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力特穆尔一看见阿盖,就满脸带笑地说:“啊,公主,这些花可是送给我的吗?”阿盖把脸一沉,庄严地答道:“对不起,我是准备送给那真正把敌人赶走了的英雄!”车力特穆尔厚颜无耻地“嘿嘿”了两声说:“那你是准备送给段功的啦?也好,我倒不稀罕这些一晚上就会凋谢了的鲜花,我倒稀罕你这朵起死回生的押不卢花呀。”说罢,他又哈哈地狂笑了几声。
王妃陪着车力特穆尔到庙里休息去了,穆哥鄙夷地望着他们走去的背影,哼了一声说:“捉迷藏去啦。”阿盖急忙制止他说:“阿弟,你这样乱说,妈妈知道了,会要你的命!”“我不怕。她老是虐待你,还欺负爸爸。”远远又传来军号声和人马的杂沓声。穆哥高兴地说:“这回一定是段总管来了!”他见不远处有一棵高大的柏树,就几下子爬上去,向远处眺望,惊喜地喊道:“是段总管!爸爸他们都来了!”
梁王和段功越来越近了。梁王一眼瞧见树上的穆哥,吃惊地说:“别往下跳,弄不好,会跌断脚骨的。”他回头问大家:“你们谁把他接下来吧!”段功应声向前,张开两臂,穆哥一下子跳进他的怀里,紧紧抱住段功的脖子,不肯下来。众人看着这英气勃勃的段功和天真活泼的穆哥,不禁一阵欢笑。
段功放下穆哥。阿盖手持花束,羞答答地欲前又止。穆哥笑着说:“姐姐,你既折了来要送给段总管,又怕什么呢?来,我替你献花。”他说着把花接过来,献给段功。
梁王奏拜段功为云南省平章政事,并设宴为段功庆功。席间,他盛赞段功的功劳。段功谦逊地说:“这次的胜利,要不是因为明二军中缺粮,部下乱抢乱杀,以致失掉了民心,我们是无法取得的。”梁王颇不以为然。梁王知道段功的妻子已在三年前去世了,留下一儿一女,无人照管。为了报酬段功的功劳,他决定把阿盖公主许配段功为继室。阿盖在旁听了,羞得满脸绯红,低着头跑出去了。
车力特穆尔见梁王要把阿盖许配给段功,心中暗自着急,他眉头一皱想出一个主意,便故作镇静说:“今天双喜重重,实在是值得庆贺。不过,这项婚姻,是和我们天朝的律法有点抵触——蒙汉是不通婚的。”一伙廷臣也随声附和。梁王驳斥他们说:“我们蒙古人是夏禹王的苗裔,蒙汉本来就是一家,自汉朝以来,我们的可汗就同皇室通婚,历史都有记载,怎说蒙汉不通婚呢?”一席话说得众人面面相觑,哑口无言。
梁王还封段功得力的部将杨渊海为参政,并请他做个现成的媒人,择吉举行婚礼。在结婚这天,平章府悬灯结彩,彭乐齐鸣,人人喜气洋洋,只有车力特穆尔这条想吃天鹅肉没有吃到口的毒蛇,心中暗恨段功。婚后,段功把女儿羌奴和儿子段宝由大理接来昆明。阿盖待他们象新生儿女一样,每天除料理家务外,一有工夫,就教他们读书。段功见阿盖这样贤淑,心中着实快慰。
一天,天气晴和,段功陪同梁王来检阅队伍。但见军容整齐,威武雄壮,梁王赞不绝口;可是他内心里却升起一团疑虑,担心段功一旦变了心来夺他的江山,那可怎么好呢?段功自和阿盖结成夫妇,他一直幻想着蒙汉联姻,成为一家,可以使老百姓相安无事,过太平日子了;可是残酷的现实使他的幻想破灭了!原来有一天,他看见一伙元人官吏,竟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他非常恼火。
段功实在忍无可忍,便令士兵把这些坏蛋逮捕法办。这一来,更进一步激起这些贪官恶吏对他的仇恨。车力特穆尔一心想除掉段功,便时常向梁王进谗,说段功有野心,但见梁王还有些犹疑,他急不可待,便与侍医铁知院和尚密谋,如何除掉段功。车力特穆尔又悄悄进宫,把他所定的阴谋诡计偷偷告诉了王妃,并说了一大堆甜言蜜语,骗取了王妃的同情,准备在梁王做寿的那天,就动手照计行事。
光阴荏苒,转眼到了梁王的生日。段功准备进宫拜寿,可是杨渊海回大理去备办寿礼,已经去了一个多月还没有回来,段功只好备了些寿桃乳饼,同阿盖带着一双儿女,进宫拜寿。阿盖一到宫里,便领着羌奴先去拜见王妃。王妃见羌奴生得又伶俐又美丽,十分喜人,就取来一个金锁如意,给羌奴带在颈上。
梁王大摆宴席,招待来宾,他见女儿女婿一家人都来了,十分高兴。正在开怀畅饮,王妃突然站起来,说自己酒喝多了,有点头痛,要回去休息。她向车力特穆尔使了个眼色,就离席走了。王子穆哥不能饮酒,枯坐无味,便找出钓竿,要同段宝去钓鱼。阿盖怕他们失足跌进池里,便也带着羌奴和继宗、继秀随后跟去。
王妃回到卧室,远远望见车力特穆尔喝得有点醉的样子,脚步踉跄地走来。她忙把两个宫女打发出去,告诉她们:“假如王爷有出来的模样,赶快来报告我。”车力特穆尔一进门就说:“我把你要的东西弄来了。”王妃叫他小点儿声,还小心地向四下望望。
车力特穆尔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瓶,说这是铁知院替他找来的砒霜,叫她撒在段功送来的寿桃乳饼上,毒死穆哥,他们除掉段功的计划,就算成功了。王妃一听要毒死自己亲生的儿子,究竟母子连心,有些难过,一时又拿不定主意。车力特穆尔显出很亲昵的样子,低声说:“穆哥死了,王爷一定会疑心段功,既可借此除掉段功,日后这王位又可落到你刚生的小王子名下。”说着又凑近一步:“小王子很像我,那一定是我的骨血呀。”王妃才破涕为笑。
就在车力特穆尔和王妃窃窃私语的时候,阿盖的侍女继宗恰从廊外经过,见他俩人鬼鬼祟祟,心中起疑,便隐身在竹林里偷听起来。这时,两个宫女匆忙地跑来报告:“王爷已经离席,同段总管一起来了。”王妃叫她们再去探看。时迫事急,王妃忙从橱里取出段功送来的寿桃乳饼,车力特穆尔把砒霜洒在上面,就慌慌张张地逃走了。这些情形被继宗看了个清清楚楚。
阿盖正在看着穆哥和段宝在池边钓鱼,继宗喘吁吁地把一切情况向她报告了一遍,阿盖大吃一惊。但因事关重大,又涉及到后母的隐私,她不得不慎重从事,便嘱咐继宗,不许向任何人泄漏。梁王和段功边走边谈,当谈到外面情况时,段功很愤慨地说:“有些官吏实在是太不成话了,骄横霸道,把老百姓看成奴隶牛马,任意敲诈勒索,……”梁王还有些不相信。
段功把前几天自己亲眼目睹的事告诉了梁王,很忿恨地说:“这些贪官污吏简直是官土匪,任意奸淫虏掠,草菅人命,老百姓真是有苦无处诉啊!”王妃在旁听着很有反感。这时,阿盖带着羌奴、段宝同穆哥一起进来了。梁王一见段宝,就爱抚地摸着他的头顶,从耳上摘下一对玉耳环,赐给段宝。
段功还要到大营去检阅队伍,就站起来向梁王告辞。阿盖说羌奴、段宝每天下午也要睡午觉,叫段功把他们先带回去。穆哥闹着要跟段宝一块去玩,被王妃叱止住。阿盖说:“小弟,我把他们送出去,就回来陪你玩。”又低声嘱咐他不要乱吃东西,才走出去了。梁王见穆哥急得要哭,就从腰间解下一把短刀说:“这是世祖忽必烈传下来的波斯刀,是我们传家之宝,就送给你吧。”
梁王见穆哥仍无喜色,便叫王妃给他取些乳饼吃。穆哥连连摇手说:“不、不,姐姐给我说过,叫我千万不要乱吃东西。”王妃哼了一声,沉着脸说:“你就只晓得你姐姐。你给段功做儿子去吧!不识抬举的东西!”穆哥一见王妃发火了,连忙接过乳饼。王妃说:“这是你姐夫姐姐送来的东西,吃了总可以心满意足的啦。”穆哥恨恨地说:“我吃,我吃。吃了叫我死,我也心满意足。”
阿盖送走段功就急忙赶回来。她听穆哥说吃了王妃给他的乳饼,不禁惊叫:“啊!阿弟!你怎……”她有千言万语,但一句也说不出口。穆哥腹痛得一时比一时厉害,梁王十分惊惶,想抱起穆哥,王妃却一把将穆哥夺过去,号咷哭诉起来。梁王忙叫人去请丞相车力特穆尔和侍医铁知院来。
穆哥死了!铁知院检验了一阵,确是中毒无疑,但不知是吃了什么东西。王妃接过来说:“是段平章送来的乳饼,我给他吃了两片,不一会儿就成了这个样子。”说罢又大号起来。车力特穆尔故作不解地说:“段平章送来的东西怎么会有毒呢?”铁知院叫把寿桃乳饼取出来,见上面有一层白粉,便说要是面粉,一烧就焦,假使是砒霜,一烧就不见了。他放在火上一烧,果然是砒霜。
梁王心想:这些寿桃乳饼是段功送来的,是王妃亲手收下的,难道王妃还肯下毒害死亲生的儿子?他断定放毒的是段功,要立刻派人去捉他。车力特穆尔说:“王爷,段平章是有兵权的人……”劝他不可造次。车力特穆尔又向梁王进谗,说段功有野心,和农民军暗通消息,想要害死梁王全家,好并吞云南。梁王问阿盖这些事她是否知情?阿盖的思想激烈的斗争着:是说还是不说呢?心中异常悲苦。
梁王见阿盖闷声不语,越发恼火,要她把这些有毒的乳饼通通吃掉。阿盖悲愤到了极点,她情愿陪穆哥一道死,便拿起乳饼,正要吞吃,被车力特穆尔一把夺走。车力特穆尔抢过乳饼,匆匆跑到池边,连盘子抛入池中。他美滋滋地想:“害死段功,把阿盖留给自己受用……”他越想越美,险些笑出声来。
车力特穆尔摆出一副忠心耿耿的神气,要梁王对今天的事,不要向外声张,免得打草惊蛇。车力特穆尔给梁王出主意:就在今天晚上,可以用同样的方法,毒死段功,给王子报仇。说到这里,他向满脸泪痕的阿盖瞥了一眼,又奸狡地说:“不过,这一步就要公主来主持了。”阿盖心里有说不出的苦,一听到这话,就坚毅地说:“我,我一定要替兄弟报仇!”梁王说:“好,你还算有点良心。”于是梁王叫铁知院赶快去配两瓶孔雀胆的酒来。
孔雀胆酒配来了,梁王令阿盖把酒拿回家去,就说是蛇胆酒,劝段功多喝一些,可以清心明目,并限她三天之内,一定要毒死段功。铁知院把酒交给阿盖,就向梁王告辞出来,刚走到池边,车力特穆尔忽然从后面追来,铁知院刚问了句:“丞相还有什么吩咐?”车力特穆尔出其不意地猛力一推,铁知院一下子被摔进水池里去了。
车力特穆尔转身回到屋内,把刚才的事告诉给梁王,并说:“这家伙不一定可靠,留着他是个祸害。等明天一早被人发现,就说他喝醉了失足落水,就万事全休啦。”说罢,他哈哈笑了几声,很自鸣得意。
再说杨渊海回大理去备办寿礼,办妥之后就往回赶,不料一入昆明境界,就遇到一大批刺客埋伏在树林里,杨渊海猝不及防,他所带的卫兵差不多都被射死了。备办的寿礼被抢光了,杨渊海也受了箭伤,幸得他骑的是那匹久经战场的白龙马,他才逃了出来。
杨渊海赶回昆明,已是梁王做寿的那天下午。他空着手回来,限期也误了,很觉得对不住段功。段功问道:“你说他们是刺客?”“是的,他们不是普通强盗。各种人都有,里面还有蒙古兵呢。”杨渊海说,他还捉了个受伤的蒙古兵,刚才他已审过这个俘虏,问为什么要搞暗杀?是谁支使的?俘虏说是梁王的廷臣矢拉叫他这样做的,看来这事情背后一定还有更大的阴谋。
杨渊海素知段功是个豁达大度的人,但看他一味容忍,总有一天要受其害。他不禁长叹道:“我们根本不应该在这儿同流合污。”段功说:“我知道你是要我和明玉珍合流,从云南内部干起来,是不是?”“对!这正是我们应该走的道路!”段功微笑着说:“梁王不仅把我招为女婿,还把四门大营的兵权都交在我的手里,我怎能不为他鞠躬尽瘁呢?何况,用和平手段可以达到的目的,为什么一定要用流血的办法呢?”正说着,阿黎进来说,马已备好。
段功检阅队伍去了。杨渊海唤住阿黎,问他在这些日子里,车力特穆尔是不是还时常到总管这儿来?阿黎气恨地说:“他,就像老鼠一样,没有一天不来的。”杨渊海道:“我看他倒像一条毒蛇!”阿黎很同意这种说法。杨渊海非常激动,就试探地说:“那么,我们有没有方法使这条蛇冬眠一下呢?”阿黎毅然回答道:“那很简单,只要总管许可,我随时都可以打断它的七寸子!可是我们总管太厚道了。”
杨渊海又问起公主对待车力特穆尔的态度怎样?阿黎说她恨之入骨。这时只见阿盖满面愁容地回来了,俩人不知出了什么事情,也不便动问。阿盖回到自己房里,把两瓶孔雀胆酒放在橱里,她反复思索着:究竟是说还是不说呢?一直拿不定主意。羌奴和段宝来了,阿盖忙揩干脸上的泪痕,勉强镇静下来,仍照往常一样,教他们读书。
很晚,段功才检阅完队伍回来。他看阿盖的脸色很不好看,就关心地问:“你不舒服了吗?”阿盖强作笑颜,掩饰地说:“没有什么,只是心里有点难过。”段功提醒阿盖,明天一早,不是还要同王爷到东寺去敬香吗?让孩子们早点睡吧。阿盖说:“这两天秋瘟流行,这打算不让他们去啦。”她停了一下,又接下去说:“穆哥也病、病倒了。”一想起穆哥,她心中非常悲苦。
段功瞧见橱里放着两个瓷瓶,就拿起来问:“这是酒吧?”阿盖十分惊惶,急忙说:“那是爸爸送给你的药酒,对于跌打损伤很有奇效,但是有很猛的毒,一滴也不能入口!”正说着,阿黎匆忙地跑进来说:“总管,丞相车力特穆尔来看你来了。”段功不由一愣:“啊?这么晚他做什么来啦?”话没说完,就见车力特穆尔已站在门外,手里还提着一个小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