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银光城不远的地方,有一个依靠航运的便利发展起来的码头。
最近,紧挨着码头的山坡上不知什么时候,忽然新立起了一座庄园。
庄园富丽堂皇的装潢一直挑逗着码头上不法之徒们瘙痒的心。
也许是终于有人坐不住了,一道黑影趁着夜色翻身过墙,悄默声的摸进了庄园。
“谁!”
守卫很机警,黑影刚刚翻进院子就被围了起来。
黑影并没有说话,也没有因此表现出任何的慌张。只是摘下了伪装,露出了真实的面目。
“啊,是林将军。您果然没事,公爵已经等了您很久了,我这就派人去通知他。”
领头的守卫一看到黑影的脸就立刻认出了黑影的身份。他并不是什么心怀歹念的法外狂徒,而是消失了很久的镇东虎。
从守卫的反应不难看出,镇东虎和庄园的主人关系匪浅。
镇东虎淡淡的回头,望了眼庄园外的黑暗处。
“外面的那几拨人是怎么回事?”
“外面的人?其实也没什么,都只是些码头上有贼心没贼胆的小喽啰。公爵说不用管他们,我们也就没管。”
守卫略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道。
确实,能让门口一堆混混肆无忌惮的“踩点”,对于一个守卫来说并不是件光彩事。
好在尴尬也并没有持续太久。
镇东虎已经被带到了庄园中心那座最华丽的屋子前。
“到了,林将军。公爵就在里面。”
守卫推开面前的大门。
恰巧,一个已过不惑之年的壮汉刚刚走到大厅中间,看到门外的镇东虎,满脸的横肉上咧出一个有些许扭曲的笑。
“……哥,我……”
镇东虎原本装满了铁与血的瞳孔里突兀的闪出一道晶莹的泪花,声音也随之哽咽着。
“先进来,有什么事慢慢说。”
男人走上来轻轻拍了拍镇东虎的后脑,话里带了一丝苦涩,而更多的还是包含了些不符合他长相的柔情。
“这是咱的新家,以后就住在这里了。来这儿就是回家了,有什么想吃的,哥给你做。”
男人有着和他脸上的横肉完全不匹配的无微不至,甚至有点像一个老妈子一样。他那双粗糙的大手也在不经意间为镇东虎拍去了衣服上的尘土。
“婆婆妈妈的,你每次都是这样。”
毫无痕迹的抹掉眼眶中的泪水,镇东虎假装嫌弃的说道。
满脸横肉的男子是镇东虎义结金兰的大哥。当初一起结义的三人,还有一个断了腿的老二,而镇东虎则是三个人中最小的。如果非要说镇东虎还有什么亲人的话,这两位哥哥就是他仅剩的了。
“当初,呵……”
男人苦笑了一声。
“如果我当初婆婆妈妈一点,老二的腿……”
男人本就布满横肉的脸在这个悲伤的话题下逐渐更加的扭曲。老二的腿一直是他心里的一根刺。
“哥……过去了。”
轻轻拍了拍男人的肩膀。在外面强势铁血的镇东虎脸上也不由得浮现出不属于他的柔情。
“过不去的,过不去的……”
每一次都是这样。每一次提到老二的腿,老大都会如此悲伤。
这是他心里永远都迈不过去的一道坎。
“我看你就是矫情!去去去,把你的好酒拿两瓶!咱哥仨喝一个,不比你在这儿哭哭啼啼的强?”
突兀的,一个尖锐的男声打破了气氛。一个失去了一只脚的男人正坐在轮椅上艰难地一点点挪动着。
“二哥!”
“二什么二,扶一把啊!整天就知道哭,什么毛病啊?腿不没,当什么公爵当公爵,还荣华富贵,当你的大头兵去吧!推一把啊,这是轮椅!你不推它怎么走啊!”
“噗嗤!”
尖锐的声线加上阴阳怪气的抱怨瞬间清空了房间里悲伤的气氛。
镇东虎一个没忍住,还笑了出来。
这个身材精瘦,尖嘴猴腮的男人就是镇东虎那个没正形的二哥,当然,他也永远是三个人中最坚强的那个。
仔细想想,用自己的腿换取的继承权对所有人来说都是沉重的。对老二来说也是一样的。
假意的抱怨只是他的伪装。但哪怕二人都看得到他的痛苦,却总能让他演的像喜剧一样欢乐。
公爵艰难的推动着自己的轮椅,额头上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几颗汗珠。
镇东虎终于也是反应过来,走过去将公爵推到大厅中间。
“哎!你看看老三。”
公爵似乎是来了劲。伸手指了指老大,又指了指镇东虎。
“学会了没有?也是奇了怪了,推车推一半,你先跑了,把我给撂下。让我听听,老大你咋想的?”
老大尴尬的挠了挠头,很不好意思的解释道:
“这不是听见老三说话声嘛。一激动,就把你撂下了。”
……
公爵也是一阵无语,老大一直都是这样憨憨的,总能搞得人哭笑不得。
他回头看了看镇东虎,尽管兄弟重逢,喜悦挂在脸上。但眼中的时不时闪现的失落依然无法掩盖。
“输了?”
公爵表情一转,变得严肃起来。
老大憨笑的脸也是同样变得严肃。
“是啊,精灵没指望上。我自己倒是聚集了不少人,不过恐怕马上就要好聚好散了。”
苦涩又无奈的摇了摇头,现在成败已成定数,就算是不想承认,镇东虎也改变不了什么了。
“那咱们以前的兄弟们……”
似乎是并不在乎成败一般,满脸横肉的老大看上去更关心的是和自己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们。
“以前的兄弟都没事,他们现在藏起来了。我……我过来问问,你们俩还有什么办法吗。”
三兄弟小半年不见,刚刚还是一副兄弟相见的温馨画面,却又不可避免的一点点落入尴尬。
听到以前和他们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们都没事,两人明显松了口气。
很庆幸那些久经沙场老兵在这种情况下,并没有忘记怎样将自己的命保护好。
“算了吧。好聚好散不失是一个好结果。”
公爵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的说。
“输了最起码不用割地给精灵,不是吗?”
自己的弟弟为了自己去战场上厮杀,而自己却要亲手为他泼上一盆冷水。公爵自己也感觉到了有些不厚道。
只是想到事成之后,要分一半土地给精灵,公爵还是感觉成败心里都不是个滋味。
“啊?”
镇东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意思?”
质问并没有动摇公爵,反而让他更加坚定地说出了心里的话。只是这话只有前半句。至于后半句,公爵还是没有勇气直接说给镇东虎听。
“我的意思是,算了吧。你看看现在,我和你大哥,不都挺好的吗。”
“现在?你难道不怕魔族秋后算账吗?你是卡戎帝国的一等大公爵,当初和魔族打了多少仗?你现在说算了?你放心,我能放心吗?……难道你怕了?我告诉你,卫明豪。你怕是你怕!我不怕!别想着我跟你们俩一样跑到山里种树!”
气愤的镇东虎把还在手里的轮椅往前一推,言语也显得有些尖酸刻薄。甚至少有的直呼起了公爵的大名。
无奈的公爵随着轮椅划出去好远。他的心里也其实早有预料。自己相交二十多年的弟弟,镇东虎的脾气,性格,想法,公爵简直一清二楚。
短暂的沉默,两人都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一直没说话的老大突然下定了决心似的,一道冰冷的声音从他的嘴中传出:
“你不怕?可你活着回来了。”
老大的话很冷,哪怕是知道老大是在说气话,但镇东虎依旧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那我再问你,你觉得现在还有谁可以对抗苏睿尧?”
谁能?镇东虎彻底愣住了。
精灵现在主力全都被埋葬了,树人肯定更是指望不上,还有半兽人,娜迦之流完全无法和人族和的魔族相提并论种族。
确实,现在以他们三个的能力,不论是求助还是自己再组织一次,想要再拥有一支足以叫板苏睿尧的强大军队,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那……等死吗?同样是在山里。与其种树等死,我宁愿去当游击队。”
尽管没想到任何好的办法,但镇东虎依旧不想放弃。
“你为什么一直觉得现在我们是在等死?要杀我,我恐怕早死了。算了吧,还是别自寻死路了。”
“自寻死路?你现在才是自寻死路!看看你现在,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兵,没队伍,没斗志,没血性。你现在简直就是个种树的农民!知道我为什么活着回来了吗?因为游隼那个废物,他不配和我死在一起。我是一个战士,死我都要带着荣耀死。……”
“够了!”
卫明豪终于是忍不住了,狠狠地在轮椅上一拍,发出“砰”的一声响,将镇东虎的话打断。
“实话告诉你吧,我俩现在已经入了苏睿尧的伙了!你都没想一想为什么没人追杀你?你都没想想为什么我敢把庄园建在银光城?”
“什么?崔贵!卫……”
崔贵就是老大的大名。
而之所以镇东虎的后半句话没说出来,完全就是因为崔贵已经将他打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