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我发觉那只大鸟飞行的速度大大加快了。我的小房子也一会儿升高一会儿下降,就像刮风的日子随风摆动的路牌标志一样。我几次听到翅膀扑击的声音。突然,我觉得我的木房子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在垂直向下坠落,我已经吓得几乎喘不过气来,等我觉得木房子已被什么东西挡住的时候,便听到耳边响起可怕的波涛怒吼声,好像尼亚加拉大瀑布就在我身边一样。接着,我陷入一片黑暗之中。随后,我的木房子又高高升起,我这才发觉,我已跌进了大海,沉下海面约5英尺深的地方。幸好这个盒子造得严密无比,里面没有进多少水。我好不容易从吊床里爬起来,冒险拉开了房顶那只天窗的滑板,因为我觉得快闷死了。
在海上漂了大约4个钟头后,我听到在盒子的侧面有一种摩擦的声音,似乎是盒子被什么东西拖着在海面上前进。事实上,木房子的确正被拖着前进,激起的浪头几乎扑到我的窗口,使房里陷入一片黑暗之中。虽然我还没法想像是什么东西在拉着我的木房子,但这种情况却给了我某种慰藉和模糊的希望。我冒险拧松了椅子脚下的螺钉,好不容易把它移到天窗下面。我爬上椅子,嘴巴尽量贴近天窗,用我懂得的各国语言大声呼喊救命。接着又把我随身携带的手杖缚在手上,把手杖伸出窗外,在空中摇了几摇。如果附近海面上有船只经过的话,船上的水手一定会猜到,这只木盒子里可能关着某个不幸的人。
我发觉我所做的一切努力并没有什么效果,但我的小木房正在平稳地移动着。过了一个钟头或者更长点的时间,那面没有开窗子的木墙,撞在一件坚硬的东西上面。我担心它撞上岩石,因为我觉得房身比原来更剧烈地震了一下。我模糊地听到房顶上有什么声响。随后,我觉得木房子至少比原来升高了5英尺,我又举起手杖和手巾,大声呼救,把嗓子都喊哑了。我听到一个声音高声地重复了3遍,回答了我的呼救。这个声音给予我的欢乐真是无法形容,只有身临其境的人才能体会到我此时感到的欢乐。此时我听到头上的房顶有脚步声,有人对着那扇天窗用英语大声呼喊道:“如果里面有人的话,就开口说话吧。”我回答说,我是一个英国人,遭遇了从未遇过的灾难,恳求他们尽一切力量把我从这座地狱中解救出来。那个声音回答说,我目前很安全,因为我住的木房子已被缚在他们的大船边。木匠马上就会来把房顶的那个洞口锯大一些,以便把我从洞口拉出来。我回答说,大可不必这么费事,只要有一位船员用手指钩住木盒顶上的铁环,就可把木盒子提到船上,然后送到船长室去就行啦。他们中有些人听到我的话,竟以为我是个疯子,有些人则哈哈大笑。不久,木匠来了,他花了几分钟时间,将天窗锯开一个4平方英尺的大洞口,然后放下一架小梯子,我顺着梯子爬上房顶,在非常虚弱的情况下登上了那条海船。
船上的水手都显得很惊奇,他们对我提出不计其数的问题。可是,我却没有兴趣回答这些问题。因为我对眼前出现这么多的矮人也觉得非常奇怪。由于我的眼睛好长一段时间习惯于观看那些巨人,现在我虽然已离开了他们,却仍然把我眼前见到的这些同胞,当做大人国的巨人可以用手捉在手上的小东西看待。船长托马斯·韦尔可克士先生发觉我快晕倒了,便把我带进他的房间,给我吃了一种提神的药物,让我躺到他的床上。在我睡着之前,我告诉船长,在我的那间木房子里,还有几件有价值的东西:一张舒适的吊床,一张漂亮的行军床,两把椅子,一张桌子和一只壁柜,小木房的四壁上,还悬挂着绸缎、棉布,若将这些东西丢弃,未免太可惜了。如果他肯命令他的船员把我的小房子搬进来,我会当面将房间打开,让他看看我的那些家当。船长听了这些话,也觉得十分荒唐,认定我一定是疯了。最后,他为了安慰我,还是答应了我的要求。
我在床上睡了几个钟头,不时梦见我离开的那个国度以及我所逃脱的种种险境。当我醒来时,船长吩咐船员立刻准备晚饭,当只有我们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他便要求我讲讲我的旅行见闻,解释一下我为何被禁闭在这样一只大木盒子里随波逐流?他说,当时正是正午12点钟,他从望远镜里发现那只木盒子,他当时还以为这是一条帆船,由于距他的航线不远,便打算把船一直朝它驶过去。待到距离越来越近时,他才发现自己猜错了,于是派出一只大舢板去看个究竟。派出的水手回来后大惊小怪、赌咒发誓地说,他们看到了一间浮在海上的木房子。他讥笑水手们的愚蠢,于是亲自登上舢板,并带上一条结实的缆绳,在木房子周围绕了几圈,观察那些窗子以及窗外起保护作用的铁丝网。后来他发现有一面墙上装有两只U形钉环,便命令水手把舢板划近木墙,把缆绳缚在一只钉环上,把我的木箱向大船那里拖过去。他说船员们看到了我的手杖和手帕在那个天窗口上挥舞,便断定这个木屋里一定有个不幸的人。我问,他和船员们最初发现我的木房时,是否看到天上飞着什么大鸟?他回答说,在我睡觉的时候,水手们就在议论这个问题。有一个水手说,他看到3只老鹰向北飞去,可是并没有什么特征表明它们比普通的老鹰更大。对这个现象,我猜想是因为它们飞得太高的缘故,而他也不明白我为什么要提出这个问题。我又问船长,据他估计我们现在离陆地有多远?他说,按他的估算,我们,距离陆地最少有300海里。我则对他说,估计的数字至少错了一半,因为我从掉进海里到现在,还不到两个钟头。听了我这话,他又开始认为我的脑子不正常了。于是他委婉地劝我还是到他为我安排的客舱里去睡觉比较好。我对他说,我的脑子非常清醒,完全能体会他友好的款待和招呼。他听了这些话,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他直率地问我,是否犯了什么大罪,遭到某个国王的惩罚,才被关在那只木箱子里抛到大海上漂流?
我恳求船长耐心地听我讲述我的故事。于是,我从最后一次离开英国讲到他最初发现我这段时间的经历。由于我的故事的真实性处处显得合乎情理,船长很快就相信了我的话。为了进一步证明我所言不谬,我恳求他下令把我的小壁柜抬进来。我的口袋里还装着打开柜门的钥匙,我在船长面前打开了壁柜,向他出示了我在大人国收集的一些小巧珍奇的藏品,还将大人国一位男仆的一颗牙齿送给了他。
船长对我向他讲述的这段真实的故事很感兴趣。他希望我回到英国后,能将这次历险记录下来公开发表。我答应将此事记在心中。
1706年6月3日,我们的船驶进唐斯港。那时距我逃出大人国大约有9个月。我提出留下我的收藏品作为我的船费,可是船长声明,他不会收我分文。我们友好地互相道别,我邀请他日后到勒里夫镇我的家里来看我。我又向他借了5个先令,然后雇了一匹马和一位向导回家去了。
当我走在路上的时候,看到路边的房屋、树木、牛羊和来往的行人都很矮小,仍然觉得自己走进了小人国的国度里。我害怕会踩死路上碰到的行人,常常高声大叫要他们让路,好像不这样做就会因自己一时鲁莽而踩破一两个人的脑壳似的。
我向人问清路径,找到自己的家。一位仆人开了门,我弯腰走了进去,好像一只鹅走过栅门一样,生怕门框会碰到我的头。我的妻子跑出来拥抱我,可是我却把腰一直弯到她的膝盖下面,因为我怕她碰不到我的嘴唇。我的女儿跪在地上要我替她祝福,可是在她站起来之前我竟然没发现她,因为长久以来我已习惯于昂起头来仰望60英尺高的巨人,我走过去用一只手抓住她的腰想把她提起来,我俯视着仆人们和在屋里的一两位朋友,好像他们都成了矮人,而我却是个巨人似的。我对妻子说,她太节省了,因为我发现她和女儿已饿得不成样子了。简而言之,我自己的行动显得那么莫名其妙,正如那位船长初次看到我时所说的,我已经丧失理智了。我之所以提起这些事,是为了说明习惯和偏见的力量有多么可怕。
不久,我和家人及友人便能正常地互相了解了。不过,妻子声明,再也不许我出门航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