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个季节的乌鲁木齐比桂城冷多了。走在行人稀少的大街上郑想浑身哆嗦。郑想把扫视的目光保持到一条又一条街,但是佟月的身影没有出现。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了多远,郑想才打的回头。的士司机没完全领会郑想的意思,把他拉到了宾馆的另一面。不想奇迹也就出现了。佟月就坐在宾馆后面的一家小咖啡馆里,她手里夹着烟,脸上泪痕累累。郑想把手向她伸过去,说我们找你找得好苦,跟我回去。佟月说,我是多余人,我不回去;再说你这只手不是人义的手。郑想说,是他委托我走这个方向的,我的手就是他的手,来吧。佟月说,把你的臭手拿开。郑想说,不拿开。佟月张开嘴咬他的手。郑想忍着疼痛把她拉起来。佟月松开牙齿,说人义为什么不来?为什么?
郑想无法把她领回去,就打人义的手机。人义一路跑着下来。
人义一边把她搂着往宾馆拖,一边劝说她。她只在语言上表示不回去,行动上就依了人义。
与新疆朋友谈判尽管很艰难,但最后双方都达到了一个较为理想的目标,愉快地签了合同。惟一让人义无法判断的是带佟月来,不知是对还是错。离开乌鲁木齐的那天人义趁佟月上厕所与萌子进行了十来分钟的探讨。萌子认为佟月除了花掉公司的差旅费,什么好处也没有,谈判不会因为佟月在酒桌上出色的表现而顺利。但人义不完全这么看,他说佟月的到来对合同的最终签订是有帮助的。萌子说你这是自欺欺人。到目前为止,公司里能够直言不讳地指出人义的缺点的属下只有萌子,人义对她的意见总是认真听取的,实在有自己的看法也不暴跳如雷。人义说,不能否认佟月公关是有潜质的。萌子说,你可以把她要到公司来,最好取代我的位置。人义见萌子生气了,就说下次我是不会带佟月出来了。萌子不依不饶,说佟月能满足你各种要求,不带太可惜了。人义说,这次在乌鲁木齐我和她干什么了?什么也没干。
回到桂城,人义没有回家,他就在他的家外家里待着,也不和郑想来往,他非常需要安静。人义常能听到从郑想家里发出的林双丽和她女儿欢快的游玩声,人义见林双丽能够活得快乐多少有些安慰。但他又觉得郑想林双丽的这种交往有悖常理,现实生活中任何一个人都是无法容忍自己的爱人和别的异性交往到这种程度的。蒋雯雨非常值得同情。但他也想,郑想和林双丽的交往有什么错,人间就没有真情?所以他很矛盾,虽住在无别人干扰的家外家,他因为这些想不通的问题的困扰而并没得到安静。
这天傍晚,他的手机被传西拨通。传西说,你什么时候回桂城?我爸住院了,被打破了头。人义说,谁这么大胆?传西说,派出所还没搞清楚,都三天了。人义头脑中立即浮出老胡。人义说,我刚回桂城,我马上赶到医院。
老父的伤势并没有传西说的那么严重,而且都三天了,吃喝都如常。他身边是段美信。她默默地坐着,目光有些呆滞。见到人义她也没多大的表情。她对人义说,他老这样赖在医院,医生也不赶。人义说,家里总比医院好,回去吧。老父说,我回去了派出所就不管了,我不回去。人义说,你在医院派出所就管了?都三天了。老父说,我不走。段美信说,我们的合同里没有在医院服侍你的内容,这些天来,就我一个守着你。老父说,财迷,不是想加钱吗,人义你给她给她。人义说,你们都不对。我看还是回家。老父说,不回,就是不回。人义给了她100元后,叫她去找医生打听情况。医生说,想出也行,住着我们也欢迎。
二十五
人义回到家里,传西仍旧和她的牌友们打牌。人义说,你不像话,住院的还是你父亲,你连看都不去看一下。传西说,我没去?谁帮他办的住院手续?后来的事,应该是段美信的责任。人义说,不要太过分,不要以为给了人家钱,就把人家买下了,人与人不能不平等。人义在楼梯上走了几步,停住说,你爸明明可以出院,硬在那里耗着。传西说,段美信满脑子都是钱钱钱,趁此机会整一下她也好。说不定,我爸就是她找人打的。人义没再理她。
第二天,人义强行给老父办了出院手续。
派出所也没有一个最终答复,这样的小事派出所不会成立一个专案组。人义的一个同事摩托车前轮和发动机被偷了去,报了案也毫无结果。人义坚持认为凶手就是老胡,但不知为何他没有告诉派出所。传西有一些怀疑,也是说说而已,没有深究下去。老父被伤害一案就此悬着。
一天晚上人义应酬完后,想起了老胡,便把车开到辟地巷口。但他在附近没有见到老胡。人义猜想老胡躲风头去了。
过了几天人义去看望老父,有意对段美信放风说这事太小派出所不管了。段美信说,事情本来不大,你爸是小题大做。他以前肯定得罪了不少人。
人义撒下的这个谎像一张网,使他在一个星期后的夜晚在辟地巷逮住了老胡。老胡头戴鸭舌帽,穿着件咖啡色棉衣。他面对辟地巷,在冷风中站立了一阵,就钻进了那个小酒馆。他手里不夹华西牌香烟了,他夹了一支在桂城中产阶层中流行的"恭贺"。人义在他对面坐下,老胡没有对他表示出反感。人义说,老胡我们好久不见了,你还是那么精神,最近没被派出所注意吧?老胡脸色大变,说,你给我滚。人义说,开个玩笑不行?当初我就把你当成小偷了。人义叫服务小姐端来一锅海鲜火锅,说,老胡,来,我请客,压压惊。
老胡经不起酒的诱惑,说,我怕谁了,谁也不怕,派出所我也不怕。
喝了几盅,老胡说,你住附近?人义否认说,不,我是路过这里。以前我常到这家小酒馆喝酒。那你住附近了?老胡不置可否。人义说,住在辟地巷的一个老头被人打破了头,你听说了没?老胡说,没有,我怎么知道有人被打破了头。人义心里说不报案也要吓唬吓唬他。人义就说,听说凶手常到这家酒馆来喝酒,被打破头的老头的儿女们已经组织起来了,他们说要扒凶手的皮。
老胡说,你到底是谁?
老胡说,你跟我讲这些干什么?
老胡说,我也听说了,但辟地巷那老头该打。他占了别人的女人。
老胡掀翻了桌子......老胡说,让他们来吧,我谁也不怕。现在我就去把那个老头给宰了。
人义没想到事情会闹成这样,他把老胡塞进车里,逃离现场,然后把老胡丢在城东桂河的一个沙滩上。老胡说,我们离开城市太远了,快拉我回去。人义说,那个老头在河里游泳,你就守在河岸,伺机下手,我这是在帮你。老胡说,我不杀他了还不行吗?人义说,不,你一定要杀,男子汉说话要算数的。人义把车开到了公路上,老胡在后面追赶。人义车速不快,既让老胡追不上,又给他以追上的希望。老胡说,快把车停住,把车门打开,我操你娘的,我没力气了。老胡的叫喊,人义不听。老胡说,我跟你拼了。凭借昏暗的路灯,老胡在地上捡石头,他寻了好久才捡得两颗大小合适的石头。他把石头都甩了出去时,发现根本够不着。人义把车停下来,并且往后退,说你敢砸我的车,我要送你进派出所,数罪并罚,让你蹲大牢。老胡举起了双手,说,车不能再后退了,再退它就会撞着我,到时候坐牢的不光是我了。现在你改变车的轨迹,这是对的,但你也不可以打我,你没见我已经投降?我没砸你的车,我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我向你保证我不杀那个老头了,快送我回去。
人义停下车,打开车门。
老胡说,但是我会恨那个老头。
人义把老胡送到老胡指定的地点。回到家,老父也在。老父说,凶手抓到了。人义说,不可能。老父说,凶手就是你。人义说,我不是凶手,我是幕后操纵者,在打破你的头之前我还砸了你的玻璃。老父对传西说,看他全招了。传西说,是真的?人义说,是真的,送我进派出所吧。传西说,爸,你再胡闹我们就送你回乡下。
老父骂着退出去。人义说,我送你。老父说,呸,你还想暗算我。传西说你自己回去得了,我也没心送你。
老父走后,传西对人义说,你是凶手的可能性还是有的,因为你心疼钱了。你具体的做法是在乌鲁木齐指挥桂城的打手对我爸下毒手。否则还会有谁打我爸?
二十六
人义从办公室出来没有选择回家,他的车朝着家外家驶去。到了楼下,人义买了盒饭,还买了一张萨克斯CD碟。他计划吃了饭就听碟子。但他的计划被打破了。饭还没吃完,电话便响了起来。人义拿过听筒,对方却不言不语,几秒钟后挂断了。知道这个电话号码的只有郑想,郑想为什么不说话?人义打郑想的电话,没人接,就打郑想的手机。郑想说,他正在加班,没打过电话。别人怎么知道你的电话号码?肯定是你用它呼了别人,或是打了别人的手机。人义觉得有道理。在家外家呼过的人有哪些?他想不起来了。
这种电话最可能是石荫打来的。聪明的人义后来就想到了。他心中涌现出一股潮水。他就打了她的手机。石荫说,你是谁我已忘了,找我有事吗?人义说,我想你。石荫说,你头脑发烧?人义说,我们需要好好谈谈,不要让误会打散了一对鸳鸯。石荫说,我从来没把你当回事。人义说,不对,刚才你还打了我的电话。石荫提高嗓门说,谁打你的电话了?自作聪明!石荫挂断电话。人义说,女人就是这样子,总是想保持她们可怜的自尊。
人义再次打通石荫的手机。石荫说,到底想干嘛?人义说,还是那句话,真心实意地想你。石荫说现在天气比较冷,不要再让我起鸡皮疙瘩好不好。人义说,你先生对你怎么样,还打你吗?石荫说,他对我很好,我过得很幸福。人义说你撒谎,不要在爱你的人面前撒谎。石荫默不作声。人义说,石荫石荫,你还在吗?你怎么了?
石荫的哭声很响了。
人义说,不要硬撑,到桂城来,来看我。来让我抚平你心灵的创伤。来吧,上次的情况再也不会出现了。
石荫还在哭着。人义说你放下电话我现在就到南市接你。
人义丢下电话不顾一切冲进车里。
夜晚高速公路上车辆少,人义的车速很快。他只用了三个多小时就到达目的地。石荫在街上等他的电话,她把时间定在四个半小时以后,没想到这么快他就到了。
两人在约定地点相见。她说你不要命了,开这么快不要命了?她身子瘫软在人义身上。人义把她抱进车内,人义说我们回家。
石荫说,你不要命了?你怎么能再开长途?
他们在一家宾馆住下来。安顿好后,叫服务小姐送来一些吃的。他们的胃口很好,把吃食吃了个精光。现在人义想起了她带的那个大皮包,可以推测她作好了在外长住的准备。展望未来,人义甜蜜占满心头。但她的皮包放在车上,她的换洗内衣裤都在车内。屋子的空调很好,石荫光着身子进洗澡间,然后又光着身子出来。石荫的皮肤白嫩细滑,白晃晃的身段叫人义垂涎三尺。不过单从肤色和身段来说,传西也是诱人的,但传西在人义的眼里只是街头的雕塑了。从这点上说,一个人对配偶的厌弃是从对方心灵的堕落开始的。
他们并肩躺在床上,伸出手相互抚摸着。缓缓地享受重逢的幸福。
石荫说,那个电话就是我打的,我打了好几回了。那一定是你另外一个家。
人义翻过身来吻住她的唇,说那是我们共同的家。
第二天上午九点他们才从南市离开。他在录音机和石荫的歌声中把车开得稳当而温馨。到了桂城,他们直接去了他的家外家。这个家布置得很普通,人义对石荫说,真是拿不出手。石荫说没关系,普通一些使人更加平民化,更加不脱离群众。我现在才明白离开豪华只要不贫穷照样会过得好。为什么老天不早一些让我遇上你?偏偏让我遇上他?人义说现在开始并不晚。时间是下午两点,人义想起下午要开一个重要会议,一点还没准备,冷汗就出来了。他只好吻别石荫,往公司赶。
离开会只有五分钟了,他才赶到办公室。这时萌子走进来,说上午到哪里去了?人义手忙脚乱地找材料,没时间回答。萌子说,什么重要事情使你把重要会议的准备工作抛到九霄云外?萌子把手中的一份材料丢到他面前说,我都帮你准备好了,你抓紧时间看一眼。人义抓过来一看,连连向她道谢。萌子说,怎么谢我?今晚清我吃饭吧。人义说好的。
萌子的暗中相助使人义圆满地完成了这次重要会议,与会者给予了他高度的评价。
接近下班,萌子在办公室里等他最后定夺。他想起了在家外家的石荫,就对萌子说,改期请你。萌子说,谁让你请了?你请我也不会去的。人义说,你对我的好我会记在心上。萌子哼哼着,背上皮包挺起胸膛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