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皓笙一夜未眠，白天，现在躺在了床上。
血腥气，人肉沫子，这些搅扰的暂时东西退出思考的境地。
累的过了反而睡不着，身子透着空虚的乏力，脑子特别清楚。这是以往不曾有过的。仔细想想：
天听天视，差点受到天谴。幸好没有事。
是那一刻，那一刻，无声世界让他心神大损。鬼魅的茶水渍反复出现在脑海中，为什么会这样？
楚皓笙强迫自己想一些别的事情。
思绪又跳到转角小楼，一家三口的有趣关系：明显丫鬟深得老爷宠爱，夫人事事以老爷为先，丫鬟对夫人唯命是从。这真是一个和暖的小家。
总是回到公事的。碎颅案件最诡异之处是，那颗头颅是怎么没有的，下一个问题是，死者是谁，留下的躯体充满了玄机。
头脑昏昏沉沉，刚要睡，身子却立即绷紧了。
与生俱来的先天本能告诉楚大人，危险又至。他的直觉先于他的感觉。
瞬间，每一根毫毛都蹭蹭竖起，心一下子悬了起来。
楚皓笙就这么静静的躺着。莫名气阵奔袭到眼前，压迫楚大人睫毛微微抖动。
楚皓笙眼睛都不眨一下，硬生生控制自己的肢体。
他清晰的知道，周围一片静寂，毫无声响。
死一般的静寂，连心跳声都没有，呼吸声都没有。四肢笔挺躺在床上。
换做旁人很可能狂叫着跑掉。
这是十二个时辰内的第二次。无名强势气阵的胁迫。
奔腾而来的巨大压迫力转瞬即逝，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窗外，天空高远明朗。
太平祥和，楚皓笙坐起身来，门外栗旬的声音：“大人，我可以进来吗？”
楚皓笙稍微调整呼吸，略略粗重的呼吸声从没有像今天，让人感到安心。
栗旬一进门就觉得不对，情形严重不对。不是确切看到什么或者听到什么，是一个办案经验丰富，在刀头剑丛里过日子的奇妙感觉。
这种对血腥和死亡的敏感让他存活至今。
如临大敌，是打扫战场，满眼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惨烈。
眼前桌椅板凳照旧，博古架的茉莉倾吐芳香，是楚大人不对。
楚皓笙整理衣服，走到窗前，推开窗扇，迎进来清爽的空气，长长，长长的透一口气。吐出心中悠远的压抑。
高大笔直的身材留下一个剪影给属下，流露浓浓的暗沉阴郁。
到底发生了什么？栗旬的头脑高速转动：自己就住在大人的旁边房间，睡了一个时辰，没有听到任何可疑的声响动静。
这点判断，廷尉府高官是自信满满的。更何况还有老王和雨星儿都在附近。
没有异常，不，唯一的异常就是大人。楚大人不仅没有休息轻松的样子，比一个时辰前更疲惫更沉闷。
栗旬径直问：“大人，出什么事情了吗？”他从不担心大人隐瞒，就像他从未有什么事情隐瞒给大人一样。
刀头舔血，需要一个可以放心的人，看守你的后背。
破案如此，朝堂如此。以命相交，刎颈之交，栗旬有这份自信。
楚皓笙实话实说，刚才第二次遭遇无声空间。他盯着属下，探询的目光已经抛出问题。等着栗旬说些什么。
栗旬知道，大家遇到天大的麻烦。无声空间，闻所未闻。
从常理上讲，风有形水有声，内力强劲，更得虎虎生风才对。人界武功至刚至猛的路数，全都气壮山河，磅礴威风。
气阵有形，气阵无声。竟然让楚大人明确感受到一片死寂。鸟儿在树上跳，就是不出声。诡异之至。
栗旬百思不得其解，摇摇头，建议说：“大人，需要老王大哥说道说道。”栗旬的推荐是他们廷尉府最核心小组的通常程序。
如果说栗旬有意识关注三界的著名人物，是为了了解敌手，知己知彼。
老王的见闻学识就是无所不知，尤其许多三界的交往和传说，了如指掌。至今还没有出现他不知道的情况。
一次雨星儿开玩笑说：“王大哥，下次你在集市支个摊子，回答一个问题就收十文钱，你也发大财。说给大人听，是白说。没钱得。”
老王哈哈大笑，回答：“你个促狭的小妮子，以后让你嫁给有钱人就是了，别指派你大哥操那份心。”
无声空间已经明显超越人界的思考经历范畴。
经历这两天重重奇遇，栗旬的话说出楚皓笙的心声。大人点点头，又补充一句：“就我们四个。”
栗旬深深点头，奉命转身出去找人。大人的担心有道理，这种诡异，叠加傩神的强烈保证，匪夷所思的碎颅案，会让人心不稳。
雨星儿闻声即到。她是个细心的女孩子，想着男人没有好好吃东西。贴心收拾好吃食，包括烫了一壶小酒，几样小菜，周到安排好，安静坐在三个男人身旁。
人界最顶级的探案高手齐聚。
楚皓笙天赋异禀，栗旬经验丰富，老王无所不知，雨星儿心思灵动。他们全都聪明异常，共同守护人界安宁，对付来自人界，来自天界和水界的魑魅魍魉。
遇佛杀佛遇魔降魔。大开杀戒在所不惜。万千无辜凡人男女老幼，需要这些人守护。
楚皓笙简明扼要介绍自己的两次遭遇，老王并没有立即介绍什么奇幻传说，反而细细追问他的感受。
天下第一仵作说：“大人，你可以确认是无声世界，不是你自己精力太过集中，从而忽视周围的声音吗？”语气有些许的怀疑。
雨星儿点点头，表示同意老王的疑虑。无声世界，太过诡异，难以想象。虽然知道大人功力超凡卓绝，但有此一问，是应该的。
楚皓笙没有解释。他攥起拳头，骨节嘎巴作响，声音清脆没有杂音，而且一个声调。这是经年练家子骨殖通透的表现。
楚皓笙然后伸出双手，在十个手指的关节处，是重重的紫色淤血，像是被重击过。
回看同伴的关切目光，楚皓笙缓缓安静的说：“我躺在床上，唯一想法是证实，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所以。我攥起拳头。”
楚皓笙停了一停，周围的心忽的提到嗓子眼，仿佛明白什么，恐惧砸向每一个人，抱着仅存的侥幸，就如同掉入河中，等待一份不会出现的救援。雨星儿瞪大了眼睛。
神情复杂的三个人盯着楚皓笙，等着他最后一句话。
“没有声息，”楚皓笙仔细端详自己的手，微微弯曲十指关节，现在有嘎巴声，有淤青色。“我被自己的内气反过来击伤。”
楚皓笙说完，看向老王。老王没说话，眼光黯淡，人都蜷缩一圈，许久许久，喃喃说：“我得去见见元道老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