行礼。这是规矩，从他记事起，乌莒就一直在教他。
“明天你随太叔家的明逸下山去。”
太叔明逸是极道宗第四代中的翘楚，前几年刚进阶元婴境界。近期附送了一批物资过来，顺便留在宗门过两天清闲日子。
乌莒随手凭空，取出一枚荧蓝色吊坠递给他。“这是我曾赐给你父亲的一件储物法宝，因他过世，我便收回了。此物，名叫幽月凌澜空，除了具备储物功能，还能防御些许神识攻击。佩戴在身，有凝神聚气的功效。”
父亲的遗物？
乌弘双手捧着，眉头轻皱，眼神复杂。这位素未谋面的父亲，他没有太多与他的深刻感情。
乌莒深邃的眼底浮现一抹哀凉，乌弘此刻的表现在他看来，是有些淡漠。但也不能怪他，从小就跟着自己修炼，元霞也从未在他面前提过他这位父亲的事迹。
更何况，第一任“乌弘”早已随着乌冶夭折，而这位“乌弘”是替他而活，怪不得他。
尽管清楚明白这一点，乌莒仍然神伤。
“祖爷爷，我什么时候能回来？”
“莫问归期。你要着手开辟雷窍了，里面的玉筒别忘了看。”乌莒指了指他捧着的幽月凌空澜。
里面放置了许多修炼所需的物品，还有很多价值不菲的材料。
上品灵石大概有个三万多枚，其余中品，下品灵石加在一起不过五万。
天地灵物有数的四百多份，其中六十多份地阶灵物，剩下的都是玄阶、黄阶灵物。有的是乌冶的遗产，有的是乌莒放进去的珍贵材料。
“去吧。”
乌弘告辞转身，既然要走，那是一定要和母亲说的。
……
……
元珂在乌弘家里没坐多久，就被太叔晴给领走了。
一家三口，在宗主洞府里，吃着晚饭。元淳突然喊了元珂一声，似有话要说。太叔晴坐在一旁不说话，只是余光观察丈夫的反应。
元珂回应过来，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微低着头，仰视元淳，脆生生问道：“爹爹，什么事？”
元淳沉默了许久，权衡了一番，“明天，小乌弘要下山历练，你也跟着一起去吧。”
“什么？元珂，她还什么都还不懂呢。”太叔晴一听，就不乐意了，又苦苦哀求道：“夫君，我们就这一个宝贝女儿啊。”
仿佛在她眼中，下山是要面临极大危险一样。
元珂在一旁撇撇嘴，不敢说话。
元淳不厌其烦地安慰太叔晴：“晴儿，不要思想顽固。我们自己的女儿，我也希望她每天都快快乐乐，平平安安。但现实是，一直困在这山上是无法成才的啊。我们宗门，三大家族，那家不都是子女要出去历练才能回来的？优秀的子弟，就留在外面，为我们宗门提供助力，供我们生存。这雾隐山是可以安居乐业，但也不能因此而怠惰，不思进取吧。更何况我是宗主，连自己的女儿都躲在这山上，那让别家怎么看？都是一家子弟，总不能因此而例外吧。如果都像我们这般，那宗门何谈复兴，岂不是要永远生活在这阴影当中？”
太叔晴哑口无言，她自己也去历练过，正因如此，才更清楚外面世界的险恶。
那还是在没有暴露身份的情况下，她曾亲眼看着自己的叔叔，为了保护她们一众人不暴露身份，被人裂身而死。
那惨烈状况，她至今还记得，仍时常出现在睡梦中。她永远无法正视自己叔叔一脉的家人。
“那也不是十八岁冠礼之前都可以不必去的吗？”太叔晴眼眶红了，仍旧不想就此放走元珂，内心还是舍不得。依照宗门规矩，是规定极道宗后辈弟子，于冠礼之前必须去历练。
元淳不语不答。
元珂夹在俩人中间，闷闷不乐道：“乌弘还才九岁呢，我都比他大四岁，为什么他可以下山，我就不能？”
太叔晴说教她道：“他小小年纪就已经是铁血境了，你看你，要你修炼，你就时常偷懒。谁敢放心让你下山？”
元珂虽小，但这雾隐山早已待腻了。她性格像她娘，太叔晴年轻时候也是活泼好动，不甘心守着一座山过一辈子。
元珂自知理亏，时常被娘教训，也不敢反驳，只好无声地抗议。脸上不甘不满的情绪，早就写了上去，任谁一看就知道。
元淳道：“太叔明逸到时候会跟着去，正好他最近待在山上，不日就要下山而去。”
“也好，明逸侄儿跟随陪同，我也放心。”
“珂儿，明天早点起来，跟着你的两位侄孙下山去。”
元珂依旧是情绪不满，倔强道：“我才不呢。我是姑奶奶，怎么能让姑奶奶等侄孙，这不合规矩。”说罢，起身回房去了。
留下元淳与太叔晴两人面面相觑。
“你看你教的女儿，年纪轻轻就这般傲娇。”
“哼，你这当爹的什么都不管，还好意思说呢？美其名曰在修炼，处理宗门事务。其实就是，正事不做，一有空就去找我爷爷喝酒，别以为我不知道。”
“这……”
乌弘回到家，见到母亲元霞一人坐那，远远望着那柄玉剑。那是她唯一缅怀夫君之物。
本来肤白貌美的元霞，因十年之前那场变故之后，日渐变得消瘦清减，没了初嫁时那般光彩，完全不似一位年轻的金丹修士。
听到动静的元霞，扭头见到乌弘，遂笑颜展现，全然没了刚才在元珂面前凶他的样子。
“弘儿，回来啦！娘这就去替你做饭。”乌弘已经是铁血境修士，身体能量已经不是普通食物能够补充的。
但元霞依旧为他做上一日三餐的丰盛美食，乌弘却也吃得十分香甜。
大约小半个时辰过去，母子两人在一起享用了一顿美食之后。接下来的对话打破此刻温馨的家庭氛围。
乌弘以小声试探性语气，说道：“娘！明天我要下山去。”
“下山？”元霞不解。以为他是要下山去捕杀妖兽，便笑道：“只是下山，让你元德叔带你去就罢了。”
元德是元霞的堂兄，修为不突出，便和大多数宗族之人一样，留在宗门生活。日常任务便是下山捕猎，偶尔采些药草，为宗门增产，提供开销的来源。
“不是，是和明逸大哥一起去。”乌弘注视着母亲的面部表情。
“啊？”元霞乍一听，心慌不已。
这肯定是三位爷爷做的决定。
乌弘眼见着元霞眼眶通红，泪水不知什么时候又跑出来，如瀑布般汹涌，随时要倾斜而下。
乌弘走过去，想安慰一下母亲的情绪，道：“祖爷爷给了我这个。”
他拿出父亲遗留的“幽月凌空澜”。
荧蓝色光泽映射在乌弘的脖子上，光色柔和温亮，竟无比契合。
元霞凝视着那枚吊坠，眼泪瞬间就凝结了。
模糊的视线里，她看到了心心念念多年的亡夫。
那般音容笑貌，好似昙花一现，消失得无影无踪。
思绪回到当年，那英伟不凡的男人成为她的丈夫，两人相拥入怀，那荧蓝光也如这般照着她的脸庞。
无声无息间，眼泪落了下来。
元霞轻轻擦拭了眼角，笑着把这枚吊坠挂在乌弘的脖子上。
一边感叹岁月流逝的飞快，一边又觉得乌弘成长的飞快，才九岁，就已经比一般的十二三岁的孩子还要高大些了。
“娘！这把玉剑，爹是怎么得来的？”乌弘走了过去，眼中注视着玉剑，行了拜祭之礼后，问道。
元霞眼神跟随过来，望着那把玉剑，眼中尽是哀婉叹息，多年过去，她依然忘不了丈夫拄剑身亡的场景。
乌弘仔细端详着玉剑，其通体碧玉，晶莹之色经历多年依然耀眼夺目。
“这把剑，是你父亲的佩剑。叫做翠仙剑。”
翠仙剑，乌弘从乌莒给的宗门历史玉筒中看到过。那是曾经宗门还未败落之时，护道长老的信物。
至于这把翠仙剑为何没有收回去，那纯粹是当年乌莒和元淳，看到元霞悲情的模样，不忍再剥夺元霞唯一的精神寄托。
再者，便是十多年了，还没有出现一位能很好继承这把剑的人。
十多年过去了，这把剑，便一直留放在了这里。
正是如此，乌弘才显得更加震惊，原来父亲是那么厉害，竟然能得到宗门赐予护道信物。
这意味着，父亲曾是宗门护道人的传承者，为宗门的传承保驾护航。
即使乌冶已经身死，乌莒也没有将宝剑收回去，许是不愿她连丈夫的遗物也看不到。
“幽月凌空澜”，他现在已经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摸了摸还有些温热触感。
他可以想象得到，原本容颜貌美的母亲，自从父亲和大哥离世，她时常陷入痛苦悔恨当中，尤其是深夜。更无心在意自己的美貌，逐渐变得不那么好看。
但在他眼中，母亲依然是那么美。
元霞忽然伸手取剑，一时之间，静寂无声，通体翠绿欲滴的翠仙剑，于昏暗的洞府内闪烁着莹莹光亮。
元霞能感觉到，丈夫和大儿子正在身后，他们同样凝视着乌弘的双眼，那份和她一同的期盼。
“弘儿，带上它。你父亲的在天之灵会护佑你的。”
乌弘愣了愣神，接过翠仙剑，躬身拜祭父亲和大哥的灵位，暗暗立誓。
一定要弄清楚父亲和大哥的身死原因，为他们报仇雪恨！
眼底的狠厉与坚决，令人看了心惊，全然不似一位九岁大的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