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强盗被突然闯进来的不速之客吓到,抄起手边的刀剑将他团团围住。在绝境之中出现了一丝转机,心弦波动厉害的阿蛮将所有的悲苦都化成了泪水。
被绑着的人质见没有发生最坏的情况,纷纷松了口气,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闯进祠堂的那个人。在火光的照映下,被强盗团团围住的那个人实在是有点羊入虎口的嫌疑。他披着一件破旧不堪的蓑衣,竹篾编织的草帽也是遍布窟窿,狂风暴雨淋湿了里面的麻布衣服,衣服上的补丁密密麻麻好像补丁才是凑成这件衣服的主体,袖子和裤脚都短了不少,一看就知道穿了有些年头。脚上趿拉着破草鞋,左脚的大拇指倔强地从鞋缝中伸出来,一双手骨瘦如柴,浑身上下最值钱的东西估计就是他手上托着的那个破碗了。背后挂着一个西瓜大小的酒葫芦,手中的枣木棒被他摩挲得明光瓦亮。
“我当是谁,原来是个老乞丐,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交给你们了,免得污了我的刀,记得带到外面去,省得将屋里弄得血淋胡茬的。”瘦猴收刀还鞘,带着戏谑的口吻和几个弟兄说道。
几个强盗愁眉苦脸,这种天气还得去屋外杀人,谁也不情不愿的,最后大伙欺负憨胖脑袋不灵光,将这个苦差事推到了他的身上。憨胖像是老鹰抓小鸡一样把老乞丐提溜着,提到了门外。
剩下的几人催促着瘦猴赶紧“提枪上马”,兄弟们好见识见识这异族少女的滋味。
瘦猴被众人吹捧的飘飘然,迈步来到少女身旁。蜷缩在香案上的姑娘跟一只受到惊吓的小白兔似的,两眼无助。瘦猴“嘿嘿”奸笑,两手在空中虚抓着,喉结一动一动发出口水吞咽的声音。
“哐当”刚刚支好的木门被人撞开,正在宽衣解带的瘦猴受了冷风的袭击打了个冷战,扭头看到憨胖晃晃悠悠地走了进来,身后那个老乞丐慢慢悠悠地紧跟着他。
“憨胖,你作死呀!让你干嘛去了,你怎么把他又带回来了?!”瘦猴边穿衣服边气呼呼得骂道。
憨胖仿佛没听到一样身子一摇一摆地朝他们走来,距离越来越近,众强盗发现他脸上带着一种诡异的笑容,身上散发出一种浓厚的香味,就像是被人刚从陈年的烈酒里打捞出来的。
强盗们被眼前的景象震住,随着他的逼近开始慢慢后退。村子里的祠堂再大也没有多宽,终于众人被逼到了退无可退的境地。憨胖背着火光一脸邪魅的笑容,气氛要多诡异有多诡异。如果是青天白日里,就算憨胖突然长出了三头六臂众人也敢搏一搏,在这风雨飘摇的夜晚,好好的一个人在祠堂里突然做出了这样怪异的举动,胆子再大的人也会变得神神叨叨。一个汉子忍受不了这诡异的气氛,从地上抄起一块砖头朝着憨胖扔了过去。
砖头不偏不倚砸在了他的脑袋上,鲜血顿时顺着鬓角滴到地上,憨胖抬手摸了摸脑袋,将沾满鲜血的手掌摆在眼前看了看,裂开大嘴傻笑起来。雪白的牙齿在众人的眼里就是魔鬼的獠牙,憨胖身体前倾,强盗们尖叫着抱成一团闭着眼睛等死。
“嘭”沉闷的响声发出,憨胖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瘦猴壮了壮胆子,走过去踢了他一脚赶紧逃。扭头发现憨胖趴着没反应,反而响起了呼噜声,大家抹了抹头上的冷汗,突然惊觉屋内还有另一个人,强盗们握着宝剑慢慢靠近坐在篝火边取暖的老乞丐,接受了教训后众人决定一起动手先处理了老头再说。
一步、两步,瘦猴和老乞丐的距离越来越短,只要对着老人的脖子用力劈下去一切就结束了。瘦猴慢慢举起了手中的雁翎刀,老乞丐拔开了葫芦嘴对着葫芦口豪饮起来。
“就让你做个醉死鬼好了。”瘦猴这样想,雁翎刀正要批下,鼻子嗅到了一股酒味隽永绵长,他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一股香气从鼻子钻进去直达天灵盖,瘦猴晕乎乎地,心里感到前所未有的舒适,身子不由自主软了下来。瘦猴用力摇了摇脑袋,好不容易才把这种安逸的感受从脑中赶走,他转头一看,带来的兄弟们跟他一个德行,眼神中都带有一丝迷惑。
一定是这老不死搞的鬼!
瘦猴这样想,用眼神指使大家一起上,务必一击必杀将老乞丐大卸八块。钢刀已经高扬,老乞丐却浑然不觉,旁观的几人都在心里替他暗暗着急。
老乞丐拔下酒塞,手臂倾斜,拇指粗细的酒柱从葫芦口倾倒出来落在火堆里,黯淡下去的火光被烈酒一浇顿时腾起多高的火苗。火苗像是贪婪的毒蛇,伸出火舌舔食着葫芦里流出的酒水,酒壮火势,祠堂里一片通明。
老乞丐的葫芦里装的似乎是无量的酒水,一直流动着没有停歇。酒水被火苗吞噬后腾起了一片白雾,那些雾气在火光里穿梭,跃动,大家的注意力忍不住随着它们的变幻而转动。白雾渐渐增多,积聚在火焰上方形成了一片浓缩的云彩。云朵被下方的火苗炙烧着,剧烈地翻动起来,那些滚动着的云朵渐渐像是有了意识,开始凝聚成形状,先是汇聚成一团一团的云朵,接着有了多种变化,像小狗、像狮子、像绵羊。
此刻不管是强盗还是“肥羊”全都目不转睛地盯着篝火上方的“云海”,他们哪里见过这种奇观,都想看看老乞丐还能翻出什么花样来。
老乞丐吸了一口酒含在嘴里,对着云海喷了出去。那些小狗、狮子、绵羊被他的“酒雨”淋得支离破碎,旁观的众人见他如此暴殄天物,无不气愤难消。
就在众人一出神的功夫,酒水形成的“云海”又有了变化,那些破碎的白云开始重新组合起来,先是拼成一大团,然后吸引众多小云彩依附在身上。汇合完成后的形象众人禁不住暗赞一声,那些重新组合后的云朵变成了各种各样的女子,或立或坐,姿态各异,有的手执琵琶,有的唇触箜篌,有的轻抚瑶琴,还有的双手横笛,总之鼓筝萧瑟各有人掌,甚至云朵还汇聚了一组编钟,在场众人哪见过如此盛大的排场,纷纷赞叹不已。
云朵凝成的仙子们缓缓动了起来,众人耳边响起了美妙的音乐动人心弦。
跃起的火星穿透云彩之后爆裂开来,好像空中炸开的烟花。烟花下的云朵激烈涌动起来,众人的眼珠盯着此处一动不动,此处积聚的云朵慢慢变淡露出了躲在里面的一团团“棉球”,“棉球”随着音乐的奏响开始舒展,渐渐成长为一个个霓裳羽衣、广袖飘摇的飞天仙女。
仙女们在火焰上方随着音乐起舞、招摇,众人在氤氲的雾气中寻欢作乐,忘记了身在何处不知今夕是何年。荒郊野外这个破祠堂此时不输于瑶池、月宫。
屋外的风雨渐渐微不可闻,乌云消散之后东方泛起了鱼肚白。老乞丐收起了酒葫芦,失去了酒水的浇灌,篝火慢慢黯淡下来,那些雾气凝成的云海、仙人们身影慢慢变淡。
终于,云海消失不见了,音乐随着乐伎也消失不见了,只有那些飞天仙女还在空中飘荡着、飞舞着。众人意犹未尽,目光顺着飞天仙女飘动。
仙女们身影也开始模糊起来,她们舞动着来到了众人面前,旋转着、翻飞着变成了一团雾气,众人不约而同地闻到了一股似兰似麝的香味钻到了鼻子里,接着脑子里一团模糊,眼皮沉重地张不开,一个个摔倒在地熟睡过去。
黄月华伸手揉了揉眼睛,慢慢睁开了惺忪的睡眼。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射到她的身上带来一阵暖意,她深吸了一口气,秋天的空气里带着树叶枯黄的涩味和雨后泥土的芬芳。
来不及感叹,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伸出手掌看了看,又摸了摸身上的财物,然后带着一脸不可思议的神色四处打量,一切都是原来的模样。
香案好好的、门是好好的,四位道长在打坐,苗族少年麻龙在地上翻了个身又进入了梦乡,少女阿蛮衣衫整齐躺在他旁边。娄必丹在梦里也死死地抱着他的包裹,仆人邱大早早地起床烧饭、喂马,那些壮汉一个个睡得跟死猪一样。
原来一切不过是梦一场,黄月华松了口气,推开怀里的高长恭准备吃些干粮进山采药去。她打开包袱,猛然抬起头看向那些熟睡的壮汉,冷汗顺着脸颊流下来打湿了衣裳。
她生怕自己看错,揉了揉眼睛又数了一遍,果然只有五个人躺在那儿,人群里单单缺少强盗头领!
她用力回想着,实在记不起来昨晚有几个汉子在这件破祠堂歇息。记得自己刚进门的时候看到的好像是五个,但是他们打劫的场景是那么真实,那个被自家兄弟杀掉的老大真真切切地倒在了自己的面前,她闭上眼睛还能想起老大那副死不瞑目的模样。
黄月华轻声来到邱大身边,小声问他昨晚有什么感觉,是否见到或梦到了被人抢劫。邱大没好气地骂了她一句,懒得搭理。黄月华轻轻推醒了阿蛮,让她查看一下自己的衣服是否有破洞。阿蛮左看右看与自己昨天刚穿没什么区别。
黄月华开始迷惑起来,是自己神经质还是确有其事,只不过他们不知什么原因集体丢失了昨晚到今天早上的记忆。
黄月华卷起包裹,牵出毛驴将高长恭绑在驴背上,手上用劲牵着毛驴只想赶紧逃离这个诡异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