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满校园的花开得扑棱棱的时候,我问了学生一个问题:有谁能说出,我们这个校园内,到底有多少种花在开?
学生们面面相觑,答不上来。
我说,知道西阶梯教室后,有三棵榆叶梅吗?现在,开了满树粉红的花。知道教学楼旁有两棵结香吗?淡黄的花,早已缀满枝头。知道办公楼前的草坪旁,鸢尾花已打出一个个花苞苞吗?还有小径两边的夹竹桃,饭堂门口的月季和虞美人,花开得红红白白,烂漫成一片。图书馆后的两棵小樱桃树,开的花,则是淡粉的。金钟花也已撑开一朵一朵金黄,小酒盅似的……
学生们惊奇地睁大眼看着我,他们日日从花边过,却不见花。从来不知,身边原来有这么多的花,在默默开。
忽略与漠视,已成了我们生活的常态。我们总是忽略跟前的好,像猫一样的,追着风跑,以为远方才有我们所要的美好,而让四季的风景,从身边白白错过。等我们回头想再抓住时,那些风景,已成隔岸。我们只能慨叹一声,回不去了。
是的,回不去了。被我们错过的人,被我们错过的事,也便成了生命中永远的遗憾。
朋友Y,中学校长,风华正茂,却患上绝症。平日里他工作起来像玩命,节奏紧张得呼吸也难。我们几个朋友聚,约他,他很少能到场。一句话,忙,忙得走不开。改天吧,改天我请你们一起钓鱼去,每次他都这样说,却从不曾兑现过。生命无多的日子里,他被人搀扶着在医院的小院子里散步,身子软塌塌的,每走一步,都成艰难。劝他躺下息息,他硬要坚持,他说,要锻炼的,不锻炼身体怎么能好呢?等我身体好了,我一定要请你们几个去钓鱼的,我都约你们好几回了。
最后的时光,他就这么向往着:一杆在手,柳树下坐着,日头长长的,俗世的纷繁全抛开去了,他有闲云野鹤般的快乐。这份快乐,在他,终究没能实现。
朋友S,报社记者,喜酒,喜热闹,喜交朋友。成日在外奔波采访,五光十色,觥筹交错。劝他,别喝那么多酒啊。他拍拍胸脯说,没事,我身体棒着呢。是棒,魁梧高大的身材,走路风一样的。可这样的人,也是说倒下就倒下了。胃癌,晚期。临去世前,我去看他,他已不怎么能开口说话了。不过两个月的时间,他一张饱满的脸,已瘦成一张纸。他留恋地看着站在床边的五岁小女儿,轻轻呼着气说,真想和女儿一起去公园荡秋千啊,我答应过她很多回呢,怕是不能了。
清风飞扬,天伦之乐,这样易得的幸福,在他,已成遥不可及。
曾读过一封来自地震废墟下的信,是一个年轻人写给母亲的。地震来时,年轻人正在他的办公室里办公,一下子被倒塌的房屋压在下面。当他意识到生命的时钟,已进入倒计时时,他想起母亲。平日因工作忙,他总疏于跟母亲沟通,忽略母亲太多太多。他摸索着在纸上写下他的心声:妈妈,此刻,我真想抱抱你啊。如果我能活着出去,妈妈,我要陪你坐在客厅里聊天,不再嫌你烦。我要跟你学做菜,让你也吃上一口我烧的菜。我还要带你去旅游,我们一年去一个地方,你说好不好?地方由你来挑。
当人生余下的时间不多时,我们才猛然警醒:有些事,还没来得及做。有些人,还没来得及爱。我们总以为可以等等,再等等,一转眼,却物非人也非。
活着的最好态度,原不是马不停蹄一路飞奔,而是不辜负。不辜负身边每一场花开,不辜负身边一点一滴的拥有,用心地去欣赏,去热爱,去感恩。每时,每刻。
当梦想缥缈如天上的云彩,任我们再踮起脚尖,也无法与它相握,这时,我们要学会认知自我,懂得放手,让梦想拐个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