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霖沉短短的一个多小时的睡眠，他又梦到了那些他不愿看到的画面。
那条他走了不下几万次从校门口到教学楼的路，雨后积着些水，路上湿漉漉的，从那条路上经过的一张张他经常能看见熟悉却叫不出名字的面孔，让他心里紧张。
他尽量板过脸不去看他们，可是越是回避越是能隐约听到一些像是在议论自己的话。从他们双手那像是指指点点的动作，脸上类似嘲讽的神情来看，他们对自己是不友好的。
画面一转，他来到了班里，坐在了自己座位上。
讲台上，老师那有意无意从自己身上略过的眼神也似乎有些敌意。
“仔细看这道题，这是你们大多数人都会犯的错误，特别是那些自以为是的人，你以为你什么都会……你以为你以后的路谁都不需要……”
哼！自以为是？这个词像是早就给自己预备好了似的。为什么总感觉他讲课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在针对自己，我是有多么不听话，多么讨人嫌！
自以为是，呵！你问过我吗？我是怎么想的你知道吗？你了解过我吗？凭什么一个表情一个动作，就对我的人格做出了定义？
看来自己最大的错误就是又回到这里上课。
顾霖沉心里又开始不平静。
不知不觉，他又进入了另一个画面。
那是一个比较混乱的场景，地点依旧是在他们班。
满天的纸团在他头顶飞来飞去，不时打中这个，一会又打中那个。尖叫声，嘈杂声，呼喊声不时冲击着他的耳膜，他厌烦地捂住了耳朵。
这是他最讨厌的场景。每个人都像疯了一样，似乎是以后没有机会张口一样，用力地打闹呼喊，追逐打闹。
他融不进这样的班级，一开始是，到现在依旧是。
他皱着眉头坐在座位上，与身边狂欢的人形成一个鲜明的对比。也有那一部分坐在自己位置上静静看热闹的，但是与顾霖沉不同，从他们的带着笑意的脸上也能看出，他们并不会排斥这样的环境。
满天的互讽互骂的脏话，与他格格不入；粗鲁的拳头手脚吭吭地打在对方身上，风一样的奔跑速度，带起的不舒服的气流他吸了也感到不舒服；那一张张三分讥笑七分薄凉的面孔，与他谈论时他看了也不舒服。
敏感的不只他一个人，周围人都是变态一样竖起耳朵，仔细聆听别人说过的话里有没有针对自己的成分，却不想想自己有意无意说的话里是不是会刺痛别人的神经。
这里的男男女女他觉得都有着小城阵里叽叽喳喳小家子气的尖酸婆婆那种气息。
他不舒服……
然后，他醒了。
清醒时，他把这一切都归结于自己，他觉得是自己的心病了。他自己融不进去那个集体，怎么能怨别人太过纷扰？
顾霖沉不知道自己这样想究竟是对还是错，因为伴随着他的离开，结果就已经默默注定了。
他是病人，他孤僻，当然问题出在他这里。
不过，他还是不甘心……
他以前生活过得环境不是这样的……
天边已经开始泛白，忽闪忽烁的星星渐渐隐去了。
顾霖沉脑中十分清醒。
他瞪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试图让他不平静的思绪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平复下来。
此时厕所里传来冲水声，张素已经起来了。
她要赶在上班之前给顾霖沉做好早餐监督他吃下去，还要把午饭备好放在锅里，以便节省时间。
两个多小时后，一开门，顾霖沉还是保持醒来时的姿势，瞪着眼睛呆呆地望着房顶。张素不好奇，只是温柔地探进身，说了句吃饭了，然后把门带上去换衣服。
顾霖沉没有一点食欲，极不情愿地起身，一步一步挪到餐桌旁。
嘴里咬进去什么都如同嚼蜡，但是顾霖沉还是忍住吐出来的冲动将煎的鲜嫩的，洒着酱汁再好看也没味道的鸡蛋给咽了下去。
他停顿一下，喝了口刚榨好的鲜芒果汁。那是张素特地为他准备的，他最爱喝的，为了不让他把吃下去的东西呕出来的辅助饮品。
其实他并不是有厌食症，只是饮食不规律造成的或暴饮暴食或间歇不想吃东西而已。
他放下筷子，沉默一会，提出了一个让张素颇为诧异的提议。
“我想回学校一趟。”
顾霖沉说的异常平静，从他眼神来看，没有一丝波澜。他没有生气，没有愤恨，没有幽怨，也没有难过。
张素把想问的话在脑子里编排了一遍又一遍，尽量削减掉一些带有偏义的字，让她要表达的意思没有他敏感的成分。
“你是有什么东西落在学校了吗？还是你想再见见什么人？”
张素小心翼翼地看着顾霖沉的脸，生怕他嫌烦拒绝回答。
“我有本漫画忘在桌子里了！”
“哦！”
张素考虑再三，最终还是答应让他去了。
以她的直觉，顾霖沉不会做出些过分的事来。因为，她是看着顾霖沉长大的，他性格柔弱沉稳，讲理守信，不是那种不听话的孩子。打架这种事他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即便是与人发生口角，大抵也是他先闭了口，生闷气使用冷暴力解决罢了。
关于儿子在学校的事，她也多少知道点。
老师口中的顾霖沉性格孤僻，不爱与人交流，绝不是让他变成这样的唯一原因。
更多的原因，她没办法证实。很多时候，碰上这种事，大多数人都没有办法解决，转学倒是个很好的解决途径，可是那意味着他又要荒废掉这几个月。
只要顾霖沉能顺利熬过这几个月，转学或者是搬家都不成问题。只要他开心，觉得舒服就好。
只要他不出事就好。不就是去学校一趟吗？由他去吧！即使最坏也就是他当着全班同学和老师的面大闹一场而已。不过，以他作风来看，他还不至于过激到那种地步上，所以张素大可放心，任由他去。
“中午回来吃饭吗？”
“不！”
顾霖沉回答完，转身回到自己卧室。从他房间传出的动静来看，他应该是在换衣服。
看样子，他还真是落了什么在学校，还挺着急。
张素没有过多地去想他的事，吃过饭把碗筷胡乱堆在厨房水池里，换上鞋关好门哒哒下楼了。
顾霖沉仔细地洗了头发，剃了胡子。擦了点张素特意为他买的适合他肤质的控油水乳，穿着一件肥大灰色裤子和宽大半袖，蹬上那双他从A市回来洗好就再也没穿过的雪白运动鞋就出门了。
他不爱照镜子。尤其是这段时间心情不好之后就再也没关心过自己的皮肤问题。
他面相精致小巧，鼻子坚挺，有点女生相。皮肤保养的白皙透亮。身材消瘦，一米七六，个子不高也并不矮，是那种一见就能让女孩子心动的类型。
可是，他性格孤僻，不喜欢接触别人，再加上高中课业压力大，同学之间根本没有过多的交集机会，所以有暗恋他的女孩子快三年了还没能和他说上几句完整的话。
但是，长得再好看又有什么用，独来独往，与世隔绝，久而久之只会被人觉得他是个怪胎从而把一开始的喜欢变成了同大多数人一样的反感厌恶。
他没有那招人喜欢的阳光性格，没有拿的出手的才艺，只有一张空皮囊，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能被人看上实属那人没眼光。
背对上午的阳光，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头上有几根不乖巧的头发立起来纤长的影子投在地上他看了不舒服。所以他决定去学校之前先去理个发。
坐在理发店的椅子上，他才发现今天他心情还可以，不知是他吃的药间歇性地起作用了还是自己的身体机能今天突发地有了改变。整个人都重现焕发了活力一般，突然间有了很多想去的地方和想吃的东西。
有了这样的好心情，为什么还要去那个扰人心神让人生厌的地方呢！顾霖沉念头一转，打消了去学校的想法。
理完头发，他带了猫粮去公园里流浪猫聚集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