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淘金学校我如释重负,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轻松自由,找回自我的感觉,我不需要再刻意扮演或者伪装自己,也不需要刻意的表现自己取得别人的注意力。唯一令我不安的是下边我如何能踏上淘金圣地哪?淘金学校可是唯一的合法的通往淘金圣地的途径啊。但是,只要有合法淘金者的世界就会有一个非法淘金者的世界。据说那里都是被合法的途径排除在外的有理想的非法淘金者,而且他们中也有不少人成功混入淘金者行列,有的甚至已经成为英雄。这一切听起来对我充满了诱惑,于是我决定去那里试试运气,不,我必须登陆淘金圣地,我以理想的名义发誓。
不管是全地下室还是半地下室,光线都是那么昏暗,潮湿的散发出霉味。但是这里的人们却显得那么五颜六色、精神矍铄、表现的像将要看到新大陆的水手那般亢奋。显然每个人的表情都在骄傲地告诉别人:我是一个梦想家、探险者、勇敢的理想主义者。就算那些打扮得过于怪异和颓废的外表下也藏不住那颗已经自我认定过了的以理想的名义跳动的心。
我身上的钱不多了,这些还是我从不富裕的家里借来和自己上学期间兼职攒下的。我租下了一个单独的面积大约三平米,正好可以放下一张单人床的全地下室房间,我一次支付了半年的房租,然后和这里的其他人一样,缴纳了合法学校老师专门针对我们这群人办的特殊课程班的学费,然后就所剩无几了。每天除了吃方便面就是馒头夹咸菜,不过现在回忆起来都觉得那时候就着理想吃得那些饭是如此的可口。
我的门外是一个长长的走廊,两边都是房间,大约有20多间,大多数是4人间住的,加上流动率很高,因此这里来来往往的各色人等还真不少。
姑娘们大多数是学习表演或者化妆专业的,有一些人是白天上课晚上要去献祭的,由于美貌、爱情、才艺是她们献祭的主要贡品,因此姑娘们的服装化妆品的开销也很大,但是她们总会想办法去交换回来。姑娘们在这里就如同沙漠中的绿洲,也给这里的男性带来了求生的憧憬,激发着男性的潜能。我知道她们很开朗,也很开放,有些姑娘没多久就搬到地下室上边的公寓里居住了,甚至有的机遇更好。她们之间也会因为献祭有争吵或者争风吃醋的事情发生,但是不管付出多少,虔诚的她们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理想。
还有一些行为古怪的人,从早到晚都关在屋内,房东催缴房租时候,他们就装作不在,有时候可以看见他们衣衫不整的样子偷偷跑出去,饥饿已经写在他们的眼睛里,但是他们眼中却依然透露出对食物和房租的鄙视:有理想,这些俗物算什么!
这里也有我们中的富户,有家境相对不错的孩子,父母每个月都按时寄来生活费;也有能歌善舞或者会点杂耍技能在夜总会跑场的;还有在这里混了不少年的老人,已经是跑龙套的专业户了;有些哥们因为擅长辱骂金子成为了兼职的娱乐记者,专门研究起了跟踪和无耻学;也有跟着剧组干点剧务或者给演员拍点照片维生的;另外还有不少人实在太神秘了,我也无从知道他们的经济来源,总之比我口袋的钱声响。
我没钱但我有理想,我要做一个淘金者,虽然我还不知道金子到底是什么样儿?这些都不重要,我才不管那么多。勒紧裤腰带,我挤出了1000块钱的预算,打算做一部实验的作品,当然首先我需要在身边找到比我有经验的人一起来干。1000块钱预算,在那个小小的地下室很快传播开来,大家纷纷来找我,希望和我一起探索一下淘金术。
这天,我站在过道里,身后墙上挂的小黑板已经写满了字,许多人围着我,我正在给打算加入的人讲解我将要拍摄的片子的内容。说完时,大家都鼓掌表示支持,并且渴望地看着着我期待我给他们分配一个职位。正在这时,一个很瘦很矮留着搭肩长发的二十五六岁的男子站在人群后边,低沉地说:“如果你们只想当庸俗的技术工人,那么就这么做吧。”
我微微皱眉头,用审视的目光向他看去,我注意到,他大概有一米六多的个子,头发因为长而且脏组成了很多自然绺,脸色白里泛着青,更衬托了他的浓眉大眼,他本来是个瓜子脸,但可能是由于长期的营养不良使得他的脸有了些浮肿的迹象,成了个鸭蛋脸,他虽然胡子不密但由于很长时间没有刮,所以看上去脸上到处都是胡子,像是没有洗过脸一样,很脏。但他的眼睛非常的亮(我当时觉得他的眼神是很坚毅的),表情总是很严肃,显得疲惫但又随时很亢奋的样子。我看到了这样的一个人有些不知所措,勉强镇定的说:“这位朋友,你觉我的构思哪里不够合理?请多指教!”
他冷笑了一下用更低沉声音说了两个字:“垃圾!”然后镇定的走到我背后把小黑板上的东西全部擦掉,接着写上了两个大字“艺术”。之后我们所有的人听了一次免费的关于艺术的教育,在那以前我还从来没有真正的受过有关于艺术的教育。他给我们的头脑中增加了上百个关于艺术的名词,里面还有一些是我很难记住的英语或俄语。他把我先前讲述的内容和真正的艺术做了对比,我自己都觉得那是一文不值的了,他告诉我们艺术是真实而自然的,只有领悟到神的感召才可能创造出真正的艺术。最后他的脸上泛起一阵潮红,可能是因为过度兴奋而疲劳或过度的饥饿,他无力靠在了后面的墙上,微微低下了头,不再出声,那一刻我们仿佛看到了受难时的耶稣,在场的人无不对他五体投地,和不知所措。我看到一个晚上常去献祭的女孩注视着他,那眼神仿佛像是见到了神。
后来我知道他叫阿涛,当时在我看来,他是我在这里唯一见到过的真正的艺术家,真正的充满激情和智慧的理想主义者,那之后他给我讲了很多很多有关艺术的事情。
作为艺术家,他做过的试验电影,真的是让我瞠目结舌,他以写实的手法用镜头把被污染河水中鱼群挣扎到死亡的真实生活纪录;还以老鼠的主观视角拍摄过一个老鼠的一天;以及完成了严肃探讨一只蟑螂的性取向问题的影片。他以独特的视角对真实生活进行忠实再现,让我觉得他富有深刻的社会批判精神和勇敢探索人性的艺术家精神。
我被他的事迹所折服,于是我决定让他和我一起来完成我的第一个作品。后来这个项目以他的想法为主,并且预算增加了十倍,我主要负责着我还有他的房租、生活费和拍摄预算的筹集。为了这个艺术的理想主义者,经济拮据的我毅然负担起了重担。
当然这样没坚持多久我就山穷水尽了,我好饿!于是我希望在不打扰他纯净的艺术世界的前提下,去建议他能够暂时停止最近正要试验的一部影片:《死亡》。据他所说这是一部具有哲学高度的影片。
我欣喜地给我们俩找到一份学校边餐馆洗盘子的工作,我告诉他,希望我们俩一起去,这样就能支付我们的房租和生活费了。他严厉地有尊严的拒绝了,并说了这样一段让我惭愧万分的话:“食品和住所虽然是我们需要的,但艺术的尊严不能失去。说实话你很让我失望,我如果不能像艺术家那样的活着,我也将像艺术家那样死亡。你能明白吗?”我虽然点了头,但我心里实在是惭愧,因为我没明白。
于是我推辞了那份洗盘子的工作。卖掉了我随身的书,电器,以及可以值得上钱的任何东西,赞助了他的艺术。后来还是不够,于是我走进了血站,卖掉了我身上差不多一半的血。我昏倒了,然而最终这个作品还是没有完成。
第二天,喝了两碗冲鸡蛋后,我醒来了,可是他却失去了踪影。听人说他接到了一个做假金子的活,走了。
我从此再也没见过他,过了一年多,我在电视上看到他在一个欧洲的小电影节上领奖,他身边的女伴好像就是当初的一个经常去献祭的女孩,他的头发不再那么长了,脸上的浮肿迹象也明显好转,只是由于发了点胖,脸还是个鸭蛋,他举起了奖杯说出了我很熟悉的一句话:“我将永远为艺术而生,甚至为它而死。”
不过,在他走后,我就以理想的名义发誓:“艺术!******,我再不要挨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