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时分,整个舒宅都被薛瑶护成了密不透风的铁桶。床边一个古稀年纪的大夫眉头紧皱,额上挂着细密的汗珠。、
他老练地摊开卷着的牛皮袋子,把十几根银针稳稳地立在舒长青的身上各处穴位。
整个卧房内都散着浓浓的血腥气,地上的铜盆里面原本透亮的水已经染成了血色。
屋内安静到了极致。
正是更早时分,薛瑶晨起,见舒长青依旧熟睡着,只是面色发白,嘴唇上半分血色也没有,额上也挂着细密的汗珠。她伸手试了试温度。
“怎么这么烫!”
舒长青浑身滚烫,汗与血一起向外排着。
他白色的底衫微敞,胸口长条形的旧伤又殷出了血水。身下的丝绒锦被上也让血液晕染了一大片。
薛瑶一时慌了神儿,她不断唤着床上的人,可是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舒长青昨夜口中所说的‘无事’的麻烦即是如此,薛瑶小心地把他上身的衣裳褪去,检查他身上的伤口。
胸前之伤是那日与虎搏斗所形成的,薛瑶温柔的翻看后背时,原本两条狭长且血淋淋的伤口只被舒长青用粗布草草的包扎了一下,如今伤口边缘的皮肉变得愈发红肿,向两边散着。
薛瑶惊出了一身冷汗,用力的吞咽口水,她见这伤口形状是剑伤,方向亦是自右向左,自上到下。且刀法十分狠厉,刀刀致命。若不是舒长青身体底子好,这两刀下去怕是早要了他的命。
总之伤害他的人或是群体必定是个狠角色,要么是权贵,要么是门派。普通的江湖剑客根本无法把他伤成这幅样子!
薛瑶万分小心,若是真如她推测,那便是最坏的情况。她怕一夜的时间,那波人也许顺着路上的痕迹找到了舒家,又或是直接在舒家外面埋伏起来。
时刻越是危急,薛瑶越是有着超乎寻常的镇定。她凝神思虑片刻,心思已然在脑海中定了型。
“阿荛,你带上府里所有的家仆把四处角门的锁加固,再多派两个人把手。切记,一定要把大门大敞着。”薛瑶吩咐给阿荛,之后又在她耳边多呢喃了一句。
阿荛照着她的吩咐安排下去后,又派人在大门里面一片地,挖了一圈儿足有两人高的深坑。中间的空地以薄薄的沙土覆盖,下面还藏着着一层黄豆粒。
她把她和舒长青所住的南苑院门用两根粗木支着,四周的院墙下面又摆满了油桶。只要那贼人一进来,薛瑶便会把早早准备好的火折子丢过去,任凭是谁着了一身火,一时也没心思再想着害人了。
她让阿荛把舒念抱到舒仲文处,任谁打听也不见她露面。
家中消息被她封死,眼下最急的事便是如何不露声色地为舒长青请一位大夫。
甄姐在舒家年头久,她告诉薛瑶在舒家的后山上,就住着一位名医。
言宁大夫医术高超,年轻时悬壶济世,只是如今年岁大了些,腿脚不便利,便隐居起来。平日只采采药教教徒弟,一般时候不愿出手给人瞧病。
薛瑶知晓后,旋即换了一身阿荛的衣服,从舒家北院角门直奔后山。
言大夫得知是舒长青病了之后提着药箱便同薛瑶下山到舒家为他瞧病,原是言宁在山中寻药之时,一不小心跌落到了一个废弃的陷阱之中,是舒长青救了他。
住在北院的张氏一家,眼见这情形,甚是好奇,奈何薛瑶手底下的人都不是好相与的,任凭那张氏费了半晌口舌,到底也没问出什么。
言大夫疹病完毕后,写了三纸药方,连同一瓶止血丹一瓶回元丹交给薛瑶。
“大夫,您可否告诉我他这是怎么了?”薛瑶等着言宁诊完,急切地问道。
言宁先是沉默了许久才深深吐了一口气。
“舒公子背上的刀伤本是外伤,只是那伤他的刀伤涂了十足十的散血露。”言宁心情沉显而易见。
“散血露?”薛瑶疑问。
散血露,意如其名。
此种毒药专被江湖剑客涂在刀刃上剑刃上,他不损伤人体内肌理。
只是人若被涂了这种药的刀剑所伤,即便一个很小的伤口也能血流不止。若不以特定的解药解毒,在用其他滋补药物辅以调理,定会失血而亡。
听言大夫叙述完,薛瑶的心都凉了半截。
“按理说此等毒药稀有程度只得是皇家权贵才用得起,舒公子是如何沾染上的?”言宁的心也时刻悬着,他斟酌许久才敢把此言说与薛瑶。
薛瑶沉默,这何尝不是她想知道的。
大夫又告诉她,舒长青所失之血要是换到常人身上,只怕身体早就凉了,他虽还有气息,只是十分微弱。
他给他服下了解药,暂时用针法吊住了他的精神,不过此法最多也只能维持七日,留给他恢复气血之时间。
“他能不能醒过来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了。”走时,言宁只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大夫一走,薛瑶面如土色。她从白日呆坐到了子夜,粒米未进,滴水未沾。阿荛来问了几次,她也一言不发,不哭不笑,甚至连个表情动作也没有。
舒长青也一动不动的躺在那儿,同她一样,不哭不笑。除了微弱的呼吸,什么也没有,她什么都感觉不到。
她安静的思考了一日,把无数个结果都在脑海里绘出了个蓝本来。
皇家的人何如要杀一个普通的贫民百姓呢?还是他根本就是不小心被误杀?他昨日到底是去哪儿了?又为何又要瞒着我?他的过去....
这一连串的问题纷乱复杂地交织在她的脑海中。
薛瑶越想越觉得委屈,她作为一个妻子从不过问自己的夫君每日的行程,当然就算她问了舒长青也未必会告诉他......
她一直以为舒长青不告诉她是还不信任她,不过如今看来好似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你如此豁出命去做呢?”她对着舒长青自言自语道。
她睁眼闭眼脑里尽是舒长青的模样,这种感觉实在可怕。只两个月,这个男人的一切都深深的烙印进她每一根血丝,顺着她的血管,流遍她的全身。
薛瑶探了探舒长青的鼻息,确认他的呼吸平稳,身体也还温热。
随后又出门独自坐在长廊的台阶上,她仰头望着漫天星河,奈何无论穹灵抑或望舒,皆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薛瑶心乱如麻,星眸含天,心里却只有无尽忧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