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片花瓣,随风从远天飘来,落在山崖下的潭水之中。
它是如此纤细娇嫩,一道水花便可将其撕裂,蹂躏成泥。
蓝枫的耳畔响起了那首不知名的歌谣,是楚云在湖面上的那条小船上为他所吟唱,是幽谷花海中少女口中竹哨声。
蓝枫心底顿时涌现出一种希望,这希望告诉他,无论他身处何种境地,在那花瓣飘来的地方,有一个女子始终为他保留着天真烂漫。
蓝枫下丹田中所剩不多的真气疯狂地涌向他体表。
真气幻化而成的白色光芒笼罩蓝枫周身,周围的潭水也因此而沸腾起来,无数气泡聚拢在蓝枫体表。
蓝枫被密密麻麻的气泡托举出水面。
浮出水面的蓝枫重新爬上青色大石,他目送着潭面上的花瓣被细小的漩涡吞噬,直至完全沉入潭底。
江云瀚和庞岩分别立在一块青色大石上,挥砍铁剑。
雾气弥漫、水声轰鸣的飞瀑之下,谁都没有发现蓝枫的异常。
蓝枫对着那如柱的水幕劈砍下去,直至体内最后一丝真气耗尽。
黄昏日暮,三人瘫坐在潭边的鹅卵石滩上。
蓝枫对掉入潭底之事依旧心有余悸。
江云瀚默默地在湖边烤鱼,精力充沛如他,此刻也沉默不语,他神情略带疲倦,只盯着篝火,愣愣地想着什么。
剑气没有学会,而江云瀚的烤鱼手艺倒是变得炉火纯青。
当江云瀚看见那大鱼外表变得酥脆的时候,他当即将烤鱼撤出火焰。
江云瀚把烤鱼分成三份,分别递给蓝枫和庞岩。
“多谢了,江师兄。”庞岩说道,诸多天接触下来,他自认为天赋远不及江云瀚和蓝枫,于是便主动以师弟自居。
“无妨无妨。”江云瀚回答道。
蓝枫拿着串在柳条上的烤鱼,连连笑着摇头,正所谓美味入口心境昏,可江云瀚却从来都不忌口,蓝枫跟着他也是贪了不少口腹之欲。
“江兄不担心这样的食物吃下肚去,会扰乱修士的心境吗?”蓝枫问道。
“今朝有酒今朝醉,莫使金樽空对月,这便是我理解的‘道’,修心禁口,我生而为享乐。”江云瀚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随后他便兴致勃勃地啃食手中的烤鱼。
蓝枫只有无奈地笑着摇头,这世上的怪人之多,远超他想象。
修炼至第五天的时候,三人终于是忍不住了。
蓝枫说道:“或许我们的方式有问题,拿剑劈砍瀑布,不见得就是修炼剑气的最好方式。”
“反正小爷我是累了,别再给我提剑气的什么事情。”江云瀚把铁剑抛在一旁,躺在岸边的巨大鹅卵石上,跷着二郎腿,表明他已经放弃了。
“师傅还有几天就来检查了,我们三人只怕是要让他失望了。”庞岩摇着头说道。
“失望便失望呗,反正他也没有指望我们能够劈出剑气。”江云瀚从巨大的鹅卵石上跳了下来。
“我要下山去逛逛,这些天实在是闷得慌,你们谁要和我一起下山,我知道有一处好玩的地方。”江云瀚说道。
蓝枫并没有外出的打算。
庞岩一板一眼地说道:“如果师傅知道我们在修炼的时候偷偷下山,他估计会生气的。”
江云瀚笑了笑,独乐了不如众乐乐,他本意就是想将两人都带下山去。
“蓝兄,修炼也要劳逸结合啊,你这么明事理,应该懂这个道理。”江云瀚坏笑着对蓝枫说道。
蓝枫哑口无言,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他就算放松也没有想过要下山。
但看在江云瀚如此热情的份上,蓝枫只能苦笑着答应了。
江云瀚看见得逞,又立刻转头对庞岩说道:“庞兄,我和你蓝兄可都要下山去了,你一个人留在这山崖下孤孤单单又是何苦呢,还不如陪兄弟俩下山去走一遭。”
“这……”庞岩睁大眼睛看着俩人,蓝枫微笑不语,江云瀚则一脸坏笑。
“好吧,可不能待太久,师傅过几天就回来了。”庞岩最终还是答应了。
“放心放心,用不了多少时间,我带你们去的地方保准你们满意。”江云瀚说道。
而江云瀚想要下山显然不是突发奇想。
这厮轻车熟路地从门中的灵禽堂中借了一头白头巨鸟,用执行宗门任务的借口。
蓝枫和庞岩看着那如同一艘飞舟大小的灵禽,大吃一惊。
要知道,如果仅仅是去青玄门附近的市坊,步行也只要小半天的工夫,根本用不到这种飞行灵禽。
“江兄,去附近的市坊为何要用到这么大的灵禽?”蓝枫忙问道。
“可不是去附近的市坊,我要带你们去的是太杳市坊。”蓝枫又吃了一惊。
太杳市坊,算是越州城中数一数二的市坊,也是为数不多的由青玄门,白芷山庄,噬妖门,林氏家族四宗共同管辖的市坊。
其规模远远不是蓝枫以前到过的小市坊能够比拟的。
太杳市坊距离青玄门极为遥远,即使乘坐灵禽也要一天的工夫,一旦途中生出什么事变,就不是一两天能够回得来的。
可是蓝枫现在后悔也已晚了。
三人已经坐上了白头灵禽背上的鞍座。
若是蓝枫还知道江云瀚要将他带往太杳市坊的望云楼,他估计只会痛恨自己当时没有一口回绝。
江云瀚显然是御兽的好手,他振臂一挥,白头灵禽便乘风而起,悠悠地消失在青玄门的白云之中。
天色渐暗,夜晚即将降临,三人从青玄门出发,竟飞行了整整一天的时间。
穿过一片浓重而又漫长的白色雾障,灵禽驮着三人出现在太杳市坊上空。
蓝枫在白头灵禽身上远远地便看见开阔平原上如漫天繁星般铺展开的太杳市坊,市坊的灯火一直蔓延至天地交接的远方,除了四周的一圈雾障,夜空清朗,明月皓皓。
蓝枫心中不禁感叹:“如此繁华的地方,难怪会有修士趋之若鹜。”
市坊中不得飞行,市坊中不得争斗,这是世间市坊的两大铁律。
于是,三人将灵禽托付给市坊附近的驿站后,再抵押了一块灵石,这才得以进入太杳市坊。
三人出现在太杳市坊宽阔的街道上。
粗麻布的简陋长袍,白底的黑色布靴,背上斜负着长剑,三人面带笑容,毫无仙风道骨而言,却洋溢着蓬勃的朝气,一看便知是嫩角儿。
蓝枫和江云瀚并肩走在前面,庞岩则跟随在两人身后,青玄三贱客,正式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