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吧。”
屋里的那个女人说。于是我就进去了。
进屋后,那个女人对我说:
“请坐吧。”
我坐下之后,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问道: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我故意尖着嗓子说:
“我叫萨拉·威姆斯。”
“你家住在什么地方?就住在这儿附近吗?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出门不害怕吗?”
“夫人,我家不在这附近,我家住在胡克维尔,我今天迷路了,我走了整整一天,可把我累坏了。”
“可怜的小姑娘,你一定也饿坏了吧,我给你弄点吃的来。”
说完她站起身。我连忙说道:
“不,不,夫人,我不饿,我刚才路过一个农场时,有位好心的太太给了我点儿吃的,所以现在我不饿了。我爸爸病了,家里很穷,没钱给他治病,所以妈妈让我来这儿找姨妈。我妈妈告诉我说姨妈就住在这附近,我姨妈叫塞雷尼·哈波,您认识她吗?”
因为我根本就没有姨妈,镇上也没有叫塞雷尼·哈波的人,所以我猜她肯定说不知道。果然那个女人说:
“你说的这个人我不认识,我在这儿住了还不到两个星期。这样吧,你先在这儿住一晚上,明天我给你打听打听。天这么热,快把帽子摘下来吧。”
“不,我不热,我一会儿还要继续赶路呢。”
她说这么晚了,一个小姑娘自己走夜路她有些不放心,她丈夫再过一个小时就回来了,等她丈夫回来,让她丈夫送我走。过了一会儿,她又跟我聊起了她的丈夫,说她的丈夫多么得英俊潇洒,多么得有本事,说他们很恩爱,还说他们以前很富有,可不知什么原因,她丈夫偏要搬到这个镇子来住。
就这样,我听她唠叨了一阵,后来我实在忍不住了,就打断她的话,试探性地问了一句,镇上最近有没有什么新闻。她听了我这句问话后,立即对我谈起了我被人杀害的那件事情。我故意装成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我问她:
“是谁把哈克杀死了?我在胡克维尔也听说了这起凶杀案。”
“我也不知道是谁干的,可人们都说哈克是让他爸爸杀死的。”
“爸爸杀儿子?这不可能吧。”
“我也觉得不可能,可人们都这么想,还差点把哈克的爸爸用私刑处死。可是等天快黑的时候人们改变了看法,他们又断定是那个叫吉姆的黑鬼干的,因为吉姆逃跑了。”
“什么?黑奴敢杀……”说到这里,我觉得自己的声音不像女孩子发出的声音,于是赶紧闭住嘴,听那个女人把这件事情滔滔不绝地讲下去。
“那个叫吉姆的黑奴在哈克被杀的那天晚上逃跑了,法院悬赏300块钱抓他。在人们听说黑奴逃跑之前,曾悬赏200块钱抓哈克的爸爸。哈克的爸爸被人们抓住后又逃走了,接着当人们听说吉姆逃跑了之后,又一致认为哈克是被吉姆杀死的。
“正当人们四处搜捕黑奴吉姆的时候,哈克的爸爸又返回到了镇上,他去撒切尔法官那里要钱,说他要去抓杀他儿子的黑奴吉姆。于是撒切尔法官就给了他一些钱,可是当天晚上他就喝醉了,他和两个长相凶恶的陌生男人四处大吵大闹,一直到天快亮了他们才走。从那以后,人们又认为是哈克的爸爸杀死了哈克,他杀死儿子后,做出种种假象,让人们认为是强盗干的事。我看他真够阴险的,为了那6000块金币把自己的儿子也杀了。”
听到这儿,我忍不住想骂我爸爸几句,于是我说道:
“这一定是那个老混蛋干的,他真卑鄙,居然杀死了自己的儿子,他连个畜牲都不如。那么现在人们是不是不再怀疑是那个黑奴杀死了哈克?”
“唉,不,不是所有的人都这么想。有好多人还是觉得是他干的。他们很快就会把那个黑奴吉姆抓住的,也许他们一吓唬他,他就招了。”
“这么说,人们还在抓他吗?”
“唉,你真傻,人们并不是真正想抓凶手,而是为了法院悬赏的那300块钱,人们都想得到这300块钱。有人说那个黑奴吉姆离这儿不会太远,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我没对别人说。前几天,我和一对老夫妻闲聊时,他们顺便提到那个叫杰克逊的小岛,说那个黑奴吉姆可能躲在那个岛上。我就问那岛上没人住吗?他们说那是个荒岛,从来没人居住。我没敢再说什么,赶紧回了家,我也觉得那个黑奴在杰克逊岛上,因为在出事以后,我看见岛上直冒烟。我把这事对我丈夫说了,他说他明天去杰克逊岛看看。”
我听完这番话,心里急得像着了火,坐也坐不住了,两只手不安地来回搓着,后来我觉得该干点什么,以稳定一下自己的情绪。于是我从桌上拿起一个线团和一根针,想把线从针眼里穿过去,可是线却坚持不从针眼中穿过,我一看线这么固执,于是只好放弃了把线从针中间穿过的打算。那女人看我刚才穿针引线的动作,禁不住笑出声来,我一看她笑了,便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为了掩饰一下自己的窘态,我忙装作自己刚才认真听她讲的样子,说道:
“300块钱!多么大的一笔钱呀,我假如能拥有这300块钱该多好呀,这样我爸爸的病就能治好了。对了,您丈夫真的打算明天去杰克逊岛吗?”
“是的,他确实要去。”
“那你丈夫为什么不晚上去呢?如果那个黑奴在岛上的话,那么他晚上一定生营火。我想假如你丈夫晚上去的话,一定很容易就能找到那个黑奴。”
为了拖延时间,以便给吉姆通风报信,我故意这么说。这时那个女人一拍大腿说道:
“我怎么没想到这点呀?”说完,她盯着我看了半天。过了一会儿,她又说道:
“小姑娘,你刚才说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一听这个问题,我的心咚咚直跳,我的天,我已经忘记了我刚才叫什么名字,我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于是我支吾着说道:
“我叫玛……玛丽·威姆斯”。
刚一说完,我就觉得我说错了。我记得我刚才的名字里好像有萨拉两个字,我真希望那个女人没有发现这个问题。我现在低着头,不敢看那个女人。那个女人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小姑娘,如果我没听错的话,你刚进屋时说你叫萨拉·威姆斯。”
“没错,夫人,我的全名叫萨拉·玛丽·威姆斯,有时我叫萨拉·威姆斯,有时我也叫玛丽·威姆斯。”
“哦,原来是这样。”那个女人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
这下我觉得心情不那么紧张了。不过,我得尽快离开这个地方,赶紧通知吉姆,让他赶快离开杰克逊岛。
可是那女人却丝毫不理会我焦急的心情,她又跟我唠叨起家常来,她说这个地方很不好,老鼠在屋里到处乱跑。正说着一只老鼠从我们面前从容不迫地走过。这时那女人从桌上拿起铅块朝老鼠砸过去。可是没有击中目标,她喊了一声:
“哎哟,我的胳膊好疼呀!”
她说她打算让我试一次。我一听顿时很高兴,因为拿铅块打耗子是我的拿手好戏,我从她手里接过铅块,朝一只探头探脑的老鼠砸过去,那只老鼠在我的准确打击下,顿时一命呜呼了。那女人直夸我打得好,我这时得意起来。那女人走过去把老鼠的尸体踢到了一边,然后把铅块捡了回来。她刚坐下就对我说:
“屋子里的老鼠很多,你当心点,你最好把铅块放在腿上,准备随时打它们。”
说完,她把铅块朝我扔过来,我两条腿一夹,就把铅块夹住了。她带着得意的笑容对我说:
“跟我说实话,你的真名叫什么?”
“我的真名?我刚才不是告诉您了吗?”
“得了吧,刚才你说的不是真名,你的真名是汤姆?哈克?威尔斯?到底是什么?”
我一听这话吓坏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但我绝对不能说出我是个男孩子,于是我硬着头皮说道:
“夫人,请您不要和一个可怜的女孩子开这种玩笑,如果您觉得我在这儿有些不太方便,我马上就离……”
“不,我并没有觉得你呆在这儿不方便,你老老实实地呆在这儿,把你的真实身份告诉我吧,请相信我,我是不会说出去的。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和我的丈夫都可以帮助你。我猜你准是个逃跑的学徒工。但这没有什么。你受不了人家的虐待就逃跑了,对不对?孩子,把真相告诉我吧,我会替你保密的。”
于是我就说:
“我再装下去也没有用了,我把真相都告诉你吧,但你一定得替我保密。我的爸爸妈妈早就死了,后来为了活命,我去了舅舅家,舅舅家靠种庄稼为生。舅舅对我很不好,经常打我,还不给我吃饱饭,每天天不亮,就让我去山上放牛,晚上回来还得伺候他们全家人。我每天只能睡四五个小时,后来我受不了了,就偷了表姐的破衣服跑了。白天我不敢露面,我怕他们会抓我回去,所以只能等到晚上才赶路。我相信姨妈会照顾我的,所以我才来这个高什思镇投奔姨妈。”
“高什思镇?孩子,你走错了,这不是高什思镇,这是圣彼得堡镇,高什思镇离这儿还有一百多英里呢,是谁告诉你这儿是高什思镇的?”
“是一个喝醉酒的人告诉我的。”
“怪不得你会找错地方。对了,我给你弄点吃的去。”
“不,夫人,不麻烦您了,我还得赶路呢,天亮之前,我得赶到高什思镇去。”
“那也得等吃了东西再走,你在这儿等着,我马上给你弄点吃的。”
不一会儿,那个女人端上来一盘香肠和一个双料面包。看着这些美味的食物,我觉得我要是不把它们吃了,就对不起自己的肚子。于是我就大吃起来,这时那个女人又开始问我了:
“听着,一头趴在地上的牛想要站起来,哪一头先离地?”
“后头先离地。”
“嗯,答对了,你再听着,马睡觉时是站着睡还是卧着睡?”
“站着睡。”
“青苔长在树的哪一面?”
“北面。”
“如果有15头牛在山坡上吃草,有多少头牛冲着同一个方向吃?”
“15头牛全冲着一个方向。”
“好了,不问你了,看来你确实在乡下呆过,我还以为你又在骗我呢。老实告诉我,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我的真名叫乔治·彼得。”
“好啦,乔治,这次你一定得记住自己的名字,你可别在你离开这儿之前告诉我你叫亚历山大。你装女孩子也装得太不像了,你刚才拿线往针眼里穿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不是女孩。后来你用铅块砸老鼠的那个动作,更说明你是个男孩子,因为女孩子不可能有那么大的劲儿。我往你身上扔铅块时,你一下子就夹住了,而女孩子不可能像你那么利索就把铅块夹住,因为女孩子夹铅块时,总习惯把两个膝盖分开。我问你的姓名时,你居然告诉我你叫萨拉·玛丽·威姆斯。我现在告诉你,任何一个美国人都不可能叫这个名字。好了,你现在可以找你姨妈去了,如果你以后碰到麻烦事儿,尽管来找我,下次你出远门时,一定要穿上鞋和袜。再见,萨拉·玛丽·威姆斯、乔治·彼得·亚历山大。”
我告别了那个女人后,赶紧顺着河岸跑到藏小木筏的地方。我把木筏拖进水里,跳上去,拼命地朝杰克逊岛划去。到了杰克逊岛后,我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我顾不得休息,一头钻进密林里,在我最初露营的地方生了堆火。干完这些后,我又跳上木筏朝我和吉姆呆的那个山洞划去。到了地方后,我连木筏都顾不上藏,就拼命朝山洞跑去。我跑回山洞时,吉姆正躺在地上呼呼大睡。我赶忙过去踢了他一脚,说道:
“吉姆,吉姆,快醒醒,咱们得赶快离开这儿,有人追咱们来了!”
吉姆跳起来,什么也没问我,一字也不说,低着头在收拾东西,我从他的眼神看出来,他害怕了。
半个小时后,我们把山洞里所有的东西都搬到了小木筏上。接着我和吉姆跳上小木筏,小木筏顺着水流朝下游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