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东亮说:“看看,你生气了不是?我就知道你心里不痛快,肯定叫不动你,我就干脆把东西带来了,来吧,咱们喝几口。”
陈家明不好再坚持了,只好接过东西,在桌子上打开摆好酒菜。两人在桌子旁边坐了下来。
毛东亮倒上酒后,说:“来,干了这杯,咱们是战友,你就多包涵,如今这钱虽说是好挣,可也得费劲啊,尤其是质量和信誉是至关重要的,我已经叫人到河北去追那批货了,无论如何不能叫质量不达标的货进入市场。现在没事了,我给你道个谦,我知道我说话的方式不对,伤咱俩的感情了,请你谅解。”
陈家明喝干酒说:“你说这话干啥呢?我心里是堵得慌,可细想想,你做的没有错,是我还没有脱离农民意识,看到那些油,心里……唉,算了算了……”
“你的本意是好的,也是为公司着想,但做法有点欠妥。好了好了,咱不说这个了,今后啊,我看你就分管公司的行政工作吧。你在部队呆的时间长,搞行政是一把好手,业务上的事就叫他们各个部门去弄吧。”
陈家明点了点头说:“你说干啥就干啥吧,通过这两次事,我总算明白了一个道理,做生意也有做生意的道呢,不容易啊。”
毛东亮又端起了酒杯说:“你明白就好,现在社会上的人都认为做生意的人,不讲一点原则,只是一味地挣钱,可这钱也不是好挣的,要弄出大明堂来,还非得较个真不可,不然,几下就走不动了。”
“老班长,你做得对,讲信誉,打造品牌,这是发展的趋势,也是长远的目标,你能有今天,也正是你坚持了这几条原则,才成功的。我呀,就比你差的远了。”
“可不能这么说,其实你很能干,只是你在部队呆的时间长了,还不太了解现在市场经济的发展,你要是弄明白了,要比我干的好呢。”
陈家明摇了摇头说:“啥呀?你就别安慰我了,我现在才发现,我除过还能写几句不成调的文章外,没有一技之长,假如把我放在社会上,可能连生存都是问题……”
毛东亮说:“你呀,不要说的这么悲观,如果你愿意,就在我这里干下去,有我的一口饭,就不会少了你的……”
陈家明端起酒杯,和毛东亮碰了一下,一仰头干了。
陈家明心里其实很难受,先后两次自作聪明的做法,都使他失败了,他的情绪一点都不好。这下,毛东亮又安排他搞行政,他不知道咋搞,也没有去问,反正也没有人找他,他一个人就坐在办公室里,抽着烟,喝着茶,看报纸。
这天,陈家明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呆坐着,女秘书敲开门进来,给他送来了报纸刊物:“陈总,这是您的报纸,还有给您增订的《诗刊》、《诗林》等杂志。”
陈家明没有吭气。女秘书把报纸杂志轻轻地放在了桌子上,转身准备走。
陈家明却叫住了女秘书:“哎,没有我要看的文件吗?”
女秘书转回身来微笑道:“没有。文件都送给毛总和别的副总了,毛总说……说叫你多看看杂志吧。”
陈家明扫了一眼桌子上的报刊说:“这杂志有啥好看的?你要看就拿去吧。”
女秘书一笑:“陈总真会开玩笑,我哪看得懂啊。再说,我也没有这个闲时间啊。陈总要是没啥事,我先出去了。”
陈家明把头别开,不再说话。女秘书转身走了,陈家明这才自言自语道:“哼,把我都当成闲人了。还说叫我管行政呢,文件都不叫我看了。”他把头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思量了一阵,陈家明突然想着要去见一下毛东亮,他是来给老战友干活的,他可不想整天这样闲呆着。
来到总经理办公室,毛东亮正在给几个部门经理开会,见是陈家明来了,毛东亮就准备把会先散了:“你们就按刚说的去做吧,这次一定要把好关,产品首次进京,绝对不能出一点差错。你们去吧。”
几个部门经理点着头,对陈家明笑笑,走了。
毛东亮这才站了起来,给陈家明递过一支烟来说:“有啥事吗?”
陈家明接过烟,就从刚才听了几句会议的内容说了起来:“咋了?咱们的产品终于要进北京的市场了?”
毛东亮说:“是啊,这是大事呢,有关咱们今后的发展呢。”
陈家明话锋一转:“这么大的事,咋没人给我说一声?”
毛东亮笑了笑说:“各管各的一摊嘛,你分管的是行政啊。对了,我前几天听人反映,咱们保安部的值班工作不是太好,经常出现无人状态,这可是你管的范围,你在部队呆的时间长,抓这项工作肯定能抓出成效,你得过问一下。”
陈家明点着头说:“我等会就去问一下。哎,老班长,你总不能叫我闲坐着,得给我安排点事做呀,我闲坐着,这心里总不踏实……”
“没叫你闲坐着呀?不是给你增订了《诗刊》吗,你看看,来兴致了再整上几首诗歌,这不也挺好的。”
陈家明说:“这……这不太好吧,你们都忙得一个人顶两个人使,我却看《诗刊》,这……你这是私营公司,我不行干脆……干脆别给你添乱了……“
毛东亮瞪着陈家明说:“看你这是说啥话呢?咋给我添乱了?这不是挺好吗,有你在,我这心里就踏实。”
陈家明却说:“可我这心里不踏实,还不如我……我回去等分配算了……”
毛东亮装作生气地说:“你这是要干啥呢?这不干的好好的吗?咋有这种想法了呢?”
“我……我……”陈家明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
毛东亮却说:“你是不是觉得没有人陪你说话,你闷得慌,我陪你晚上喝两杯,咋样?”
陈家明摇了摇头:“我不想喝酒!我……我也不知道我想干啥。”
毛东亮笑了笑说:“好了,好了,老战友在一起多好啊,经常可以见面,说说话,喝喝酒,你就呆着吧,啊!”
这天晚上,陈家明躺在床上,琢磨着毛东亮的话,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他越想心里越窝火,自己一个大老爷们,却叫老战友这样养着,算个什么?寄生虫,还是无家可归来讨饭吃的乞丐?想到这里,陈家明再也躺不住了。他爬起来靠在床头上,拿过烟来,点上一支抽了起来。抽完一支烟后,他打开灯披上衣服,下床走到桌子前坐下来,拿出纸笔,写起了辞职信来。
第二天,陈家明把晚上写好的辞职信想交给毛东亮。走到毛东亮办公室门口,女秘书问陈家明:“陈总,请问您有啥事需要我做吗?”
陈家明笑笑:“没啥事,哎,毛总不在呀?”
女秘书说:“毛总正在会议室开会。陈总,要不,你先到他的办公室等等?”
陈家明突然想着把信交给女秘书转给毛东亮,这样还避免了与毛东亮正面接触,可能更好一些,于是,他就把信递给女秘书说:“不用了,你呆会把这个交给他就行了,我要出去一下。”
女秘书接过来说:“好的,我一定照办。”
陈家明对女秘书笑了笑说:“那么,再见!”
女秘书有些莫名其妙,也只好说道:“再……见!”
72
离开毛东亮的公司,陈家明直接去了火车站,坐火车回来了。
回到家里,陈家明对姜丽萍说,看来他还是适合在公家的单位干,私人公司的事他干不了。
姜丽萍一听高兴了:“家明,你能这样想就对了,咱们不容易有了今天,还是安心地过平常日子吧,至于钱多钱少,只要能过日子就成了。再说,我那个诊所生意还可以,咱们慢慢地会过好的。家明,你明儿就再到安置办去问问。”
到了这种时候,陈家明只有点头的份了。
第二天,陈家明就到转业军人安置办又去问情况,没想到安置办的人还和上次一样,根本没把他当回事,气得陈家明差点和人吵起来,最后,忍住了,什么事都没有办成,生了一肚子气回来了。他不认识人,没法自己去联系安置单位,就在家里等着分配工作。谁知等来的还是个坏消息,他的老婆随军不满四年,他根本就没有资格留在这个城市安置工作。
陈家明这下傻眼了,不能在这个城市里安置工作,就是说他们一家人刚团聚不到两年,就又要分开了。陈家明一下子不知该怎么办了,姜丽萍却坚持要他再想办法,绝对要留下来。 陈家明有什么办法可想?他想不出办法,整天呆在家里,姜丽萍看着心里有气,便时不时地说上陈家明几句。因为安置的事,陈家明的心情本来就不好,窝着一肚子火,听姜丽萍埋怨他,他忍不住就和姜丽萍吵了起来。吵架的结果,陈家明干脆到转业办把自己的手续开回老家了。
过了几天,姜丽萍才知道了陈家明的做法,急匆匆地跑到转业办。转业办人告诉她,陈家明的档案关系已经开走了,并且已经没办法挽回了。
姜丽萍一听就傻了,心突然就像坠入了无底洞,没有了一点着落感,头重脚轻地走出了转业办。她看着四周,街道、楼房、车辆、行人,这些好像全变了样似的,她在心里想着,属于她姜丽萍的世界,已经变样了。
这一阵子,陈家明和姜丽萍几乎是在吵架中度过的。这天,陈家明收到了老家县政府安置办发来催他去报到的信函,姜丽萍一见,心灰意冷,竟把信函几下撕得粉碎,扔到了地下。
陈家明没来得及拦住,生气地对姜丽萍怒吼道:“哎,你咋能把县安置办来的函撕掉呢,这可是我安置的凭证呀。”
姜丽萍却说:“我才不管是啥破函呢。”
陈家明不想再和姜丽萍吵了,只好口气软了下来:“丽萍,你听我说,老家对我安置的事已经够重视了……”
姜丽萍还是气呼呼地说:“不管你说啥,我死也不跟你回乡下去!你不为女儿着想,我还得为女儿的今后着想呢。”
陈家明强忍着怒气,说:“没有说叫你回乡下啊,说不定会把我安置在县城那个单位,县城也不比这个城市差,女儿照样可以在县城上学啊?”
“就哪个县城?”姜丽萍白了陈家明一眼,说,“像个乡镇似的,还不比市里差?当然了,肯定要比双泉乡强多了,我回那里干啥去?我的诊所生意一天比一天好,女儿在这里上学上得好好的,这里的教育多好啊,今后可以初中、高中,一直上到大学,我……我把女儿带到乡下干啥去呀?陈家明,你反正是不为我和女儿考虑的,你要回去就回去吧,反正,我不想挪窝了!”
“你……你咋能这样呢?”
姜丽萍瞪了陈家明一眼:“我咋不能这样呢?你把档案关系打回老家去,给我连个气都不吭一声,你做的这么过分,我就不能有自己的想法了?”
这下,陈家明实在是忍不住了,气愤地说道:“丽萍,你变了,你变得叫我都快认不出你了。”
姜丽萍冷笑道:“哼,我不变才怪呢,这么多年,我跟着你过一天好日子吗?结婚后,我一个人,后来有了女儿,你啥时候管过女儿?我和女儿随军进了城,我没有工作,受尽了别人的白眼,一直在奔波之中,现在,我们的生活刚稍微平静下来了,你们部队又遭裁军,你的安置又整成这样……我……我的命咋这么苦呢……”说着,姜丽萍的眼泪涌了出来。
陈家明生气地说:“哭哭哭,你就知道哭,你就留在城里哭吧!”说完,陈家明丢下大哭起来的姜丽萍,怒气冲冲地去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带了些换洗的衣服,坐车回了老家的县城,去安置办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