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莎莎穿着整齐的军装,带着军帽,一副飒爽英姿的模样,陈家明一见就慌了。梁莎莎却大方地伸出了手说:“陈大诗人,怎么了,当了英雄演讲了一圈,就不认识我了?”
陈家明这才不好意思地伸出手说:“噢,是……你呀,你怎么来了?”
梁莎莎笑着说:“我那天给你献花时,不是给你说了,回头来请教你呀,你这位大诗人怎么就忘了呢?”
“啥诗人呀,那都是瞎扯呢,你就别损我了……”
梁莎莎翻了翻陈家明桌上的一些书籍,这里面好多书都是毛东亮让他的同学给他邮过来的。梁莎莎说:“你是大诗人呢,我早就从报纸上看到过你的诗,就是不能证实你是我们团的,你当英雄后,我才得知,你就是写诗的陈家明……不好意思。”
“你……快别说了,别说了,再说,我就坐不住了。”
“你的诗我很喜欢,我爱收集这些,平时爱看,但苦于没有人可以交流一下读后的心得体会。现在好了,咱们谈谈你的诗吧,你发在省报副刊上的那首《该问谁》‘我又哭了/远方的人/你是谁/为什么诱惑着我/却不/向我走来/而要在黑暗中/隐匿你的身影’写得很动感情,叫人读着挺伤感的,就是调子有点晦,我想知道你当时写这首诗的心境?”
陈家明有些难为情地挠了挠头说:“哪里有啥心境呀,那都是瞎扯的,信手涂鸦呢,能发出来我自己也奇怪。”
“看你说的轻描淡写地,其实你内心里很孤独的,是不是?”
陈家明淡淡地笑了笑,眼神却在别处:“怎么说呢?我这个人一直性格很孤僻,有时烦躁了,就会随手来两句,也不知道叫不叫诗,反正是写着玩的。”
“但我看着却很有感觉,不知你为啥事烦躁呢?是失恋了?还是……”
“什么呀?只是有时觉得啥都挺渺茫地,就瞎扯几句。”
梁莎莎奇怪地问道:“啥都挺渺茫的,你碰到啥不如意的事了?”
陈家明轻轻地叹息了一声说:“也没有啥,只是很快就要面对复员,对部队却有一种留恋,有时候想一想,忍不住会伤感,烦躁的情绪也就随之而来。这一生,值得我怀念的,就是部队的这种生活了。”他的脸上不由自主地浮起一丝惆怅来。
“那你自己想复员吗?”
“说想复员是假话,可是这种事又咋能由得了我呀?如果可以,我当然愿意在部队里干了,我喜欢这种有规律充满了活力的生活。”
梁莎莎低下头,像在思考什么问题似的,她一声也不吭。
陈家明端起杯子说:“看,我说得有点多了。梁莎莎,你——喝水呀。”
梁莎莎笑了笑,很突然地说:“陈家明,我能看一下你别的诗稿吗?”
“当然可以,只是大多数没有发表过……”
“这有啥,我挺喜欢你诗歌的这种风格,淡淡地忧伤,又意味深长……你不知道,我喜欢诗歌,可就是不敢写,你——能不能指点指点我?”
“我自己都写不好,哪敢指点你啊?”
“别那么谦虚了,大诗人,快拿出你的大作来吧。”
陈家明从抽屉里翻出来一些诗稿,递给梁莎莎。
梁莎莎接过去,翻看着:“你的字写得挺好的。这些诗我想拿回去细细拜读,可以吗?”
陈家明干脆利落地说:“这有啥不行,又不是啥保密的东西。如果你不嫌浪费时间,就拿去看吧,看完了,扔掉就行了。”
梁莎莎笑了笑,把诗稿装进包里,然后起站起身来说:“那我就走了,等我看完了,再来还你。”
25
收到陈家明的信,姜丽萍决心要到部队去了,她开始收拾自己去部队的行李。她娘见她收拾东西,就问她要干啥去。
姜丽萍停下手里的活说:“妈,我想去一趟部队……”
她娘一听吃了一惊,这么大的事,女儿咋商量都不商量一下,就擅自作主了呢?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姜丽萍又说道:“妈,你不要怪我没跟你们商量。今后,我自己的事,我要自己要做主!我再也不会听你们的摆布了。”
她娘只说了一句:“丽萍,你……咋这样跟你妈说话呢?”
姜丽萍立马就打断了她:“我就这样说话了!你们不是都不把我的幸福当一回事嘛。我就自己给自己找幸福去。”
“丽萍,你冲妈一个人说啥呢?上次的事……”
姜丽萍果断地说:“妈,你不要再提上次的事了,我不想听!”就再也不理她娘了。
丽萍娘站了一阵,默默地走了。
回到这边屋子,丽萍娘看到姜支书靠在炕上,似睡非睡的样子,她走到炕跟前,小声说道:“她爹,丽萍她爹,丽萍她……她……要去部队,你看,是不是你去劝劝她?”
姜支书呼地坐了起来,又突然倒了下去。
丽萍娘说:“这可咋办呢?丽萍要去找陈德根家的那个小子了,你说可咋办呀?”
姜支书将身子背向丽萍她娘,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你问我,我问谁去呀……我喝多了,想睡觉了……”
傍晚的时候,起风了,风刮起一些尘土,在始原的村街上飘荡着。姜丽萍的心情一点也不受这风尘的影响,趁着天还没有黑透的时候,她来到了陈家明家门口。门开着,但姜丽萍还是敲了敲门。
见进来的是姜丽萍,家明妈吃了一惊,这支书的女儿可从来没来过他们家啊。愣怔了一下,赶紧往屋里让:“这不是丽萍吗,啥风把你给吹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姜丽萍掀开门帘,进到了里屋,看陈德根正端着碗吃饭,就轻声说道:“大叔,才吃呀?”
“是丽萍呀,还没吃吧,在这凑合吃点?”
家明妈已经从厨房拿来了筷子:“就在这吃点吧,也没啥好吃地……”
姜丽萍阻止陈德根下炕,回头对家明妈说:“我吃过了,真的。大叔大婶,你们快吃吧。”
陈德根和家明妈哪里会吃,都放下筷子,用打探的眼神看着姜丽萍。
姜丽萍也不绕弯,她有点不好意思地对陈德根夫妇说:“是这样,大叔大婶,我过两天……要去部队一趟,过来告你们一声,看大叔大婶对家明……有没有啥事要交待的……”
陈德根和家明妈相互看了一眼,他们的表情还是懵懂的,似乎没有听清姜丽萍的话,两人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呢。
陈德根又问了一遍:“丽萍,你是说,你要到家明他们部队去?”
姜丽萍已是满面绯红,她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家明妈却还是没反应过来,她唐突地问道:“丽萍,你咋想起……”
陈德根瞪了家明妈一眼,立马把她的话打断:“你没听清丽萍的话啊?丽萍是来问你有没有啥话要捎给家明的?你快想想吧,别等丽萍走了才说这话没说,那话没带的。”
家明妈终于醒悟过来:“我寻思着……也没有啥要说的。丽萍,你啥时候动身啊?”
姜丽萍想了想说:“就后天早晨吧。”
陈德根说:“我们……准备准备吧。”
姜丽萍听他们这样说,不便多逗留,就告别了。
姜丽萍一走,陈德根一下子来精神了,他跳上炕,操起筷子大口大口地吃起饭来,边吃还边指手划脚道:“哈,这世道,人有出息了,别人都往跟前凑呢!哼,以前咋就往远处躲呢?”
家明妈还在琢磨姜丽萍去部队的事:“你说说,这丽萍咋就想着这时候去部队上呢?家明也没有写信说呀……”
陈德根瞟了家明妈一眼,一脸的得意:“这有啥想不通的?现在咱家明跟以前不一样了呗,又是立功又是入党的。以前呢,是家明死死缠着人家,现在是支书的闺女主动去看咱的儿子。今非昔比了,你呀,也别琢磨这其中的事了,想也想不透,这是年轻人的事,咱也不掺乎了。你赶快想想准备些啥,好叫丽萍给家明捎去。”
家明妈犹豫道:“这事弄的……真叫人摸不清楚了……哎,给家明捎点啥呢?”
陈德根扒着饭说:“花生、红枣什么的,捡家明爱吃地准备几样。后天早上,咱去送送丽萍……”
家明妈声音细细地说:“咱去送个啥呀?要是碰上姜支书……”
陈德根来气了,把饭碗往桌子上一顿,胸部挺了起来,不屑地说:“碰上他又怎么了?我还怕了他不成!”
说归说,陈德根和家明妈到底还是没有把东西送到姜支书家去,他们商量了一下,在姜丽萍说要走的那天,早早地就提着一包东西来到汽车站,送给了姜丽萍。
姜丽萍来到了部队。陈家明从车站接回姜丽萍,把她带到招待所里。陈家明放下包,提起暖瓶,给姜丽萍倒了一杯水说:“你喝点水,我去打点水来,你洗把脸……”
“别去了,这盆了里不是有水吗?”
“这水少了,我再去打点。”陈家明端着脸盆,出去打水了。
姜丽萍在床上坐了下来。
陈家明打来水,提起暖瓶,又往脸盆里掺了些热水,把毛巾搭在脸盆沿上和说:“你——洗把脸吧。”
姜丽萍洗完脸,又回到床铺前坐下,她往床的另一边移了移说:“家明,你也来坐呀,傻站着干啥呀?”
陈家明却又提起了暖瓶说:“我去再打点开水……”
姜丽萍的脸一下子有点不自然了:“你……怎么了?”
“没怎么呀。”
“那你……咋不坐下,光找借口……躲我呀?”
“没有啊?我是怕去晚了,打不上开水……”
姜丽萍嗔怒道:“还说没有?自打我一进门,你就一直忙这忙那的,我们都快一年没见面了,你就不能坐下和我说说话?”
陈家明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地在椅子上坐下。
姜丽萍低着头,眼中有了隐隐的泪光:“哼,你变了,你是当了英雄典型就变了!”
陈家明一下子跳了起来,看着姜丽萍急切地说:“我没变呀?我变啥了?”
姜丽萍瞄了陈家明一眼,见陈家明着急了,她才羞涩地说:“你……坐在那,离我那么远……去年冬天,你可不是这样的……”
陈家明只好过去关上门,回到床铺上在姜丽萍旁边坐下。姜丽萍往陈家明跟前挪了过来,一下子把身子贴在了陈家明身上,陈家明吃了一惊,身子向一侧躲着:“丽萍,你别、别这样,这样不好……”
姜丽萍仰起头问:“我怎么了?”
“这可是军营……我还是个……战士……”
“军营又怎么了?我是……来看你的嘛!”
“反正……不好,要让人看到,他们会笑话我的。”
“有啥不好的?我们是在屋子里,谁会看得到吗?去年,你回家时,不就喜欢这样嘛……”说着,姜丽萍反倒把陈家明贴得更紧了。陈家明正不知咋办时,外面有了纷纷杂杂的脚步声,随之就有人说话的声音:
“陈家明,听说你对象来了,在哪呢?”
“陈家明,你在屋子里吗?我们进来了……”
陈家明趁机推开了姜丽萍,跳了起来。
来了一拨又一拨的人,都是来看姜丽萍的。待最后一拨人都走了,陈家明和姜丽萍收拾着桌子、床铺上的花生、红枣。姜丽萍偏过头看着陈家明说:“家明,你在部队上人缘挺好的,这么多人来招待所看我来了。”
“战友们出门在外时间长了,谁家里来个人,都这样……”
“谁是你家里人呀?我才不是呢!”
“噢,我说错了。”
姜丽萍却又嗔怪道:“你说错啥了?我就知道,你现在心里没有我了?”
陈家明:“你……丽萍……”
姜丽萍却突然扑到陈家明怀里,抱住了陈家明。陈家明慌张的样子,想往外推姜丽萍:“丽萍,我……这是部队……”
姜丽萍把脸埋进他的怀里,含糊不清地说:“哼,你不要拿部队来吓唬我,我才不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