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攒了半夜的乌云终于不堪重负,一声惊天霹雳过后,豆大雨滴滚滚落下。
林长生拉着妹妹深一脚浅一脚奔跑在雨中,丑汉把他们保护的太好,只让兄妹在靠近山脚位置活动,如今却成为劣势,前路如何,山势怎样,该如何趋吉避凶,哪条路更加隐蔽,他完全没有头绪。
他只知道不能停,就算遇上豺狼虎豹,也比落入吃人的村民手中强。
道士拼命揉着双眼,长剑左右劈砍,同时念动咒语,狂风大作,飞沙走石,
“给我追,给我追!追不上俩兔崽子我要你们全村陪葬!”
吃了这么大亏让他怒不可遏到极点,这样的小孩别说一个,就是几十个一起上都不会放在眼里,正因这种轻视心理,给了林长生可乘之机。
苍鹰搏兔尤用全力,为了争取半息时间,林长生的练习以千百计。
道士可能会有几种反应?每一种反应他要做何种应对?逃跑时的方向、角度,甚至先迈哪只脚......
不断演习成为成功的关键。
喊声惊动村民,道士的暴怒令他们抓捕显得格外积极。
村民被吓坏了,你一个小小孩子为什么就不能认命?跑进深山就能活的了吗?真是灾星,整村的人都被坑惨了。
村民本可趁机反抗,可他们不敢。
轻易卷起沙尘,刮起飓风,视瘴气如无物可不就是神仙般的人物,哪是他们能得罪的了的。
这种仙术只在故事画本里存在过。
几十根火把亮起......
火把被雨水浇灭......
一道道闪电照亮雨夜。
“看见了,刚穿过灌木丛!快追!”
清溪摔在雨里,满身泥泞,林长生一把抱起。
跑!
快跑!
抱起清溪并不吃力,可他太矮了,比妹妹高不过一头,两腿迈起来都困难,前方视野几乎全被挡住。
林长生横冲直撞,慌不择路。
他没有注意到,穿过灌木丛,清溪后背被刮出数道伤痕,跑过密林,树枝勾住清溪发髻,扯下大把头发,连着血,带着肉。
嚎啕哭声盖过震耳霹雳。
妹妹怎么这么能哭!
不要哭了!
不要哭了!
也不知跑了多久,脚下踩空,二人从山坡滚落。
林长生护住清溪头脸,尽力让着力点集中在自己身上,不能让清溪被石子割伤。
可他不知道,妹妹早已伤痕累累。
这里有个凹洞,可以躲进去。
可妹妹还在哭。
不要哭了!
不要哭了!
坏人就在附近,会把他们引来!
使劲按住清溪嘴巴,哭声还是传出老远,两只手一起按住。
声音变小了,妹妹拼命挣扎。
“跑哪去了?”
“刚才还看见他们了!”
“分几路,搜!”
这么多人离自己只有几米距离,就在头顶。
不能动!
不能动!
抱住妹妹,用力禁锢住!
挣扎渐渐由强转弱。
清溪真懂事,我知道你很害怕,可现在丁点动静都不能有,再忍一阵,很快就会过去,再忍一阵就好。
林长生在心底安慰。
暴雨渐小,闪电不再出现,黎明前的山林伸手不见五指。
嘈杂人声由近及远,没人发现山坡背面的凹洞。
会不会有人暗中躲在附近?
林长生又等了半晌,应该没有人了。
他轻轻搂抱着清溪,把脸贴在她的小脸上。
好了好了,都过去了。
清溪小脸冰冷,淋了半夜雨,可不要染上风寒。
林长生心下担心,搂抱紧了紧,要把自己的温度传给清溪。
清溪一动不动,会不会发烧?
摸了摸额头,同样冰冷。
“清溪。”林长生轻声呼唤。
没有回应。
“清溪!”声音大了些。
摇晃清溪身体,“不要睡,会生病。”
他的目力已超常人,浓重夜色下,隐约看见清溪衣衫破烂,身上伤口至少有几十处,头发散乱,鲜血渗出头皮。
而脸色已是青紫,双眼紧闭,胸口不再有起伏,鼻间不再有呼吸。
林长生一颗心沉到谷底。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好哥哥,愿意用生命守护妹妹的好哥哥。
无声呜咽从喉咙传出。
清溪被生生憋死了!
一时间天塌地陷。
爸爸死的时候尽管伤心到极致,可天还没有塌,他还有妹妹,必须要坚强,他要为妹妹顶起一片天。
你们要相依为命。
要互相照拂。
长兄为父......
爸爸,我把清溪杀死了!
天塌了!
“啊——”
林长生仰天长啸,再不怕被人听见。
都来吧,我要把你们全都杀死!
然后被你们杀死!
清溪对不起!对不起!你醒过来,你醒来打我啊!我是坏蛋,我是最大最大的坏蛋!原来你伤的这么厉害,一定非常非常疼,可我还不让你哭。
我再不会捂住你,你想怎么哭都行,把所有人引来都没关系,大不了一起死。
我把妹妹杀死了。
悔意如跗骨之蛆,不断侵蚀林长生,原来人的心可以这般痛。
一声声疯狂嘶吼响彻夜空。
许是村民离的太远,未来及的赶来,许是感觉夜色太浓,都已下山,打算天亮后再上山寻找。
嘶吼并未引来村民,却引来天边一朵白云。
那是名身穿白色宫装的清丽女子,秀美无双,气质出尘。
女子静静飘在半空,向下观望。
若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林长生跪在地上,拼命磕头,“神仙,神仙姐姐,救救我妹妹,求求你,神仙姐姐,求求你!”
神仙一定会有办法,只要心诚。
头重重撞在碎石上,鲜血溢出,他已感觉不到疼痛。
宫装女子似不愿沾染俗事,淡淡望了一眼,便要离去。
“不要走,我求求你!”
刚刚燃起的希望被绝望淹没,林长生抱起清溪,托举到头顶,“清溪不该死,求你救救她!”
“咦?”那女子似发现了什么,身形向下飘落几分。
林长生只恨自己太矮,他踮起脚把清溪举得更高,恨不得送到仙女怀中。
“竟是及其罕见的变异冰灵根!”
自语间宫装女子手指清溪,一股柔和气流注入其体内,缓缓疏导闭塞脏腑。
青紫色渐渐从脸庞褪去,十几息后清溪猛地张开嘴,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太好了!清溪醒了!谢谢你,谢谢!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再不会了,我发誓,再不会了!”
林长生紧紧抱着清溪,旋即想到什么,立刻放松气力,生怕再伤害到她。
突然一股无形力量加诸在小女孩身上,使她脱离男孩怀抱,向半空升去。
“此女资质万中无一,冰灵根更是修习我派功法不二人选,今日我代师尊收徒,以她的天资前路不可限量,你二人从此仙凡殊途,勿再挂念。”
那宫装女子没想到出师门任务竟然发现此等仙苗,一向如寒霜般的清冷容颜罕见露出些许笑容,握住女孩小手就要远遁。
谁知清溪却一下子把她的手甩开,身子用力向下方探去,口中呼喊着,“哥哥,我要哥哥!我不跟你走!”
林长生一夜间经历数次大喜大悲,雨夜逃亡,以为亲手杀死至亲后的锥心之痛,再到救活妹妹欣喜若狂,现在听那人意思他们将永远分离,一连串巨大打击使林长生几乎就要丧失理智。
对方说的冰灵根更是完全听不明白,她是不是坏人,会不会是第二个妖道那样的人物,长的好看不代表心肠一定就好,她的话有多少可信?
“别把妹妹带走,她还小,她什么都做不了。你、你,或者你把我一起带走,我给你干活,我力气大,可以干十个人的活。没有我清溪会害怕!”
女子嗤笑道,“我派自来只收女徒,男子之身做杂役都不够格......呵,没看出来居然是个杂灵根,竟还有一点修为在身......也罢,我便送你一场造化。”
一只玉质小瓶从空中飘落,飞入林长生手中。
“我也不白带你妹妹走,此中有两粒清灵丹,可助你洗涤体内杂质,拓宽气海,修为倍增,权当做交换。”
林长生愣愣看了手中玉瓶几秒,忽的使劲向空中扔去,“我不卖妹妹,你把妹妹还我,谁要你的破丹药!”
“无知小儿不识抬举!”宫装女子正要动怒,就见身旁女孩已是哭的撕心裂肺,不住挣扎,甚至对她拳打脚踢。女子微皱眉头,心说这小孩怎的哭声这般响亮。可看二人生离死别的凄惨模样,又都有如此血性,终有些动容。
“此地往北七万里极寒之地,有山名北冥,高十万丈,山巅便是我派玉清宫所在,你可来此地寻她。但别怪我没提醒你,北冥终年积雪,山腰往上为寒冰覆盖,凡人别说攀爬,就是近前都不可能。要想上到山顶,唯一的办法就是......呵,学会腾云驾雾......”
说完化作白色遁光,携带清溪消失于天际。
林长生耳边尤似能听到清溪呼喊,他寻着遁光方向疯狂追赶,“清溪,我一定会去找你。等着我,我绝不会撇下你!”
......
......
“原来世上真的有神仙,不对,那人说了门派、灵根、功法......养气诀也有类似说法,所以说神仙都是人修炼出来的,只要我下苦功,就一定有希望!”
想到此,林长生有些后悔太过冲动把小瓶扔了,早知道不要丹药仍旧讨不回妹妹,那还不如留着......
看那人似乎也不像十恶不赦之人,说的大概也许是实情吧......
念及此,林长生在山上一通好找,颇费了一番力气总算在一片低矮树丛中找到玉瓶。
躺在草地上,暂时没有迫在眉睫的事情,强烈脱力感随之袭来,摸摸额头,竟有些烫手,“呵呵,就算炼成养气诀一层也还是凡夫俗体啊,依然会生病。”
淋雨倒是其次,一夜狂奔后心情大起大落终于把他压垮。
“太困了,先睡一会,就一小会......七万里......北冥山......玉清宫......”口中轻轻念道着,林长生陷入昏睡。
临睡前做的最后一件事情是进入神秘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