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夫人……不好了!不好了……出事了……”话音刚落,一声尖锐的女音从门外犹如箭矢扎进耳朵,震耳欲聋,一个丫鬟飞奔而来,跑到门外的石阶时一下子踏空,滑倒在地,额头不慎磕在了石阶上,周围下人连忙围上去将她扶起,搀扶进房间去。
“真是越发没规矩了,咋咋呼呼的像什么样子?”夫人身边的老妈子看不下去了,上去不分青红皂白,张嘴就是一阵呵斥。
“发生什么事?”秦观脸色“刷”地黑了一度,低沉问道。
那丫鬟以为自己惹怒了老爷,跪在地上战战兢兢,额头的一块殷红正渗出一滴血,慢慢流淌至眉间,在煞白脸色映衬下格外渗人。
“四小姐……四小姐她……正在吃早饭,忽然就……就……吐血晕了。”说到最后,她“哇”地一声扑在地上,捂头痛哭。
“什么!我的伊儿!”夫人尖叫一声,然后一翻白眼,颓然倒地,身边的两个丫鬟眼疾手快地上前企图搀住她,结果双双被她拽倒地上。
梦怜快速跑到夫人身旁,扯过她的手臂,把脉过后,快速在她额头和胸口的穴位点了几下,松了一口气:“血气冲顶,无碍,休息一下便好。夫人平日血压有点高,容易受惊晕厥。”
秦观听后,点了点头,随即用殷切的目光对梦怜恳求道:“劳烦南姑娘去看一看我那女儿。”
“请带路。”梦怜深知人命关天,也不好推脱,直爽答道。
秦观对下人留下一句话:“照顾好夫人。”便同梦怜一块朝门外快步离去。
来到四小姐的院子,只见一方红木镶鸡血玉桌上,一个年方二八的少女坐在椅子上,头枕左臂,上半身背对着门瘫倒在桌上。她嘴角泊泊渗出暗血,眼睛紧闭,秀眉微蹙。桌上摆了满桌的食物,此刻斑驳着血滴,尤为可怖。
梦怜抬手在少女的脖颈处探了探,脉搏虚弱沉滞,几乎感觉不到。
秦观却不忧反而面露愠色道:“孽障,你以为用这种雕虫小技就能恐我吗?爹不过是说了你两句,就这般胡闹,日后嫁了人可还得了?你娘都被你吓晕了,快去看看她!”秦观以为这是女儿的恶作剧,她以前试过装死来博得爹娘的道歉。
只因前几日,他这个女儿竟为了一个小奴,与她二哥起了不小的争执。而他认为,不应该为了区区一个家奴而影响亲情,便稍微训斥了一下她,她便好几日都没去向二老请安。
他轻轻摇着她肩膀尝试将她摇醒,谁料毫无反应。
“她不是装的,快把她抱到床上,兴许还能救活。”梦怜替她把脉,发现脉象急促而凌乱,有如雀鸟啄食,心律失常。指尖探鼻,气若游丝,长出短进。她怀疑是中毒,用银针试过血迹,却没有变黑。
“南姑娘,小女这是怎么了?”看到梦怜一脸严肃,秦观开始意识到这不是恶作剧,心“哗啦”一下滑入冰窖,马上将女儿抱到卧室的床上。
“四小姐可有隐疾?”梦怜反问。
“小女自小身体康健,平时几乎很少生病,更不会有隐疾。”秦观信誓旦旦。
梦怜又问了四小姐身边的丫鬟,回答皆是一致。
“不好,可能是奇毒!”她马上点了她胸前几个穴位,并取银针封住了五脏六腑的经脉。
“可有解救之法?”秦观慌了,声音微微发颤。
“解铃还须系铃人,必须先知道是何毒物,才能配出解药解毒。”梦怜眼光落在桌上的食物上,略一思索,便直接拿起四小姐用过的筷子,倒执在手,一个个碟子亲自试毒。
秦观和丫鬟一下子看呆了,秦观更是下意识阻拦:“你这是干什么?银针验毒不行吗?”
“如果是植物提炼出的毒物,银针是验不出来的。我的嗅觉和味觉异于常人,即使无色无味,都可以辨出毒物。”梦怜边细尝饭饭菜,边解释道。
“你不怕中毒吗?”秦观关切道,他惊讶于梦怜的举动,为了一个陌生人,都能以命相救,联想到自己对她仍然心存猜忌,不由得汗颜自愧,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梦怜没有回他,专心验毒,在试到肉粥时,发现了端倪,清淡的粥内有股淡淡的铁锈味。她早上看这粥有肉糜,所以没有食用,不然就能尝出粥有问题。
“铁幽兰!”梦怜惊呼。
“什么兰?”秦观一头雾水。
“铁幽兰,一种独产西域沙漠的花,此花有一股铁锈味而得名,骆驼因而不爱食用。本身无毒,却在遇肉食后产生剧毒,毒性视肉的数量而定。幸好这粥里的猪肉不多,否则,神仙来了都救不活了。“这毒,我曾见彼岸花用过,她们用此毒杀了整个村寨。”梦怜铜色的眼瞳闪过一丝凄色,“对了,可有其他人喝了这粥?”
“我和夫人刚起床就听到犬子苏醒的消息,没来得及吃早饭。”秦观不由得吓出一身冷汗。
“这毒我解不了,只能延缓毒性发作,时间不等人,最快的法子就是找到下毒之人,找到解药。厨房的人以及碰过食物的人都可能下毒。”梦怜建议。
“来人!”秦观内心的火苗蹭蹭直蹿,“将厨房的一干等还有送饭之人给我绑来!”
“等等!”梦怜略一思索,觉得不妥,“我有一个法子,可以揪出下毒之人。”
“南姑娘请讲!”秦观眼前一亮。
梦怜与他附耳几句,他听后边点头边摸着胡子,看着梦怜满眼欣赏。
随后,他照梦怜的建议,吩咐下人将一盆肉粥带去厨房给众人分食,并说明是今早主子吃剩的肉粥。就在大伙端起粥喝起来之时,有一个小厮打翻了手里的碗,肉粥撒了一地。
他满脸抱歉地蹲下收拾残局,抬眼瞄到其他人已经将手里的肉粥一饮而尽,暗自松了口气。
“别收拾了,快把解药交出来!”一双黑靴子出现在他面前,小厮顺着朝上仰视,眼前气质如兰的女子抬了抬下巴,向他示意道。
“你是何人?”小厮不惧反怒,“腾”地站起来,和她平目而视。
“放肆!这是秦府的客人,你个奴才好大的口气!”秦观从门外走进厨房,怒吼声吓得在场的下人们浑身战栗,纷纷跪地问安。
“老爷恕罪,奴才有眼不识珠,冲撞了贵客,甘愿受罚。”小厮瞬间吓破胆,腿软如面,“扑通”跪下,伏地求饶。
“你为何要毒害家主?说,到底受何人指使?”一旁的夜君“刷”地拔出佩剑,架在小厮的脖子上,厉声质问。
“我……我没有,我是冤枉的!老爷明查啊!”小厮死不悔改,颤抖着喊冤。
“其他人都喝了肉粥,只有你知道粥里有毒,才故意打翻的,对不对?”梦怜一语道出自己的猜测。
“啊?这粥有毒?呕……”其他人听后,脸色大变,纷纷俯下身子,用手抠喉,企图呕出刚喝的粥。
“小子,快拿出解药,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他们都被你害死吗?”梦怜一把拽起小厮的衣襟,将他拎了起来,厉声骂道。
“我哪有什么解药!我是被逼的……若我不照着那人说的去做,死的就是我了!”小厮崩溃痛哭,一口气全招了。
昨日傍晚,他独自行走之时,被一个黑衣人挟制到了角落,那人给了他一包黑色的粉末,要他给家主一家下毒,如若不然便要取他性命。他还补充到,听声音,是个女人。
“果然是彼岸花。”梦怜眼里闪过一丝恨意,脑海浮现出过往与之的恩怨,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咻”、“哐当”此时从屋外飞进一颗石子,穿破窗户纸,打破了厨房里案板旁一只油壶。
“谁在那?”门外传来护卫的喊叫,他们连忙跑出去,只见几个护卫已经追着一个翻墙的黑影而去。
“启禀大人,刚才我等见院墙树梢有人在监视我们。”一直候在门外的护卫上前禀告。
“小心调虎离山,我去追。”梦怜顾不上自己身份暴露,头脑已被愤怒冲昏,话未说完便凌空翻墙追去。
“大人,我也去。”夜君得到秦观的点头默许,跟着跃身飞去。
梦怜运气追赶,从城区一路追到城郊,眼见离那人越来越近,忽然那人身影模糊重影,竟一分为几,分别朝不同方向逃去。
“魅影术!”梦怜傻了眼,急急停住脚步,辨不出哪个影子才是那人的真身。
“跟丢了?”夜君追了上来,语气中似乎夹着一丝冷嘲。
“她竟然会失传已久的魅影术,难道是南柯后人?”梦怜怔怔低喃,不知道是回答夜君,还是自言自语。
“我们分头追,我东边,你北边。”梦怜马上回过神来,脚尖一顿,一阵风似的朝东边掠去。
夜君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眼里泛起一丝怀疑,犹豫了片刻,拧头朝北边追踪而去。
刚追出几里不到,梦怜便看到一个瘦小的黑衣人蒙面站在婆娑树影下,好似在等她。
担心当中有诈,她放缓了步调,祭出一把淡蓝冰凌剑,同时神识四散,提防四周。
“你怎么还活着?不可能,我们亲眼见到你被埋了……”黑衣人瞪大双眼,后退着摇头。
“你在说什么?”梦怜一时迷糊了,这人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你不是玄姬门弟子何黎?”黑衣人小心翼翼问。
梦怜忽略醒悟,她认识这具身体的主人!
“少废话,快把解药交出来!”梦怜低沉着嗓音威吓道,手中的冰凌剑在阳光下,闪着明晃晃的锋芒。
“毒不是我下的。”看梦怜没有回答,黑衣人眼里闪过一丝异色,清了清嗓子,“我是来救人的。”
“你们彼岸花,哪次出现没有死过人?”梦怜冷哼一声,“黄泉之花要救人,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你怎么知道我是彼岸花?”黑衣人与她两双目对视,眼里没有丝毫畏惧。
“铁幽兰不是你们研制的毒吗?”梦怜答道。
“我们不知道此毒为何物制成,它名为‘镜中花’,无色无味,可以杀人于无形。”黑衣人语气平静道。
“少废话,快把解药拿来!否则,你就别想活着离开这里!”梦怜假装没听明白她的话,继续恶狠狠地威胁。
黑衣人盯着梦怜熟悉的脸,犹豫片刻,掀开面巾,一张娟秀明丽的容颜,眼里闪烁着犹豫和愧疚,原是逆羽。
她从腰上扯下一个深蓝色锦囊扔给梦怜,梦怜始料未及,差点没接住。
“香囊里是解药,需以骆驼血和之服下,每日一颗,连服三天,毒方可全解。”逆羽和盘托出。
“你……有什么企图?”她本想来硬的,结果就这么轻易得到了,不禁揣测对方有何阴谋。
“前几日,我被一个祭神渊弟子打伤,他不仅没有杀我,还帮我疗伤,放我走。我欠他一条命,答应了他,不再害人。”
“那你为何不离开彼岸花?”梦怜半信半疑。
“彼岸花弟子入门之时,皆要服下一颗噬魂花的种子以示忠心,只要背叛彼岸花,种子就会发芽,以骨血为食,长成一株噬魂花,魂魄永世不能超生。”逆羽幽幽答道,脸上流淌着无奈和不甘。
梦怜暗自叹了口气。
“可以帮我一个忙吗?”逆羽请求道。
“只要不是杀人放火,看在你的解药份上,我尽量。”梦怜晃了晃手里的锦囊。
“锦囊里有一卷书信,帮我交给祭神渊的盛崋真人。”在讲到“盛崋”二字时,逆羽眼里闪过一丝光芒。
“盛崋……”梦怜在心里默念了几遍,转而注视着逆羽的眼眸,柔声问道:“好,我答应你,你叫什么名字?”
“依梦。”
“对了,你方才施展的,可是魅……”
梦怜还未说完,远处传来细碎动静,逆羽敏捷地拉上面巾,风一般隐身于树林里。
“我没追上,你这边如何?”夜君从一棵树上跃到梦怜身侧,一脸焦急。
“打了几个回合,扔下解药就跑了。赶紧回去救你小姐吧。”梦怜心里飘过一丝遗憾,在夜君眼前晃着锦囊,转身而去。
“有意思……”夜君打量着她离开的背影,心里对这个女人生出莫名的好奇。直觉告诉他,这个女人,不一般。
回到秦府,秦观命下人去找骆驼血,梦怜坐在秦四小姐床畔,给秦四小姐施针,以延缓毒性在体内蔓延。
少倾,四小姐浑身冷汗涔涔,忽地从榻上坐了起来,喷出了一大口乌黑恶臭的污血,吓得在场的丫鬟“啊”了一声。
梦怜及时伸出手臂,趁着四小姐像泄了气的皮球浑身瘫软朝后倒下之时,扶住了她的腰肢,放她缓缓躺下。
看着四小姐的容颜,梦怜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忽然,她嗅到铁打酒的味道,一阵追索后,确定来自四小姐身上。
“你家小姐可用过铁打酒?”梦怜顺口问四小姐的贴身丫鬟。
“对,小姐昨夜回来的路上不小心摔倒了,扭到了脚踝。”丫鬟不假思索。
原来她是昨夜偷看她洗澡的那个小丫鬟!梦怜用奇怪的神色看向床上躺着的四小姐,这可真是个奇怪的小孩……
半炷香之后,骆驼血找来了,四小姐服下药后,安睡过去。
秦观和梦怜蹑手蹑脚走出房间,梦怜这才发现,四小姐院子里各色花朵争奇斗艳,其中不少稀有珍品,连云昙花这种几近绝迹、仅在皇宫才能看到的植株都有,不禁令梦怜心生羡慕。
“确定是彼岸花下的手?”秦观眯着眼向梦怜看去。
梦怜点点头,眼眸里繁花似锦,应接不暇。
“犬子前几日被魔道劫持,老夫与其交过手,活捉了其中一个,他们这是来报复了。”秦观揪着嘴角的胡子,若有所思。
“啊?可让我见见这个魔徒?”梦怜片刻后反应过来,眼里一亮,扭头问道。
“可惜,被人放走了。”秦观摇摇头叹气,“本以为可以对她严刑拷打供出魔焰的巢穴,再不济也有其他有价值的情报。”
“为何要放走?是何人?”梦怜不解。
“一个叫盛崋的祭神渊弟子,那小子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将那魔徒变为了自己的内线。”秦观言语中露出对盛崋的赞赏。
看样子,那盛崋不是一个简单人物,真想去会会他。梦怜不禁对盛崋起了好奇心。
“这个,老夫仍有一事相托,还望姑娘答应。”秦观吞吞吐吐,难以启齿,“事后,定奉上丰厚报酬。”
“秦大人不必客气,只要我能力范围内,尽管吩咐。”梦怜爽快应道。
“希望你多住几日,待犬子身体恢复之后,送他去祭神渊入门。”秦观说出不情之请。
“秦大人麾下修为高深之人众多,小女子只是村妇一个,山长路远,恐怕难以维护公子周全。”梦怜见识了秦观的狡猾,怕再淌一次浑水,下意识推脱。
“南姑娘,属老夫直言,虽然并不知晓你为何要隐藏自己的实力,但你既然已经救了,送佛送到西又如何?”
“他可有修罗盘的指引?”梦怜下意识想找个理由婉拒,便立时想到这个拜入仙门的首要条件。
修罗盘是辨别金木水火土五行灵根的罗盘,外形为一个指引方位的罗盘,只要在罗盘中心滴入一滴血,便可显出此人的五行灵根属性。若灵根属性为水,便会在修罗盘上涌现一朵浪花;若为木,则会长出一颗小草;若属火,则会冒出一颗火苗。
“木系灵根。”秦观抚着胡子淡淡一笑。
“那……行吧,我正好有事要去趟祭神渊。”梦怜顺遂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