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又是一个大雨磅礴的早上，王痞子站在豆腐坊的屋檐下。街上空无一人，密西河水猛涨。王痞子想起了十几年前那个大雨着火的早上，他不知道眼前的大雨能不能着火。他划燃了手中的火柴，丢进大雨中。他幻想着像火种丢入汽油里引来燃烧甚至大爆炸。可是没有。他一连划掉了半盒火柴，雨连燃起来的意向都没有。一把红纸伞由远而近。打伞人不是妓女，也不是女人，他是一个男人。如果是一个妓女，王痞子会叫她停下脚步，迎进家来。如果二妞强烈反对他就会跟妓女走。现在玫瑰镇上最有名的妓院有五处了，其中销魂楼离豆腐坊最近。打伞人如果是个妓女，很可能就是销魂楼的。
王痞子返回家中，他说，我们家的红纸伞呢？二妞说，我忙得要命，你什么也不管，还要问我红纸伞，你还是人吗？王痞子说，你是块寸草不生的荒地。二妞说，我身体强健，风韵不减当年，我怎么是不毛之地？你自己不行不要怪我。王痞子说，谁说我不行了？等我在一个妓女身上试一试你就信服了。
红纸伞就在豆腐架上，昨天夜里伙计给人送豆腐时用过。王痞子撑开红纸伞。二妞说，等会儿我们送豆腐还要用伞，家里只有这把伞了，你拿走了，我们怎么办？王痞子说，是你送豆腐重要还是我做试验重要？我做试验是为了顺利地生一个女儿报答恩人，这不重要吗？
王痞子走出豆腐坊。
雨似乎小了些，也许没小。王痞子已经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了。从跨出门的那一刻，他全身抖得厉害。王痞子活了三十多年，还是第一次逛妓院。那个大木桶的故事对他心灵的震撼的确是很大的。他想他一直都对得起爹和爹留下的大木桶，现在即将去嫖娼，同样对得住不复存在了的爹和那只大木桶。
销魂楼大门紧闭。王痞子心虚而执着地拍响大门。街上虽然依然很安静，可是他的敲门声还是被大雨声吞没了。王痞子退回到雨中，抬头仰望红灯笼下的二楼。灯已灭，人不见。雨中出现一个人，那人打着黑布伞。不用看来人的衣着，王痞子就知道来者是大老板或阔少爷。来人离销魂楼越来越近，最后停在销魂楼前。来人派头十足，他用异样的目光看着王痞子，冷笑说你也来逛妓院？王痞子的回答塞在喉咙。来人对楼上喊着鸨母，鸨母。上面就传来声音，说来了来了。脚步从二楼下到一楼，再下到大门边，一路有秩序有节奏地响着。
门吱呀一声开了。那个中年妇人伸出头来，嗔怪地说，马少爷你还让不让人睡？马少爷将一张票子拍打戏弄鸨母的脸，发出痞笑。妇人的脸来回磨擦那张钞票表示反感，说你是天下第一色鬼。马少爷就将票子塞入她的胸部。妇人脸上立即现了一个浅浅而做作的笑，说，胡小姐还在睡觉，让我来陪你吧。马少爷说，你开什么玩笑？
妇人让出一条道，她对跟着挤进来的王痞子露出讨好的笑。王痞子随马少爷坐在一楼的厅堂里，女人给他们递上茶。马少爷说，快去叫胡小姐下来接我，我的水管要爆了。妇人应声上楼。不多久，胡小姐被叫了来。胡小姐如花似玉，即使是睡眼惺忪也透着一种很撩拨人的性感。马少爷说，胡小姐。胡小姐扑进马少爷怀中，说，我还想睡觉。马少爷说，我就是不让你睡。马少爷用舌头撩拨胡小姐的嘴唇，胡小姐的精神就突然好起来。她勾住马少爷的脖子，让他亲，手去摸马少爷喜欢让女人摸的地方。两人投入地啃了一阵就上楼去了。
王痞子东张西望，他第一次逛妓院所以很没经验。鸨母说，马少爷快乐去了，你怎么办？王痞子说，我要睡她们。鸨母咧开嘴笑，说你是马少爷的仆人，马少爷没开口，我不好给你安排，就算马少爷开了口，也没人与你般配。我们销魂楼是高级妓院，哪有低档的妓女与你相配。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坐着吧，你的身份只有陪少爷快乐。王痞子说，我要睡她们，睡了她们我会按规矩付钱，我才三十多岁，这里的妓女谁我配不上！鸨母说，我怎么看你像个六十岁的小老头？王痞子说，我不是马少爷的仆人，我是豆腐坊的王老板，你们销魂楼不知吃了我豆腐坊多少豆腐！鸨母说，原来是王老板，多有得罪。我这就给你叫小姐去。
鸨母还没有起步，门外又有人叫了。鸨母急忙去开门。来了一群人。鸨母分别叫他们刘少爷，王少爷，唐老爷。这是一群富家子弟，他们掀起了一股早上逛妓院的风潮。他们说早上逛妓院喝的是头汤。这群富家子弟胃口很大，每人要小姐都在两个以上。鸨母一分配下来，王痞子就没戏了。
只剩一个人了。鸨母对王痞子说。王痞子说，一个我也要。鸨母说，跟我来吧。王痞子跟着她去到一单间。王痞子说，人呢？鸨母说，我不是人吗？王痞子说，我不要你，你太老了，你能怀孕吗？鸨母打了个大喷嚏，说，哈哈哈，可笑！我们妓女从不为客人怀孕，为客人怀孕的不是妓女，那是二奶。王痞子被推倒在床上，鸨母发出一种怪笑。她说，我已经很多年没接客了，在今天这个生意特好的早上我也要亲自上阵。王痞子拍拍两只胳膊，弯腰想挺起身子。他身子刚想动又被鸨母推了回去。王痞子说，我说过不要你，你想强迫可以，钱我是不会掏的。鸨母态度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她指着门外说，滚！
王痞子行走到门外，心里十分不平衡，他说，他妈的连妓院也这么欺人！
多日之后，王痞子又走进了绿灯笼大妓院，那个叫也梅的小姐坐在鸨母身边等他。昨天王痞子已和鸨母进行了最后一轮谈判和签字画押，鸨母答应王痞子包租也梅小姐。被包养期间也梅仍吃住在绿灯笼，但不准接其他客人。也梅觉得这是一件好差事，她连续地累了两三年了，也该歇歇了。昨天双方谈判时，也梅小姐在场，她估计王痞子没有什么能耐天天折腾她，就算天天折腾，也比往常一天被不同的客人折腾要好。王痞子走进 来时，也梅主动站起来，迎上去。
鸨母专门为他们准备了一间房，里面有床有桌椅。
王痞子和也梅的房间在三楼的西头，两面开窗，视野也很开阔。窗外鸟儿的啼叫声送来一阵阵凉爽空气，撩往一边的窗帘布轻轻摆动。也梅给王痞子倒上茶，站在窗前远眺了一会儿。王痞子说只要你能怀孕我就给你一大笔小费。也梅转过身来，说我不怀孕。王痞子说，为什么？也梅为他续上茶，说王老板你为什么要让我怀孕呢？王痞子说，只要你怀上我的骨肉就可以得到一大笔钱，如果你怀不上，如果你怀的是别人的骨肉你就得不到这笔钱。也梅说，我怀上你的骨肉就能做你的二奶吗？王痞子说，不能，我要你把胎儿堕掉，明白吗？也梅目光投向窗外，说你的做法像树上的鸟叫。
也梅躺到床上，一副百无聊懒的样子。王痞子放下茶杯，去检查她的身体。他看到她的双乳白嫩硕大而富有弹性，下体像白净的草原。王痞子说，你一定能怀上。
正如也梅所言，王痞子对她的折腾并不多，开始一天一次，后来就两三天一次了。现在王痞子特别注重质量，他按部就班地实施着计划。每次完事，也梅坐起来或蹲着时他就十分着急和心疼。他会把她按回到躺下的姿势再躺上十来分钟。
豆腐坊的事王痞子一概不管。但豆腐坊里运转还是那么顺利。伙计是一把好手，王玫瑰也是一把好手。二妞越发为自己收留王玫瑰而自豪。
一个月之后的一天中午，王痞子从王玫瑰手中接过一大碗雪菜扣肉走出了豆腐坊。穿越几条街道，王痞子来到绿灯笼。那时也梅还没起床，只要王痞子不来吵她，她就会在床上躺着。姐妹们对她很嫉妒，时常制造事端到鸨母那里去告状。鸨母有时也分不清真假，分不清真假的时候就骂也梅。也梅不想理姐妹们，她几乎把自己锁在房里，饭也不与她们一块儿吃。王痞子非常愿意为她送饭，吃过饭两人就一起玩，带她出门逛街。但是王痞子叫王玫瑰给也梅做扣肉是有目的的。
也梅对香喷喷的扣肉充满了好感。她一口气吃掉五块。王痞子抢过她的碗，说你还能吃？也梅点点头。王痞子说你一点也不恶心？也梅说，这是扣肉不是牛粪，我为什么会恶心？王痞子说，说明你还没有怀上。也梅说，快了，就在这几天会怀上了。只要你连续给我送好吃的，我几天之内就会怀上。
王痞子连续让王玫瑰做好吃的，送到也梅手中。有一天王痞子说，你肚子不见大，而身上的肉倒多了，两个奶子也更加丰富多彩了，你是什么意思？你一定采取了措施。你不想怀孕所以你采取了措施。也梅说，谁说的？我天天与你在一起我能采取什么措施？王痞子说你的措施万万千，谁知道你用的是哪一个呢？
王痞子把又一碗扣肉送来时，也梅一阵恶心，她手捂住嘴往楼下的厕所跑。王痞子跟在她后面，说你怀上了，你这个臭婊子真的怀上了？！那碗扣肉还在他手上，它的香气在充满下体气味的绿灯笼里回荡。王痞子的叫喊惊动了绿灯笼里的小姐们，她们纷纷走出各自的房间，站在过道的栏杆上，相互打听和传递信息。
也梅蹲在厕所里，她的干呕遭到姐妹们一片讥笑和谩骂。王痞子想起了当年二妞的呕吐声，他说女人千差万别但怀孕后的呕吐声都是一样的。鸨母走了过来，她说，王老板你碗里装的是什么？王痞子说，是扣肉，现在也梅吃不下了，我要把它送给你。鸨母说，我给你找了个这么好的小姐，你早就该送我扣肉了。
王痞子把也梅扶到房里，也梅说，扣肉呢？王痞子说给鸨母了。也梅说，我要吃的，谁让你送给她的？你以为我怀了孕，你就把扣肉送别人吃了？！你这个没良心的狗东西，我要把孩子生下来，要你娶我做二奶！王痞子说，你是妓女，我为什么要把你娶回家？
就在这天下午，王痞子离开了绿灯笼。他付清所有鸨母的承租费和也梅的小费后离开了绿灯笼。
按照合同王痞子包租也梅两个月。王痞子不守合同，一个月刚出头他就离开了，鸨母却信守合同，时间未到她不派也梅的工。有一天实在忙不过来，鸨母去敲她的房门。也梅说我怀孕了，我正服着打胎药，我怎么能接客？鸨母暴跳如雷，说你骗得了王痞子还骗得了我？你呕吐给人家看，你骗取了他的信心和金钱，我没有说你，仍旧按照合同让你休息享受，你连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你是一头猪。从现在起你滚出这间房，像以前一样给我接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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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我没问题，你有问题。王痞子说，我把绿灯笼里也梅小姐的肚子搞大了。二妞说，你的话不能太绝对，你就敢肯定我和伙计生不出孩子？王痞子说这些时间你们是不是趁我不在家抄了我的后路？如果是这样的话，你的坏日子就到来了。二妞说我讲的是一个假设，而你做的是事实。你在外包租妓女，我没说你什么，你让王玫瑰给你做好吃的，我也没说什么，现在你还要让我做什么？
王痞子说，我要讨小老婆。你耽误了我十来年，现在你再也不能耽误了。
二妞对王痞子讨小老婆一事不表态不支持不反对，王痞子却紧锣密鼓地动起来了。他去镇上职业媒婆处挂了号，媒婆们总是十分热情的，她们记下了他的要求。王痞子要求十分高，他要脸蛋漂亮的个头高高的，性格好好的，最好是读过几句书的。媒婆们热情地笑着，说你要的是仙女，可我们是凡间，哪有仙女？仙女下凡也要她看中才行呀。王痞子说，就按这个要求为我找。
一个月过去了，媒婆那里还是没有任何消息。这是预料中的事，条件那么好的小姐都是大户人家和政府官员以及兵痞子们眼中之物了，哪里还轮得到他？
王痞子想起了二妞的娘家。那里出美女，那些美女生下的女儿刘少爷一定十分满意。王痞子出发了。他的口袋里塞了许多钱。在通往媳妇娘家的路上，王痞子时常能看到一些当兵的扛着枪行走着，远处传来一阵阵的枪炮声。王痞子一点也不畏惧，他对他们视而不见，一如既往地走他的路。有两拨的兵没把他当回事，碰到第三拨的时候他被命令停下脚步。兵问他，干什么的？王痞子说，做豆腐的。
路上哪来豆腐？
走亲戚。
兵们搜他的上衣，他们抢走了搁在口袋里的钱。兵们对王痞子作了些实验，认为他不可能是特工后才放走了他。王痞子大部分钱在他裤裆里，这些大兵没有带巨款出门的经验，也从来没有什么巨款，所以他们放过了他的裤裆，钱仍旧安全地躺在那个腥臭的地方。
正午的阳光叫人流汗和干渴。而此时那条河出现在眼前了，河里有人在洗澡。他们整个身子儿泡在水中，静静地泡着，不游动，不潜水，他们想保持更多的精力与酷暑斗争。河水像一个美少女诱惑王痞子脱掉衣服浸入河中。王痞子脱衣服的时候让泡在河里的男人们看了个真切，他们发出嘲笑的声音。王痞子太瘦了，他越来越像躺在渔人篓里的河虾，身子弯曲而瘦弱。更引人注目的是他裆中之物，吊在那里与他干瘦的双腿很不协调。这样的形象怎能叫人不发出快乐和讥讽的笑声？王痞子跳入水中后就下意识地远离讥笑的人群，他轻轻地游着，划到在烈日下洗衣的女人们面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