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黑石之上,终无白日。
凄冷的牢房阴森可怕。
阿七蜷缩在角落里,那白色的囚衣被血水打湿,凌乱的青丝遮住大半张脸。
她咬破手指,用血在墙上记上一笔,又过去一天了……
细细数来,已经有一月了……
再坚持半月,半月之后他便会来吧……
他会来救她的……
一定会来的……
“吱呀。”
沉重的牢门被打开,两位魁梧的天兵将她拖了出去,径直带去了梳洗台。
经过雷电与火烧之苦,她已经淡漠了,梳洗又如何?不过是多几个窟窿罢了。
天兵替她退去那身破烂不堪的血衣,绑上绳子固定在天柱之上,她洁白的肌肤在火烧之刑中便早已体无完肤,好在行刑之人怜惜她才未伤她的发与脸颊。
“哎!还真是可怜……”
行刑的天兵低头怜惜了一番,奈何天命难违,终是拿起那把铁刷子朝她划去,梳洗台之上,顿时惨叫连连……
行刑之后,她又被拖入了那个冰凉的牢房之中。
“姑娘,这可是你的玉?”
牢房之外,是一位天兵徐徐走来,冰蓝色的眼眸多情又温柔,俊美的脸上挂着一丝笑容,如同冬日里的一轮阳光,给人亲切与温暖。
她微微抬手,接过那白玉,“谢谢……”微弱的声音有些沙哑,白皙的脸上是一块醒目而丑陋的疤痕。
“此物甚是宝贵,你可务必收好。”傀魃(kuǐ bá)拿起那玉,不知何时拿出一根绳子将其挂于她的脖颈,微微放下那玉便消失不见。
阿七微微诧异,片刻倒是明白过来,他只不过是用了障眼法将玉藏了起来,果真是一位好人。
隔着一道铁门,他只席地而坐。
“姑娘犯了何事?竟遭此劫难?”
“我……”她只轻笑,何罪?她倒还真不知。
“无妨,姑娘竟不想开口,我便不在过问了。”
“你的眸子……倒是不同于常人。”她微微颔首,目光落在他冰蓝色的眸子上。
他轻笑,抬手间那眸子便换成了黑色。
她看着,没有在追问下去……
又过五日,她再一次被人从梳洗台上拖来时已是面目全非,唯独那张脸还留有半张白皙的肌肤。
她用血在墙上又记下一笔,轻声问外面的天兵:“兵哥哥,外面可是下雪了?”
“天界没有雪。”那双冰蓝的眸子一闪而过,是前不久的天兵。
“凡尘呢?”
“如此算来,应该是到了飘雪的季节了。”
忽的,牢房之外传来一片呼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外面是怎么了?”
“闻说东华紫府去渡劫的东影君今日回来,孤尊要亲自去迎接,天界特休假一日,想必外面还在庆祝。”
她会心一笑,望着那墙上整齐的血迹终是值了!
盼着盼着,终是把你盼回来了!
忽的,牢房之中寒气四射,那铁门化成冰碎裂而下,四处冰雪飘零,阵阵凉风自路口吹来,两人皆诧异。
傀魃手拿兵刃,一刀破了那冰,四周瞬间恢复了过来。
他单膝跪地,放下那兵刃行礼道:“恭迎东影君。”
是他!阿七听罢,支撑起身子欲上前,却被那道界境挡住,倚在那界境之上,望着那路口含情脉脉。
今日你功德圆满,竟是第一时间来这天牢,我这一月来的委屈又算的了什么?
八九,你想你了,你可有想我?
终是苦尽甘来,她似乎感觉到眼角落下的泪水都带着丝丝甜意。
约莫过了半刻钟,那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帘之中,白衣黑发,衣和发都飘飘逸逸,半扎半束,微微飘拂,他的肌肤上隐隐有光泽流动,眼睛里闪动着一千种琉璃的光芒。
容貌如画,漂亮得就像自画中走出一般,这种风仪超越了一切人类的美丽,他虽是随便穿件白色的袍子,却还是挡不住那让人惊叹的气质。
她露出一抹笑容,其中包含了多少委屈也唯独她一人知道,谁人又知她被拖入那残酷的刑场中有多绝望,当那一道又一道的雷电和烈火袭来时,她有多痛苦?
当那灼热的伤口痛到麻木时;当她伤痕累累时;当她奄奄一息时……她曾以为自己会死时,那句许诺总会浮现到脑海里,终于她熬过来了,终于熬过来了。
她终于将他盼了回来,她为了那一句许诺,为了自己的清白,为了他……终于熬过来了!
在她以为自己终于可以离开这个暗无天日、冷酷无情的牢房时,他却在她胸膛上狠狠的落下一掌!
傀魃也未料到会这般,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她重重的摔在界境上,一身的创口再度被撕裂开来,可此刻的心痛远远大于身体的疼痛,为何会这样?
她所有的希望和期盼都毁于一旦,如同一只雏鸟学会了翱翔,却断了翅膀,这无疑是一个重重地打击!
她支撑起身子,一步一步的爬了过去,在离他一尺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微微昂首,只见那人拥有一张与他一样的脸,只是这张脸多了几分陌生与寒意。
“你不是他!你不是他!他不会对我这般,他不会这般绝情,你到底是谁!你是谁!”她奋力的嘶吼的,眸子里满是泪水,他不是八九,八九不是他,八九,她的八九啊!
那人垂眸看了她一眼,挥袖道,“罪人阿七,滥杀无辜,破坏界法,杀之!”语气平静,却给人一种畏惧感,不怒自威!
她蜷缩着,紧紧的抱住膝盖全身搐动,一声声压抑的、痛苦的唏嘘,仿佛是从她灵魂的深处艰难地一丝丝地抽出来,那种痛是从未有过的,是那般的刻苦铭心……
“哈哈哈哈哈……”她突然大笑起来,眸子里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滚落在地,终究是她错付了,堂堂天界上神,又岂会担保一界妖类,更何况是一个犯了罪的妖类?如今他功德圆满,本是大快人心的好事,她也不过是他人间结识的一位姑娘,又怎能与之贵容想比?她还真是高看了自己!
“你可记得我?”她止住笑,抹干泪水。
“忘了。”轻描淡写,却足以让她心碎。
“那你来这天牢,是为了什么?”
“公务。”
“什么公务?”
“行刑。”
“什么刑?”
“死刑!”
“谁的死刑?”
“你的。”
她嘲讽的笑着,原来她一直等着的人,却是要杀她的人,而那句承诺也终是烟消云散,她也终于明白,有些事想不得、说不得、做不得,有些人思不得、爱不得、信不得……
“死可以,当在此之前请允许小妖为君献上一首歌舞,以此喜贺东影君平安归来!”
她尝试着支撑起身子,却还是重重的摔了下去。
小泥鳅,帮帮我……
她恳求着,她不想就这般离去……
脖颈上的玉佩像是听到了她内心的恳求,慢慢显露出来,她也感受到一丝力量侵入体内让她站了起来。
“上仙可否为小妖变一身好看的衣服,也好让小妖安然的跳舞?”
他动了动手指,给她变了身红衣锦袍。
阿七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一个将死之人,纵使她有在大的本领,身负重伤也不会是他的对手,所以他大可放心,任由她去。
她披上锦袍,遮住身体的伤口,理理那凌乱的青丝,学着凡人的模样跳了起来,时而抬腕低眉,时而轻舒云手,似笔走游龙绘丹青,玉袖生风,典雅矫健。
随着她抬袖伸展的动作,那些伤口随即被撕裂开来,殷红的血水顺着手臂滚落下去,落在地上像一朵花徐徐绽开,越来越多……
突然一滴血正中他的眉间,深深渗入他的眉心,待他抬手拭去之即已经消失不见。
他挥动手指,眉头一蹙,一颗锋利的冰钉飞过,直奔她的心房,刹那间她便被它穿破心脏……
她缓缓闭上眸子,重重的朝身后倒去……
其实她不懂舞,只是挥袖胡乱编造了几个动作罢了,她只不过是借口将那滴血藏于他的眉心,让他日日夜夜噩梦连连……
“我诅咒你……三生三世……终……遭……唾弃……即使没有……但,你……你也将……将爱……爱而不能……”
语罢,吐了几口血水便魂飞魄散……
白玉掉落下来,静静的躺在那里……
他举头望着她的尸骨化成风,上前拾起那玉……
(第一生,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