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不孚带着他飘过公园,飘过灯火阑珊的街道,穿过大半个A市,来到了西边与稻田相连的冯家别墅。
恐高的顾霖沉始终没敢低头看一眼脚下美丽的夜景,也不知道自己被带着是从哪里去到了哪里,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天上飘得暗云,故作镇定强忍着心中的害怕。
过了一小会儿,他见原本该在脚下的景物慢慢地呈现在自己身边,那些光彩绚烂的危楼大厦先是冒出头从下面迅速生长出来,然后渐渐被半明半晦的月光晕染,随着一些摇晃饱满的稻穗和小房子的出现,他才反应过来他自己这是正跟着泡泡慢慢下落,落到了来过一次的冯家稻田。
与地面的距离变近,顾霖沉心里才有了安全感,他终于可以站起身挺直腰板,平抚自己惶恐的内心。
当脚下由柔软突然变得坚硬,顾霖沉方才反应过来这是踩到了退了水以后变得坚实的稻田土地,站定后,他开始向四下张望起来。
凭借自己比较自信且得意,这么多年来看多少书还未超过五十度的尚好视力;本着那种如同侦探一样不放过每一个细节处景象,一丝不苟的精神;拿出那种对待考试时才会用的综合性超强的思维力,顾霖沉把周围认真且仔细地环顾一圈,各处走动视察一遍以后,靠近殷不孚失望且质疑地问:
“你的新发现难道就是水稻快熟了?”
“哈哈……”
殷不孚一时忘了梦魇把它的泡泡收起来了,放肆地笑出声。
“唔,额……”
大概是被他自己尖锐的公鸭嗓笑声振到了自己的耳膜,殷不孚拿手掌不断地揉着耳朵,尴尬地向四周看去。
幸好这种月光惨淡又无风的夜里,稻田里没有人值班巡守,不然他们真可能会被一群人围住,带到派出所做记录。
殷不孚隔着稻田聆听许久,确定没有什么异样,没有人发现之后才放下心,对顾霖沉小声说:
“你可真搞笑,我又没说我发现的东西在这!你瞎找什么。一看就是上学学傻了”
“还有,我带你来又不是为了偷稻子?稻子熟不熟关我什么事?”
“这边!”
顾霖沉一时没插上嘴,也不打算在这种时候呈那口舌,于是稍低下头,跟着殷不孚沿着半人多高的稻穗丛往一个没有房同样满是稻子的发方向走去。
他心里有疑问,却一句也不敢问,生怕引出夜里巡守的人。
正在他好奇为什么没有夜里巡查的人时,顾霖沉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猛地抬头向四周张望起来。
果然,远远地他看见一根杆子上固定着一个圆圆的满是一圈小红点的摄像头,安静地面对随风沙啦啦摆动的稻田。
“别往前走了,蹲下!”
殷不孚听到身后突然的一句,顺从他的话,条件反射般嗖地乖乖蹲下,然后转过头不解地问:
“怎么了?”
顾霖沉心里很气又很想笑,这个家伙,怎么形容,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怎么说也在这个世界混了这么多年的人了,连哪里有摄像头都觉察不到?
顾霖沉不想出口指责,怕引出他不满的尖锐公鸭嗓来把动静闹大,便用手指指有摄像头的方向,小声道:“那里,有监控!”
“耶?我怎么没发现,昨天夜里我还来过这里呢!怎么办?”
脑回路简单的他刚还一脸惊慌,下一秒就镇定下来。
因为他想起点什么。
“我昨天好像隐身来的,现在也是,本体被我藏起来了,有摄像头应该也看不到我。倒是你……”
殷不孚看着顾霖沉,犹豫起来。
即使稻丛里月影依稀斑驳,他也能感受到殷不孚此刻眼里应该有的抱歉,同情,还有怕被指责自私不顾队友的些许后怕。
“你眼里只有你的什么花姐姐……”
听着顾霖沉有些幽怨的声音,再联想凭空出现在稻田中的顾霖沉,像只贼一样偷偷摸摸地在稻田穿梭,被坐在监控里值班的人看到……那人脸上不可思议的表情……一群人出动来到现场去勘察……
嘿嘿!应该很有意思。
殷不孚偷偷在背对月光的黑暗里弯了弯嘴角。
“没关系,我现在给你隐身,他们不会抓到你的!”
同样在斑驳黑影里,顾霖沉给了他一个看不见的白眼。
他根本不怕自己被抓到,然后以什么什么罪被拘留。他只是不想让冯冰夏知道自己出现在他家稻田,鬼鬼祟祟的,说不清道不明的。
被自己的敌人发现自己在他家意图有点小动作,监控抓包,这岂不是有点过于难堪?
这个坑货,一点都不为自己考虑考虑,还口口声声说是帮自己……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不知道是不是消耗智商长这么大的!
“坑……”
顾霖沉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殷不孚伸过来定在自己额头的食指和中指间传来的一阵冰凉。
霎时间,如同滴到了薄荷油,又如同一头扎进了正在飘雪的北方冬天。从额头的一点,慢慢扩张,顾霖沉感觉那种丝丝冰凉正在渗透他的全身,悄然融化着他的身体,他的衣服。
殷不孚抽回自己的手,直起身冷眼看着眼前人的变化,似乎早已对此见怪不怪。
不一会儿,顾霖沉感觉到浑身上下有种说不出的舒服。像是被一层很轻很柔的云朵笼罩,又像是被镀上了一圈舒缓明亮的清晖。
低头看一看自己的身体,顾霖沉惊讶的说不出话。
他的周身正泛着一圈淡淡的冷蓝色,又像是自己被这一圈光辉包裹住了。
站起来的一瞬,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轻快了,肉身似乎都失去了重量,飘飘然像做梦一样,说不出的振奋感在他心头萦绕。
顾霖沉像个孩子一样,忍不住上下左右,来回地看自己,看着自己的手,脚,肩膀,衣服,看着蒙上的一层淡蓝色光辉。
“好神奇,你是怎么办到的?”
顾霖沉好奇地问。
“我说了你能懂吗?”
借着月光淡淡的白光,顾霖沉也能看到殷不孚眼里的不屑和不耐烦,他似乎联想到了他偶然瞥见的哲学书上一串又一串他看也看不懂的话。
从他这警告外加忧愁的眼神来看,极有可能是篇不短的学说论著,而且不想像是他轻易能懂的领域。加之他们此次来的目的是殷不孚口中的“新发现”,所以这个问题本就是无关紧要,顾霖沉便不再追问。
“现在可以走了吗?”
殷不孚不回答,带着他走向田垄。
那里的路稍宽些,不会碰到稻穗,不会在监控画面再漏出马脚。他终于长了点智商!
顾霖沉在他后面暗暗夸赞。
也不知走了多久,沉浸在淡蓝色光辉里只顾看自己的顾霖沉也没注意,不知不觉他们就到了一口井前。
看着从井里延伸出的塑料管道,可以猜出这只是稻田高处一口普通的用来灌溉的井而已。
就地挖井,给以水培植的水稻源源不断补充水分,这口井乍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同。
顾霖沉站在一旁不解地看着,殷不孚站在这井旁许久,还不时地绕着井转圈圈,他到底要干什么?
正当他要开口问时,殷不孚似乎已经找好了地方。只见他原地站定,后退七步,然后停下来。
接下来,顾霖沉又一次惊得张大了嘴巴。
不知道殷不孚触动了哪里的什么机关,还是发动了什么咒术,地面忽然出现一个黑色方阵。
不带一点光泽,方阵由纯黑色各种斜线和看不懂的符文字迹组成。它就这样凭空地出现,悄无声息,就像从地里渗出的一群大大小小,粗细不一的黑蛇。
虽然一条条地陈列在那里,一动不动,从一出现就被摆成了固定的样子,没有什么伤害力,但是乍看上去总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如同看见巫师施的咒一样,阴暗又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