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眨眼,高考已经过去有十几天了。
时间越是在不珍惜的时候溜走的越快。
顾霖沉始最终还是没有参加高考。
那些抗焦虑抗抑郁的药似乎没有起到半分作用,他精神更加萎靡了。终日的窝在狭小的卧室,像个挺尸一样躺在床上,除了吃饭睡觉呼吸去厕所他没有别的会做的事,大门也不出一步。
终于在某个顾远清出差回来的一天,他再也看不下去这样的儿子,他发作了。
从顾远清把车倒回地下车库里,他的脸就已经开始变色。
中年期的顾远清面庞依旧帅气,顾霖沉有着和他一样的剑眉,不浓不淡,不用修饰,自然成型。眼睛细长,眼尾微微吊起来,放在古代有种侠者独具的特色。细看的话,父子二人在这些地方颇为相像。
但是顾霖沉的面相夹杂了张素的一部分,唇形是柔和的,乍一看,含着不明显的笑意。
而顾远清,尤其是在他生气的时候,唇角是向下的,整张脸是冰冷的。
眉间深深拢起几道中年人才有深痕,眼光冷冽,还没见到顾霖沉就是一副苦大仇深要吃人的样子。
躺在床上的顾霖沉不知道,他接下来会面对怎样一顿狠批甚至毒打。
站进电梯里,顾远清狠力地按下了18层的按键,手握成拳状,和他一起乘电梯的人不约而同地从背后盯着他看,好奇这个人今天是因为什么气成这样。
顾远清回想昨天深夜,张素跑到外面,避开顾霖沉,给他打的一个电话。
电话里,张素泣不成声,诉说着儿子的种种,话语里满是关切与心疼。她说她突然的害怕不已,她说她班也不想上了。她想时刻看着他,她怕他阴晴不定地说不定哪时就想不开去离她而去了。
初夏深夜的风还很凉,吹得手机呜呜的响。可想而知,张素那站在凉风里瑟瑟发抖,哭个不住的娇弱身躯。
顾远清一阵心疼。
他一瞬间抛开了面对上司整日绷紧神经的疲惫,除却了深夜因过度疲乏身体的劳累,当即做出一个平时不会轻率做出的决定——明天就回家!
本来这段时间公司效益就不太好,他一个中层职员只有拼了老命地加班加班,全身心地投入,才能彰显出他的价值。才能把自己从被裁人员的名单中除去,才能继续养家糊口还房贷。
他也深知,张素同样不容易。
一个普普通通,无足轻重的小公务员,工资不高还要忍受上边的牢骚。家里还有个不成器的儿子,病的离不开人,生活快要不能自理。
一日三餐的操持,不时担惊受怕。一把一把的药花去了他们很多积蓄,一家又一家医院的找。可他们唯一一个宝贝似的疼,女儿一样宠的儿子,却从来不曾理解过做父母的艰辛,也从来不会自己想过如何振作起来,只会一味地任由消极的自己把自己慢慢吞噬。
顾远清开始也心疼,着急,恨不得找到一种方法治好一蹶不振的顾霖沉的方法,不管花多少钱,即使要了他们的命都可以。
可是,顾霖沉一次又一次的颓废,长时间的不振作,让顾远清越发失望。他一次又一次折磨张素,更让他心寒。
他是个成年人,深知少年人最欠缺的就是自觉自律。他把顾霖沉今天这幅样子全部归结到自己作为父母的失败上。如果最初不溺爱,哪能由他任性到这地步!
电梯里,啪啪两声,顾远清咬着牙给了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他的眼里慢慢地积聚起泪水来,有一滴顺着他隐约看得见皱纹的眼角滑落。
他重新板起脸,皱起眉头,继续带上那幅凶狠的面具,把刚刚那一瞬露出的心酸难过隐藏起来。
卧室里,已经有几天没有梳洗的顾霖沉支棱下耳朵,动了动脑袋。是一阵钥匙开门的窸窣声。
大概是张素回来了!他想。
为什么会上班中途回来,他懒得去猜,懒得去想。翻了个身,裹上被子继续清醒地胡思乱想。
过会,门关上了,周围又恢复静悄悄的。
再过几分钟,一阵哗啦啦像是工具箱里钳子板子钉子互相碰撞的声音传来。顾霖沉依旧不为所动,也不愿起身看看外边是怎么回事。他猜是张素可能在找什么东西要修车或者修灯。
崩崩几声,他卧室的门像是在被敲打。他喊了一声:“妈?”
声音很小,卧室隔音效果很好,外面的人显然没有听见他喊的这声。门继续崩崩的响。
还没等他再喊出第二声,嘭的一声,很大动静,同时又有几根钉子和一些碎渣落到地上。
与此同时,门开了。最先看到的是顾远清那张愤怒扭曲的脸。
顾霖沉慢慢从被子里起来,好奇地喊了声:“爸!”
那句“你怎么回来了?”“以及为什么不敲门而是撬门?”还没问出口。
迎面而来是对准他脸突然的一拳。
顾霖沉的身体轻飘飘向后倒下,吭地砸在了半人高的柜子上。他的背正好撞在了柜子棱角上,他痛苦得闭着眼睛,滑倒在地上不断翻滚呻吟。
顾远清没有要停手的意思,走到他身边,抓紧他衣领,用力一拎,顾霖沉就被揪起来。
他嘴里满是苦涩腥气,刚那一拳估计他牙已经掉了两颗,或者牙床已经溃烂,他紧闭着嘴不让血流出来,瞪着眼睛,一脸倔强。
顾远清一脸凶狠,似乎还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
他狠厉地说:“你不是很傲吗?你初中不是第一吗?你不是谁都瞧不起吗?你不是很能吗?怎么,现在就认怂了?只会给自己家里人找难,只会把能耐都用来折磨自己人吗?”
嘭的一声,顾远清又捶了他肚子一拳,用了全力。
顾霖沉不得已弯下腰,呕出了点浑浊液体在地上。他没能直起腰,捂着肚子许久跪在地上。
他心里冷笑:又是这样,你问过我吗?什么都擅自归咎到我身上。
成年人的一拳,抵在胸口,即便有胸骨的支撑,也足以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顿时休克。抵在他一个体弱的少年身上,他也足以很久换不过气。
看来,这次顾远清是真的伤心了,真的怒了。否则他不会下这么狠得手。
“你就会气你妈是吧!好啊!现在我回来了,你试试气我,看我会不会和你妈一样惯着你。”
通的一声,顾远清扳过他瘦的突兀的肩膀,拿膝盖用力撞击了他的胸口。
这次顾霖沉彻底失去力气,倒在地上两只手捂着肚子和胸前呻吟不止。
“我知道你对你妈有点意见,你一直在变着法的报复她,欺负她,你就不想想她也是为了你好!我们用尽力气看人脸色苟活下去,就是为了能给你一个安稳的环境,让你活的不像我们这么辛苦。”
“可你呢!你有没替我们想过。你有没有心,你就不知道感恩吗?”
“你就不知道自己也想想办法,走出这道坎……”
“总是这么颓废,你妈都急成什么样子了……”
……
顾远清起初只是大吼,到后来完全变成了咆哮。
顾霖沉同样失落心寒,为什么这些大人就不问问我是怎么想的,你们就不尝试了解了解我吗?怎么说我也是个人啊!我没有自己想法的吗?为什么仅凭一点表现就断定了我的所有想法……
顾霖沉只觉得越来越困,昏昏沉沉,有种想睡觉的感觉。他慢慢地闭上了眼睛,耳边顾远清的声音越来越轻。
随后,他就失去了意识。
然后,他做了一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