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白天寻的大喜之日还有几天,灸日留了‘出去走走’的字条便趁着夜色出了帕斯城。
高于常人的体温很难让灸日再感受一次边关冷燥的夜风,吹吹夜风冷静冷静的念头仅在灸日脑子里走了一过。
灸日刚刚飞跃城门,脚尖尚未沾地,一道在不算透亮的月光下仍能看得清清楚楚的翠绿色身影蓦然跃入灸日眼中。
翠绿的罗裙因沾染了夜晚的霜露而不再蓬松。“冷阿凉?”灸日的声音带着一分怀疑,这个从未仔细看过的身影莫名的十分熟悉,一瞬间,灸日几乎认为眼前的少女转过身时,他会看见那个在自己眼前坠下山崖人……
“夜赫那拉家族的余党围困帕斯城的时候,你是跟在宁辰华身边的吧?”灸日刻意顿了一顿,空无冷然的杏眸直直的撞进冷阿凉眼底,那双眼有一丝错愕、有一丝惊讶,偏偏没有应有的半点惊慌和羞怒。
余光似无意识的瞥了两眼官道两旁的树林,冷阿凉犹豫了片刻便问道,“你想说什么?”
像,真的太像了!灸日蓦的抚额轻笑了两声,只一瞬,收笑朗声道。“没想说什么。既然你和宁辰华的关系不错,有机会帮我跟他说一声,择日,必将拜访。”沐风,就让我最后相信一次,你用生命保护的人。
冷阿凉敏锐的察觉到灸日的笑容里,那种看开一切、破釜沉舟的意味。眼看着灸日从自己身旁走过,缓缓向阴影婆娑的密林靠近,掌心一阵刺痛传来,冷阿凉猛地转身喊道,“灸日!”
灸日闻声驻足,悠悠回身看向疾步向自己走来的冷阿凉。“我想大哥了。”冷阿凉站定后只说了这五个字,定定的看着灸日,像是在等灸日的许可。
对上冷阿凉有些胆怯却硬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想说的话哽在喉头,灸日突然觉得心里堵的难受,点了点头,防备、警惕一时间尽数抛至脑后任凭冷阿凉跟在自己背后。灸日不想追究自己对冷阿凉格外多出来的容忍,只凭冷阿凉和宁辰华交好足以让他联想许多,可每每对上冷阿凉的眼睛,之前再多的火气好像也都白生了。
不知何时起,灸日已然习惯了用留张字条想走就走这一不拖泥带水的方式道别。以往都是灸日自己一个人,熟知灸日是什么性格的人大多被迫习惯了灸日的习惯。今时不同往日,灸日好歹还留了字条交代了去处,白家人看到字条除了无可奈何也别无他想。但是,白灵芸早起叫冷阿凉起床时才发现,不同于灸日的先别后告,还有一个不告而别并且只字未留的人……
通常在莽苍大陆的贵族人家或是修养够好的人在拜访客人时,明知室内有人的情况下,面对紧闭的屋门都会先轻叩三声,若没人回应则会再叩三声,六声过后才会加重力道或是推门而入。
可是……
没有人告诉灸日要怎么叩响一张布。更没有人告诉过灸日在帐篷里面的人知晓帐篷外站着的人是谁,却还是把帐篷门帘从里面紧紧压住的当口,要如何才能在保证自己不受精神皮肉双重讨伐前提下让那人自己打开门帘。
于是,这个清晨,每一队从冷绝辰帐篷前走过卫兵都看到了如同笔直的木桩般的站在帐篷前的暗夜帝国太子殿下兼西虎军团第七大队队长,从而间接导致整个军营都刮起了一阵名为‘站军姿’的优良风气,并一直持续到西虎军团消失在后人的记忆中。
后世《暗夜帝国后传》中《行军篇》更写道,“莽苍军王,西虎当也,军行一处,善民良亲……其势威矣,站若青松,坐如稳钟……”
“队长,冷姑娘都去歇着了,天还早,将军一时半会的也起不来,您要不也先去歇会儿?”李癸压着两队护卫交班的半刻钟闻讯赶了过来,放低了嗓音道。
灸日欲哭无泪的看着李癸挺着自认贴心的笑脸凑到自己眼前,“你还真是贴心啊?”说完没等李癸回过味来,巴掌已削向了李癸的后背,“你出的这叫什么主意?!还敢凑到我跟前来说!”
灸日语调一变,李癸立马像条泥鳅似的溜出了灸日掌下,苦着脸道,“队长,我也是为你好啊!”
“为我好?”灸日语气诡异的转了个弯,李癸顿时觉得周身温度下降了好几度,敢惧不敢言的望着明显还有后话的队长。
灸日打量了眼静如无人的帐篷,降低了嗓音道,“我问你,我离开之前是怎么跟你说的?是不是让你转告绝辰我去白家了?”灸日能想到的让冷绝辰闭不见他的原因只剩下一个,本想等安抚好冷绝辰再去找李癸算账,哪知李癸竟然自己撞了上来!若不是地方不对,灸日早按着李癸操练几个会合,哪里有耐心等李癸近前说半个字!
觉察到被操练狠了的筋骨预示着什么一样没有由来的阵痛,李癸急忙举起双手,片刻也不迟疑的发誓道,“我告诉了,队长!我真告诉将军了,您说的话我一个字儿都没敢落下!”
“你告诉了……”灸日连忙收了恢复正常的声调,再次压低了嗓音道,“你告诉了我现在会站在这里?大清早的放着床不睡站在帐篷外面吹冷风?”
“队长,这可不能怨我啊!这事您得问您那三位亲戚。”李癸很是冤枉的低喊道。
“夏家兄弟?”灸日一问,见李癸果断小小的点了个头,心脏立时‘咯噔’一声停了一秒,半晌才开口道,“怎么回事?”
李癸仰着头半天方才整理好思路,幽幽地叹了口气,说道,“其实……这事也怨我。您让我把那两个食盒分别给将军和夫人送去,我先送了将军那份,刚想再去送夫人那份,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巧,夫人的哥哥们来找您……”李癸犹豫了犹豫,没胆子再往下说。
不用李癸再多言语,灸日了然的点了点头。
多半是夏家兄弟护妹心急,想多了。又撞上了脾气不是那么‘温和’的冷绝辰,两强相碰……合该他在中间夹着,里外不是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