俘虏给我点点头,表示愿意和我谈,这让我很高兴。我把我从城里出来到现在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他,让他知道这里的一切,他把他的一切才能告诉我。然后我说:“你好好想想,我们这样的一群人,会是你们的敌人吗?会威胁到你们吗?”
“领导以为你们是红十字军的人,所以才有所戒备!”
“可我们不是,我连你说的红十字军是什么人都不知道,但我听出来了,他们才是你们要消灭的敌人,对吧?”
他低下头,不回答我的问话,他不说红十字军是他们的敌人这样的话。我笑一下说:“不是说谈谈你的家吗,你的孩子,你刚才说你有一个月没见到孩子了,我理解你一个月见不到孩子的心情,那种心情,只有当爸爸的人才能感受到。”
“是的,只有当爸爸的人才能感受到,可是......我不是好爸爸.......”
“你的孩子要是知道你是恐怖组织军队的人,他会失望的。”
他用很复杂的眼神看着我,嘴唇又干裂开了,我再给他一个藤果吃上。他深吸一口气说:“我也没办法,一切已经没有办法改变了,我不当军人,就要当奴隶,我的家人更得不到保护,可我当了军人,又要让别人变成奴隶,真是讽刺......”
“我明白了,你们侵略我们,是想让我的家人变成你们的奴隶,嗯?把有反抗意识的人都杀掉,女人孩子留下做你们的奴隶,是这样吧?然后有了反抗组织,你们称为‘红十字军’的人是反抗组织,是这样吧?”
他看了我一眼,不说话,但他的眼神告诉我,我说的没错。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你在你们的军队里干什么,开这架直升机?”
他不说他叫什么名字,他问我:“你叫钟文?”
“是的,我叫钟文,刚才不是说了吗,我们从中部保温城里出来,不是什么红十字军的人,不是能打仗的军人。”
“你们不是能打仗的军人,可你们消灭了十二个黑衣太保军,你们还击落我的“黑鹰”直升击,说出去谁信!”
我咽一口唾沫说:“喂,我认为这完全是意外,就是那么个说不清的意外而已,真正要打仗,我连枪都不会开——喂,你的家人,你的孩子,在哪里生活,你为什么不回去见他们?”
他又低下头,眼睛不看我,沮丧的口气说:“他们在恰克图镇子上,不是随便就能见他们,其实我们跟奴隶也没什么区别,想见家人却见不到,哪像你,钟文先生,老婆孩子都在身边,你真幸福!”
“你觉得我幸福?可这种幸福要被你们这群王八蛋恐怖军队消灭,这就是你干的事业,消灭别人家庭的幸福!”
“我也没办法......”
我最讨厌听这样一句话,堂堂大男人,低下头说“我也没办法!”真鄙视他。
“喂!抬起头来,我跟你说,你现在是我的俘虏没错,把你手绑起来,是因为怕你袭击我,但我没有一点点要和什么人为敌的心情,我不想打仗,不想开枪,我只想照顾好我的老婆孩子,让他们安稳生活,所以说,只要你不袭击我,我不会把你怎么样。喂!干么说那样的话,你也没办法是什么意思?”
“钟文先生,我叫阿尔布谷,我是蒙族人,几十年前,我们蒙族和你们汉族和平相处,互通贸易,繁荣发展,还能互相通婚,好多孩子都是混族人,现在想想,那可真是天堂一样的日子。可最近五十年,一切都变了,他们来了,他们搅乱了一切。”
“他们?他们是谁?”
“他们是黑衣人,都穿黑色衣服,他们自称阿比亚人,他们才是真正的恐怖组织,消灭一切反抗他们的人,谁都不放过,连老人孩子都消灭。”
他也穿着一身黑色衣服,听他口气,他似乎不是真正的恐怖组织军人。他告诉了我他的名字,这是好事,这是我们能相互理解的第一步。
“喂!布谷先生,既然你尊称我钟文先生,我也尊称你布谷先生,你是蒙族人对吧?看你面貌和你刚才叽里咕噜说的那一串话,也是蒙族人无疑,我小时候在山沟里生活,和蒙族人也有来往,蒙族人用草原上的骏马牛羊,来换我们的粮食瓜果,如果没有天灾和人为的战争,就你刚才说的,那可真是天堂一样的日子,每天和家人在一起。”
“对,钟文先生,那才是真正幸福的日子。”
他抬头看着天花板,嘴角微笑着,回忆着以前的美好。可脸上温馨的表情一下子又没有了:“可他们来了,一切都变了,他们四处侵略,我们蒙族人的反抗组织被他们消灭掉,而你们城里人又被保护起来,视而不见。城外被他们肆意破坏,毁掉这里一切的,不仅仅是他们阿比亚族侵略的原因,还有你们城里人的坐视不管。”
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不仅仅是外族侵略,还因为城市被保护罩保护起来,对他们见死不救。
“阿尔布谷先生,你说的阿比亚族人,到底是什么人?”
“阿比亚人,突然到这里来的一个种族,有强大的技术手段,我也不知道他们更多的情况,我只知道,一眼看过去,他们的个子比我们这种人高很多。”
我张大嘴巴听得目瞪口呆,我在城里生活了三十年,一直很疑惑各个部门的领导为什么都是那么高的个子,现在似乎明白了一个真相。城里的领导都是阿比亚人,是“黑衣人”,那么我们是什么?
我眼前突然一片黑暗!
“喂!布谷先生!关于黑衣人,阿比亚人,你还知道什么,我希望你能老实告诉我!”
“其实我知道的不多,我只是一个开飞鹰直升机的飞行员,我不得已才穿这身黑色军服。”
“你的最高领导,都是高个子?”
“对,他们个子很高,站在他们面前,你不能抬头看着他说话,抬头看他,就是对他的不尊重,会受到惩罚的。”
“那么,布谷先生,那十二个人,就是阿比亚黑衣人?你说的胡队长个子那么高,肯定是阿比亚人了?”
“对,他就是阿比亚人,他叫胡维纳古齐,我们叫他胡队长,他残酷无情,我们这些蒙族人对他这样的阿比亚人非常痛恨,可又没办法反抗,只好听他们驱使,他们说干什么,我们只能干什么。”
“他们让你来杀我们,你就来杀我们了?”
“不是,钟文先生,你不要误会,这次来这里,我没想着要杀谁,只是侦察到胡队长在哪里,他两天不回去,领导就打发我出来寻找,我以为他们遇到了红十字军袭击。一切都太突然了,是你们的那个小伙抱住枪瞄准直升机,我们以为他是红十字军,所以才开枪自卫的。”
“你还说你是自卫,你们是侵略,是侵略懂吗?”
“钟文先生,如果没看到他拿枪,我们绝不会先开枪,真的!即便我们知道了是你们消灭掉了十二太保军,我们也不会开枪,我们不是阿比亚人,我们和他们还是不一样的。”
他极力狡辩,他说他不是胡队长那样的人,我犹豫着要不要相信他说的话。清清在这里就好了,他能听懂这位布谷先生的心声,他是撒谎还是说实话,清清能清清楚楚识别出来,好!带他过沼泽,让清清识别他。
他呲着牙呻唤,好像哪里受了伤。我走进一步问他:“你受伤了?”
“不是受伤,是双手要坏掉了,绑得太紧,血液不循环,这样下去手就坏死掉了。”
我把他身子掰过来看,绑在身后的双手果然变得青紫,得给他松绑。我去厨房拿来一把小刀,割开他手腕上的绳子。
割绳子的时候,我把手里的手枪随手放在旁边,然后把手枪忘掉了。他还坐在地上,绳子割断后,他把双手伸过来,甩甩双手笑着说:“你给我松绑,你不怕我袭击你?”
“如果你真是一个父亲,如果你不是真正的恐怖军人,我想你是不会袭击我的。”
可我一转头,那把黑色手枪握在了他手里,他瞄准了我。
“钟文先生,你真是大意,无论怎样,枪不能随手离身的,我们军人,觉不犯你这样的错误。”他说着话,身子站起来,枪口仍然瞄准了我。
沮丧加怒气,我咬着牙骂:“你是个混蛋,你说的话都是假的,你就是恐怖军人,你要杀死我,再杀死外面的小博,再杀死我的孩子,是不是?杀死晒着太阳睡午觉的两岁半的水孩子?你下得了手?他妈的我瞎了眼,我还想着如果你是好人,我们会把你的两个同伴好心安葬,免得到晚上被鼠鬼撕碎吃得渣都不剩!”
他举着枪的手颤抖了一下,他问我:“钟文先生,你真这样想?你会安葬我的同伴,不让鼠鬼吃掉?”
“哼!一念之差,我害死了自己。”
“不,钟文先生,我没有想着要杀你,我说的话句句属实,我不是阿比亚人,我是蒙族人,我是被他们强迫当黑衣军人的,我也不想杀你的孩子,可我得离开呀!我得回去,我也有老婆孩子,我要是不回去,我要是投降你,我的家人就被他们活埋了,我没办法!”
他又说了我没办法这句话,他内心比孩子还脆弱。
“喂,布谷先生,即便我放你走,你怎么走,你的直升机坏掉了。”
“还有车,我开那辆黑色面包车回去!你们放我走,我不伤害你们,真的,我说话算数!”
“喂,布谷先生,我们放你走,然后呢?你回去跟你的高个子领导汇报,说是我们杀掉了十二个黑衣军人,又击落了你的直升机,杀掉了你的两个同伴,然后,俘虏了你,然后又把你放了,然后你们再一起返回来消灭我们,把这里的孩子和老人杀光,把我和小博杀掉,把两个女人要么折磨死,要么也杀掉。我放你走,这就是结果。还有一个结果,你的领导压根儿不相信你的话,把你当叛徒杀掉,把你的家人也都杀掉,怎么样?布谷先生,我说的对不对?”
他的眼神一下子惊慌无助,举着枪的手颤抖不已。
“钟文先生,不!也许不是你说的这样,也许会好一些.......”
“好一些?怎么好?我和小博放你回去,你认为情况会好一些,那你说说怎么好?”
他想了一会,似乎想不出会有什么更好的结果,举着枪的手一下子放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痛哭起来。
我额头上的汗珠掉在房子里漂亮的花纹地面上,屋子里并不热,可我惊慌地汗如雨下。我是个不会说大道理的人,可在他面前,怎么突然就这么会说话了?真佩服自己。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痛哭着,说明他真的不想伤害我,他也想不出有更好的结果。
他不再拿枪瞄准我,他拿枪瞄准了自己的脑袋,他看着我说:“对比起,钟文先生,我只有死了才能解脱,自从被他们强迫着当黑衣军人,我就没安稳过一天,反正是个死,没希望的,你们也会被黑衣死士消灭,他们绝不留情,孩子老人一起消灭。”
他随时扣动扳机能把自己打死,我连忙伸手阻止他:“不!布谷先生,我现在相信你了,我相信你不是恐怖军人,但你不要自杀,你不要死,你不是还有孩子吗?你死了,你孩子怎么办?”
“我现在死了,说明我是被你们消灭的,我不是叛徒,我的家人好歹不会被杀害。”
“不不,布谷先生,不要这样想,你不要死,听我说,咱们一起想办法,救出你的家人,救出你的老婆孩子,不是更好吗?”
他的眼神里有了一丝期盼和希望,手枪离开了他的脑袋,他惊讶地问我:“救我的家人,怎么救?”
“你先把枪交给我,我怕走火,布谷先生,我们一起想办法,救咱们的家人,让咱们的家人不要生活在极端恐怖组织的奴役下,值得尝试一下对不?不要自杀,把枪给我好不好?”
他在地上坐着,眼神盯着我,犹豫着要不要把手枪交给我。
“布谷先生,相信我!”我伸出手要他手里的枪,这会儿我也相信他不会突然袭击我,我伸出手接枪,希望他把枪递给我。
他把枪递给我了,我拿在手里,长长出了一口气,我擦一下额头上的汗说:“布谷先生,你站起来咱俩说话,你看,我绝对不会拿枪瞄你,自始至终,我只是想和你好好说话,把所有情况了解透彻,可你居然拿枪瞄了我半天,幸亏小博不在跟前,不然你早被他打死了。”
“我只想离开这里。”
“你似乎没法离开了,再想想我刚才说的话有没有道理?”
“那我们怎么办?”
这话我爱听,他说“我们”,那么他和我站在一起了,他不是敌人了。
我把手伸出去,微笑着说:“阿尔布谷先生,来!”
他看着我伸出去的手,嘴角向左咧开笑了,笑得惨淡无助,他的手也伸出来,我握住他的手笑着说:“我们俩的手握在一起了,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
“哼!能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叛变了,他们若知道我叛变,我的家人肯定被杀害。”
我很不爱听“叛变”这个词,有必要再说些大道理给他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