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啥保障呀?只要有钱,就是有了保障。毛东亮复员后,原来分到一家工厂,这算是有保障了,可厂子里情况很不好,工资都发不全。他现在可好了,一下子挣了那么多,上千万啊,和原来当工人相比,你说哪一个有保障?都啥年代了,你的诊所都开张这么长时间了,你咋还是死脑筋呢。我都想着,如果不好安置,就自谋职业呢。丽萍,我想先到毛东亮的公司里去试试……”
姜丽萍断然道:“不行!你这是干啥呢?我不看重钱多少,只重职业是不是公家的。家明,我也不是死脑筋,我……我只是心里不踏实,要是你一直在部队里干着,虽然工资不高,可我这心里踏实啊,有国家保障着。可现在,叫我咋说呢……我也怕你像我一样,没有一个正式工作,叫别人看低了啊……”
陈家明说:“你看你,谁把你看低了?都是你自己的心理在作怪,你的诊所开的好好的,生意也不错……丽萍,我这只是去试试,没有说不要政府安置啊,我这样做,才可以对社会上的情况也有个了解,不是还有一年等待安置的时间吗,你又不让我去你那里帮忙,不可能就叫我整天呆在家里啊?”
姜丽萍这下迟疑了,她想了想,才说:“这个……倒还可以,我知道你在家里呆不住,你一个国家的正式干部,只是去私人的公司……”
陈家明说:“这有啥呢?国家的正式干部咋了?人家毛东亮当年复员回去,现在不是混得红红火火的?如果一个人有本事,这与是不是国家的正式干部没有关系。丽萍,我就去他那里试试看吧。”
姜丽萍就再没有吭气。陈家明见姜丽萍同意了,就收拾了一些换洗的衣服之类的日常生
活用品,坐火车来到了省城,找到了毛东亮的“东亮”公司。
陈家明跟着女秘书,来到总经理办公室。毛东亮已经过来把门拉开了,一见陈家明,就扑过来,与陈家明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了。
陈家明很激动,拥抱着毛东亮说:“老班长……”
毛东亮拍着陈家明的肩膀说:“家明,你终于来了。”
两人分开后,毛东亮拉着陈家明的手,说:“你终于想通来我这里了,我很需要可靠的帮手,你就干我的副总经理,负责经营部吧。”
陈家明一听,有点紧张了:“老班长,我……我哪能干得了这呢?”
毛东亮笑着说:“你咋干不了?咱们谁不知道谁呀,凭你的才能,干个副总都委屈你了,可咱就这么大点摊子,你别计较就成。”
“哪儿呀,我怕我干不好……”
“你能干好,我还不知道你!家明啊,这经营部可是公司里油水最大的部门,我想叫你给我把把关,你不知道这几年,我为这个部门费了不少心,可整个公司要操心的事太多,凭我一个人的力量,抵制不了那些人私下里捞油水,你来了,就可以帮我一大把了。我先叫人给你安排住处,完了后,开个会,宣布一下,经营部具体工作环节,我会叫部门经理和秘书给你详细说清楚的。”
果然是公司的速度,当天,毛东亮在给部门以上干部开会时,就宣布了陈家明任副总经理的任命,并且在会上明确了陈家明今后分管经营部。
会后,经营部的荣经理,就来到了陈家明的办公室里,说是要给陈总汇报工作。陈家明不好拒绝,只好带着他来到毛东亮给他准备的副总办公室里。陈家明在老板桌子前坐下,荣经理坐在陈家明对面的摇椅上,给陈家明谈起经营部的事。他叫了一声“陈总”,叫得陈家明心里有点不舒服,但愣了一下,还是听荣经理谈了经营部的一些具体情况。
荣经理说完后,陈家明顿了顿,才说道:“荣经理,咱们收购大豆的基本价是多少钱一斤?”
“秋季是八毛钱一斤,春季是八毛五,到了夏季就是九毛了。”
“啊,大豆哪有这么贵呀?在乡下根本不值这么多呀?就是夏季最多也就五毛钱吧。”陈家明对农作物的价格还是比较了解的。
荣经理说:“是呀,陈总,在乡下确实没有这么贵,可咱们这是在城里,这集中收购,再加上运费啥的,就到了这个价钱了。”
“我们是通过啥渠道收购大豆的?”
“都是走的二渠道。”
“这……啥叫二渠道?”
荣经理笑了一下说:“二渠道就是专做大豆生意的,也就是二道贩子。”
“噢,原来是二道贩子,怪不得这大豆的价钱这么高呢。咱们为啥不直接从乡下收购呢?”
“这个……我们一开始也这么想了,可行不通啊,陈总,你想想,咱们加工量这么大,要到乡下去收,要用人,要设收购站,还有来回的运费……”
陈家明摆了摆手说:“好了,好了,做生意要是怕费事,那这生意就不要做了。”
荣经理嘴角露出了一丝讥笑,道:“那依陈总的意思……”
陈家明看到了荣经理脸上表情的变化,心里不悦,嘴上却说:“回头我做个调查,再说这事吧。”
荣经理只好点了点头。
荣经理一走,陈家明就来到毛东亮的办公室,急切地说:“老班长,这经营部果然有猫腻呢。”
毛东亮一听,站了起来:“是吗,你发现啥了?”
“他们收购大豆这件事,你清楚吗?”
毛东亮用手指了指对面的摇椅,示意陈家明坐下,才说:“当然清楚了,这是咱们公司最重要的入口呀。”
陈家明说:“但你可能并不知道经营部收购大豆的货源,他们都是从二渠道进的大豆,也就是从二道贩子手里进的大豆。”
“这个我知道,他们给我做过预算,我也不定期地对他们的价格进行过抽查。”
“问题就出在这里,你抽查也没有看出啥问题来,你不知道这大豆在乡下有多便宜,可经过那些二道贩子的手,每斤的价格就等于翻了一番,也就是说,咱们仅在收购这一项上,就多付出了近一倍的价钱。”
毛东亮站了起来,惊诧道:“是不是?有这么严重吗?”
陈家明说:“可不是,乡下大豆的价钱我太清楚了,就是他们说的到了夏季,大豆最紧张的时候,最多每斤五毛钱,可咱们在秋季都收到每斤八毛钱呢。”
“可这是市场价呀。”
“啥市场价?还不是那些二道贩子转了一遍手,赚了暴利?咱们的人可能还从中得到了好处。”
“这有可能,我一直觉得这里面有问题,可就是没有查出来,你说的乡下大豆是比市场上便宜,可市场上的都包括了运费,但我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大的差价。那依你的想法,这事该咋办?”
“要我看呀,赶紧终止从二道贩子手里进货,咱们直接去乡下收购,这不就减少了近一半的资金。”
“嗯,这倒是个好主意,但要到乡下去收购,还有这来回运费,可能……”
“为了稳妥,我去一趟乡下,摸摸情况再说。”
毛东亮说:“这最好不过了,那叫你去,咋行呢?”
陈家明说:“你说的这是啥话呀?老班长,你叫我当副总,我就得为公司办事呀。”
两人对看了一下,哈哈大笑了起来。
陈家明就到乡下去走了一趟,在田间地头,对农民种植大豆和销售情况进行了全方位的摸底调查后,回来给毛东亮汇报他了解的情况:“每斤大豆在乡下只卖到四毛多钱,就是每斤卖到四毛五,也比咱们从二道贩子手中收购的便宜四毛钱呢。”
毛东亮一听,惊愕道:“是不是?这么便宜?这可是个大漏洞啊。”
“可不是,咱们赶紧换掉这种进货方式吧,我愿带人去办收购的事。”
“这事可费神呢,你可就辛苦了。”
陈家明说:“这有啥呢,只要能节省些没必要的开支,这点辛苦算个啥呀。”
毛东亮点着头说:“既然是这样,那我就叫经营部的荣经理和你一起去跑收购,叫他亲自去见识一下,我看他还有啥话可说。”
于是,陈家明就和荣经理到乡下去收购大豆。他们坐在大卡车的驾驶室里,一路颠簸着到了村子里,就在村街上摆开收购大豆的阵势。因为他们的收购价格比别人的要高出许多,农民都愿意把大豆卖给他们。只用了大半天时间,他们就收购了几吨大豆。陈家明望着成堆的大豆装成麻袋堆在村街上,他很兴奋地指挥着卡车,开到了大豆堆前,准备装车,可车开到了跟前,才想到没人装车,他还想着自己动手装车。
荣经理冷笑了道:“就咱这几个人,恐怕今天一天也装不完吧。”
陈家明急切地说道:“这可咋办呢?”
荣经理没好气地说:“咋办?只有雇人装了。”
陈家明与围观的人协调装车的事,青年人一个个摇着头,都躲开了。陈家明沮丧地回到车跟前。
荣经理这才对陈家明说:“陈总,咱得给人家讲清楚装一个麻袋多少钱,并且价不能太低,才会有人干。不然,现在的农村人,宁愿闲着,也不愿干这活的。”
“那装一个麻袋得多少钱?一块?”
荣经理说:“一块钱谁干呀?一个麻袋得两个人才能抬到卡车上,最少也得三块钱……”
“三块钱?这么多麻袋呢。”
“你嫌给多了,那可就没别的法子了。”
陈家明看了看堆在地上小山似的麻袋,咬了咬牙,说:“三块就三块,咱们快装车吧。”
荣经理去和村民交涉,村民们才过来装车了。装完在这个村子里的大豆后,他们开车又来到了另一个村子里收购。没想到大豆收的差不多了,天突然下起了雨。还没有来得及装上车的大豆全淋在了雨中。陈家明四处张罗着与人们拉着篷布盖在大豆堆上,待雨停了后,天也黑了,因为怕大豆堆里进了雨水,影响大豆的质量,陈家明叫荣经理找人连夜装车。天下了雨,地上到处是泥水,找来装车的农民就嫌三块钱一麻袋太少,把价格要到了五块,最后讲到四块钱,才开始装车。为了提高速度,陈家明打着手电筒,在泥水里淌来淌去地招呼着,弄了一身的泥水。
这次下乡收购大豆,陈家明受了不少罪,可得到的效果并不大。回到公司后,毛东亮让荣经理把收购大豆的账目算了出来,问了一些收购的情况,他把一叠子材料往桌子上一摔,叫荣经理先出去,把陈家明留下了。
荣经理看了陈家明一眼,嘴角抽动着笑了一下,走了。
毛东亮过去检查了一下掩上的门,回过身来,走到陈家明身边,才对他说:“家明啊,这次到乡下收购大豆,等于是白干了。”
陈家明辩解道:“咋能这样说呢,不是除过各种费用,平均下来,还是比二道贩子手里的便宜五分钱吗?”
毛东亮说:“啥呀?你没算算被雨泡上的,发芽变质了的,如果算上这个,把价钱扯平了不算,还要比贩子手中的贵那么一点呢。”
“这……”陈家明语塞了。
毛东亮见陈家明无话可说了,这才不自然地笑了笑说:“其实呀,也没啥,你这是第一次办事,出个差错是难免的,吃一堑可以长一智嘛。”
“可这……我……,乡下的大豆就是比贩子手里的便宜嘛,就是雨水泡了的那一车,也不至于……比贩子手里还要高……一点吧……”
毛东亮摆着手说:“好了,好了,这事就当做一次教训吧,也怪我总想着把经营部的漏洞堵一堵,心急了些,脑子一热,就叫你这么干了,算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