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临，整个荣夜城却没有因此黯淡。大街小巷张灯结彩，在无数烛火照耀下，荣夜城显得如此耀眼。在荣夜城的中心地带，矗立着一座灯火通明的高大楼阁，楼阁的牌匾上写着“客仙居”三个大字。
客仙居是荣夜城内名气最大的客栈，甚至在整个北原也排的上号。来到荣夜城，许多达官贵人和大家族内的修行者都会选择在这里落脚。
洛闻三人虽然也参观了客仙居，但是最终还是选择住进了荣夜城内一家极为普通的小客栈。
至于为什么不去住客仙居，其一，由于城主公开传道与举办潜龙洞窟的名额争夺战，客仙居已经被各路背景雄厚的修行者占据，根本轮不到像洛闻这样的无名散修。其二，是因为洛闻三人现在根本没有钱在那客仙居住上哪怕一晚。
不过洛闻知晓巫莹喜欢清静，就算能够入住客仙居，恐怕洛闻也不会选择那里。他专门挑选了一处比较偏远安静的普通客栈，巫莹对此也颇为满意。
三人入住的第二日，苏凌悄无声息地出去了。约定好晚上汇合，如今已然入夜，却仍未归。洛闻虽然有些担心，但是一想到苏凌深不可测的实力和平日里层出不穷的鬼点子，悬着的心也就放了下来。
不过因为苏凌迟迟未归，洛闻也不得不面对如今最大的困境——没钱。
在掌柜的再三催促下，洛闻终于面露不舍的将一个干瘪的灵石袋交给小二，这才续到了一个星期的房费。灵石是修行者之间最为普遍的货币，也能够兑换凡俗通用的辉源币。荣夜城这种大城市的掌柜经常与修行者接触，自然不会拒绝洛闻的灵石。
“说好的拍卖《天地决》，如今连人影都见不到。要是一个星期内凑不够钱，到时候我们就要睡大街了。”洛闻打了个哈欠，悠哉的从客栈大厅内走出来。
已然两袖清风的洛闻漫步在客栈内院，正准备回屋修炼。突然，他下意识的抬起头，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坐在客栈屋顶的屋脊之上。
洁白的月光在夜幕下尽情挥洒，纤弱的身影在月色下显得有一丝落寞。洛闻没有多想，将灵力汇聚到脚下，脚步腾挪，纵身跃上那三层高的客栈屋顶。
沿着屋瓦爬到少女身旁，洛闻小心翼翼的问道：“你在看什么？”
往日里的巫莹或是一脸宁静的看书，或是与他嬉笑拌嘴，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巫莹露出这种落寞的神情。
她没有扎着平日里的麻花辫，散开的头发顺着肩膀披散下来，碎发在耳畔随风轻扬。少女白皙文静的面庞在月光下显得愈加洁白，甚至令洛闻感到一股超脱世俗的仙气。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那对令人心悸的金色瞳孔，破坏了少女那轻柔如仙的气质。
两人坐在屋顶，洛闻呆呆的看着巫莹，月光挥洒在两人的面庞。安静不知持续了不知多久，世界仿佛静止在了这一刻。
“你恨你的家族吗？”巫莹率先打破了宁静。她没有在意洛闻的目光，还是一如既往的看着幽深的星空。
“恨，但却能理解……所以事实上这应该不算恨吧。”洛闻缓缓移开目光，“为什么这么问？”
巫莹踌躇了一下，并没有回答洛闻的问题，垂下头自顾自的轻声道：“我对你隐瞒了两件事。”
“什么？”
“其一，在我们相遇之后，你做过一个梦吧。那个梦是我利用一道名为‘梦符’的符篆操控的。因为进入了你的梦中，所以你所经历的过去，我都有所了解。”
巫莹偏过头，看着洛闻的目光有些低落：“你很生气吧……擅自进入你的梦境，窥伺你的过去，诱导你下定决心成为降临者候补。”
洛闻放松的伸了个懒腰，笑道：“第二件事，是关于那个与我神魂融合的家伙吧。”
巫莹错愕道：“你注意到了？”
洛闻伸出手指，轻轻的弹了一下巫莹的额头：“巫莹大小姐呀，我也告诉你两件事吧。”
“其一，对于我的过去，虽然不是什么值得回味的记忆，却也令人难忘。我的确反感你随意窥探我的梦镜，但是如果没有你的话，或许我真的会放弃成为降临者候补。我很感谢你给我带来的机缘，与你、与苏凌渡过的这段时间，我很快乐。所以就算将功补过吧，我就暂且原谅你的卑鄙手段了。”
“呵，你这家伙倒是得寸进尺。”巫莹被洛闻的话惹得笑出了声，“那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事就是……那个想要夺舍我的家伙，名叫仇苍。事实上，他并没有死。还记得当时与罗云琦大战后我昏迷了很久吗？”
巫莹点了点头：“原来在那个时候你与他见面了啊。唔……应该是在你的识海之中吧。”
“那时候你为什么要骗我说他只是昏迷了呢？神魂融合之后只会活下来一个意识，既然是我醒了过来，那么他就应该已经消散了。这种事情有什么值得瞒着我的地方吗？”洛闻问出了他一直想问的问题。
“……在那场暴风雪中救你时，事实上我根本不在意你与他的死活。对我来说，你们俩不论谁苏醒，都对我的任务毫无影响。如果告诉你真相，你就能猜到我当时的想法。如果当时的你知晓了我的本意，还会相信我的话吗？”巫莹抬起头看向夜空，“为了让任务顺利进行，为了能够让你相信我，我不得不隐瞒。”
“很自私吧。”巫莹避开了洛闻的目光。
“毕竟当时的我对你来说不过是一个陌生人，任务的顺利进行才是首要的。这么想的话，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如果换做我，我也会这样吧。”洛闻顿了顿，然后看向巫莹，“那么知晓他还活着的你，又打算如何面对我呢？毕竟他是系统钦点的降临者候补，潜力远超过我，他对任务的帮助也比我大得多。你会利用秘术将我两分离，然后再放弃我吗？”
巫莹一脸无措，连忙解释道：“怎么可能，我可没有那般无情！而且……现在我也相信你能够成功飞升，不会比他差的。”
“哈哈哈哈。”洛闻一边指着巫莹，一边捂着肚子大笑道，“原来巫莹大小姐你也有手足无措的时候啊。”
“你这家伙……是故意戏弄我吗！”巫莹眼神一凝，一股杀气隐隐逸散出来。
“喂喂，前一句还在说自己不是无情之人，现在就想要杀我吗！”洛闻连忙朝远离巫莹的方向挪了挪。
见巫莹还要起身追击，洛闻连忙随口岔开话题：“说起来，你一个人坐在在屋顶上干什么？”
“……”
巫莹收起了嬉闹之意，缓缓坐回原位。她没有回复洛闻的问题，而是低声问道：“你的父亲……你的家族在你展露天赋之前对你如此冷漠，甚至漠视你母亲的死。为什么你却能够压抑恨意，能够理解他们？”
“你这家伙，总是用疑问代替回答。”洛闻看着巫莹有些失落的神情，无奈的摇了摇头。
“当初我离开归闲镇，就是想要远离那个充满了令人不快的回忆的地方。如果没有遇到你，也许以后我不会再回去，也许我会回过头进行报复……不管怎样，我都不会像现在这样淡薄。”
洛闻转过头看着巫莹，眼中闪着一丝光芒：“但是我遇到了你和苏凌，知道了这个世界背后圣玄轮的存在。这个世界、这个宇宙太过辽阔了，不论是其他未知的世界、还是圣玄轮系统背后隐藏着的秘密，我都无比神往。与这些相比，家族的事情有算得上什么。”
洛闻的目光转向夜空，浩瀚的星辰一望无际。
“当我知晓这一切，认清我内心的想法之后，我突然明白了‘命运’这个词的含义。比起被过去的种种所束缚，我更想要掌握自己未来的命运。我想要离开这座世界，我想要感受其他世界的魅力，我想要揭开圣玄轮系统背后的秘密，我想要变得更强，我想要……与你们一起活下去。”
“这就是我的想法。”
洛闻回过头，却看到巫莹只是呆呆看着他。虽然极力忍耐，但是晶莹剔透的泪珠还是不争气的从巫莹脸颊划过。
见到此状，洛闻也是有点惊慌失措。一直呆在族内的他，对于与异性接触，可没有丝毫经验。
“是我说错话了吗……”洛闻想要安慰巫莹，却一时间无从下手。
巫莹轻轻摇了摇头。她抱着双膝，将脸埋在胸前，乌黑的发丝遮掩住了她的面庞。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落寞，轻轻道：“没有，抱歉，在你面前失态了……”
洛闻平静的看着巫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往日的巫莹性格文静，大部分时间都在看各种稀奇古怪的书籍，也会经常与洛闻拌嘴，亦或是偶尔吐槽两句。但是洛闻心中一直很清楚，自己根本对巫莹一无所知。
自己经历过的时间不过十数载，身为降临者的巫莹却已经修炼了不知多久。这样的自己，真的有资格了解巫莹吗？
洛闻此刻也搞不清楚。
“你似乎有什么心事？”洛闻旁敲侧击道。
巫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是……仇恨吗？”
听到这里，巫莹的双眼愈加黯淡。她微微颔首，用一种轻的令人难以听清的声音答道：“差不多吧。”
“……既然如此，那便努力去做。”洛闻看着星空，双眼在月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不论是复仇，还是什么别的理由。”
“复仇……真的有什么意义吗？”巫莹抬起头，脸上的泪痕让此刻的她显得愈加柔弱。洛闻能够感受到身旁少女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她在抑制自己的情绪。
两人沉默了片刻，巫莹开口说道：“就算降临无数世界修炼至巅峰，就算收集无数魂点，也无法让已逝之人起死回生。人死不能复生，这就是宇宙永恒不变的法则。就算我将所有仇人全数杀尽，又有什么意义呢？”
“你说的没错，但是这个问题的答案根本不在所谓的‘意义’之上。”
“什么意思？”
洛闻指着巫莹，笑道：“你这么聪明，居然连这里都想不到？”
“唔……”巫莹轻咬下唇，露出了陷入困惑的神情。
“逝去的人停留在了过去，活着的人却能够继续朝着未来前进。不论是复仇，还是忘记，亦或是为他而活，决定所有一切的不都是你自己本身吗？能够让自己接受的答案，就是这个问题的答案。”
在月光的倾泻下，巫莹的面庞显得格外耀眼。微风轻轻地吹拂着她的头发，淡金色的双瞳散发着淡淡幽光。这一次，洛闻直视着她的双眸，却没有感受到以往的惧意。
“如果……答案最终不过是一条死路呢？”
“还没有尝试，你怎么知道那是死路？”
“他们是超越你想象的恐怖存在。”
“如果不是你救我，我已经死在暴风雪中了。所以，无论你做出什么选择，无论我们将会面临什么危险，我都会支持你。”
“洛闻……”
“怎么了？”
“谢谢你这样激励我。”
“哈……毕竟我加入了你的队伍，如果你一直踌躇不前，那我和苏凌也会很头疼的。”
“本来这不是现在的你所应该考虑的，但是我决定将一切都告诉你。”
“什么？”
“在遇到你之前，队伍内一共有七名降临者。在上一个名为‘贪狼星’的世界中，除了我和苏凌以外的队员……全都被杀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