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盛。晴空万里,金光万道。四下张望,湖面波涛柔和动荡,小船一起一伏。
柔鸿夫人觉得很新奇。一切都是未知,什么都可能发生。在一片明亮安然中,猛兽会猝然奔袭吗?仇家会骤热痛下杀手吗?
心中一动,看向丈夫。元道老爷好整以暇,说两个字:“累了。”转过身,不再搭理船家。伸手把玉儿揽进怀里,不管玉儿有些挣扎的样子。船家好心放下布帘,让船舱隔开。
元道老爷真是十足一个家中长兄模样,安静沉稳,不急不躁,管束一双弟妹。有节奏的动荡好催眠。玉儿昏昏沉沉的睡了。
除了水声哗哗,就是鸥鸟时不时的鸣叫。情势陡然紧张。
船夫摇着橹,结实的肌肉泛着亮光。他不知道,他已经成为猎食者的目标。
异常声响,哗哗声音变了节奏。通的一声,什么物体落进船舱。柔鸿夫人猛地睁开眼,直觉什么不对劲。
淡淡粉末飘进,一股异香,让人沉睡。柔鸿夫人稍加判别,应该是迷惑心智的,没有大碍。索性闭了眼静待下文。
感觉狭小的船舱多了一个人形。微微眯起眼看,陌生人高大威猛,手臂都有小号的碗口粗细,挤挤的填满周围空间。
大概对于撒的药粉很有信心,大汉举止从容,不担心受到三人的攻击。
陌生大汉身着蓝色皮质长袍,脸被布条裹着,露出一双闪亮阴沉的眼。他长手长脚,正认真俯身观察依着船舱,阖目养神的元道老爷。
蓝衣壮汉的头越来越低,凑近了老爷的脸,几乎鼻子对鼻子。
元道老爷眼皮都没有动,浑然不觉,沉稳的呼吸让人心安。
蓝衣壮汉犹疑不定,侧过脸,闻着什么,转到老爷身侧,呆了许久。停住,沉思。老爷酣睡。
玉儿不知什么时候醒了,一动不动,满眼写满惊恐,只是拿不定主意该大叫,还是静默。
蓝衣壮汉侧过头,竖起一只食指,搭在嘴边,是个禁声的举动。看出玉儿身体孱弱,不是练家子。双眼闪过一丝诧异,不明白为何玉儿不受迷心惑智粉的控制。
他不懂,老爷夫人知道,玉儿身体太弱以至于呼吸量很小,躲在夫人腿上,几乎不受影响。
玉儿保持姿势,眼睛不安转动。求救似的看向夫人。
柔鸿夫人舒展开身姿,动作轻柔毫无声息,右手覆在腰间,软剑缠在腰间,随时可以进攻。但是两个男人位置太近,恐怕没等击杀陌生人,老爷就遭遇不测。
夫人肩头放松,心里紧张。时间凝固。
“客官,你们要去杏花谷,这是两天的行程。我说个主意,你们听听,这是最好的安排。”喜欢说话的中年船家大声说,挂着的碎花帘子微微抖动。
蓝衣壮汉倏地站起身,无声无息,毫不犹豫躬下腰板,然后抬腿从后舱走出。通的一声,消失在香里湖中。
玉儿目瞪口呆,难以置信的看向夫人,不知这个人为何而来为何而走。
手依然覆在腰间,柔鸿夫人最先看向老爷,老爷已被惊醒,伸个懒腰,语调轻松的说:“小憩胜深睡。”
玉儿打点精神,转化神情,不想给老爷讲明刚才的不速之客。
笑了,笑眯眯的小脸,眼睛发光,玉儿轻轻用右手食指刮脸颊,似乎说:“羞羞,公然调戏良家妇女。”因为老爷化用的是“小别胜新婚。”
老爷看懂玉儿的心意,轻声说:“好你个良家妇男。”
船舱里顿时松弛下来。一阵轻笑。对于刚才的事情完全不曾提及,也许老爷没有发现,这是最好的。不仅夫人,而且玉儿自觉应该护着老爷。
船家好像并没有觉察刚才的异状,得意的说:“客官,不是我任二吹,我确实是整个香里湖最好的船老大,走南闯北,什么没见过。我给你们建议,今天就不要赶夜路,先歇息一下,明天会刮南风,顺风顺水,一船驶到杏花谷,好不自在。”
收起碎花小布帘子,乌篷船舱两面透光,又不燥热,很舒服。
柔鸿夫人伸出头,看看高天处,羽毛云层层铺排好,轻柔纤弱,她知道就像有月相说法,根据月亮的位置形态,看节气,也有云相一说。所谓云相,就是不同的云的姿态高度预示不同的近远期天气。
“础润而风月润而雨,有相类似的说法。”元道解释给众人听。
任二船家连连点头,说“我说不出这么文绉绉的话,意思你明白我明白。”显见的三位客人是认可他的天气判断的。
玉儿嘴里慢慢嚼着米饼,平复激动的心。然后就着夫子的手,喝口茶。甚至把兴趣转在后舱的几个鱼篓上,伺机想研究内里存货。
任二真是精力充沛,客人睡觉他摇船,客人醒来他说话。兴奋谈天谈地,满口故事典故,指点四周的风光。
一派祥和,渐渐时间久了,夫人都怀疑到底有没有发生过不速之客的事情。
聊山川风物,说风俗民情,任二肚子的逸闻趣事真不少,时不时逗得三位客人开怀大笑。
玉儿笑意盈盈的看着夫子。心想:江湖郎中是读书多,不是规矩多。江湖郎中比远古神祇更可爱,更随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