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有着超凡,有着道士,有着妖魔鬼怪存在的世界。
在这样独特的环境中,自然也孕育出了一些独特的习俗。
在张宝仁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为了生计接过一些为人祈福诵经的法事,因而了解到了一个让他感觉诧异的习俗…
这个世界没有埋人,埋葬的说法。
他们千百年来的习俗与传统是火葬,人死之后需以火焚尸,如此才能得到安宁。
所谓的“入土为安”是邪法,是禁忌,是如同在葬礼之上穿红带绿高歌跳舞一般,不能想,不能说,甚至根本就没有那个概念的东西。
只有被火焚烧,与为人类带来光明,带来文明的火焰融为一体,与无数祖先无数先贤融合为一,如此才能带来真正的安宁。
“入火为安”才是最为神圣,最为正统的东西。
最开始还未及触及超凡之前,张宝仁只觉得这是与前世某些地方的水葬、空葬一样的一种风俗。
但是进入地府之后,在了解到了一些世界的真实之后,他对这个问题也有了不同的看法。
以这个世界堪称是泛滥的妖魔鬼怪,随处可见的神秘异常,怎么可能会孕育出土葬文化,哪个神经病,疯子敢埋人?
甚至别说是土葬,就是空葬、水葬、木葬,都不行。
只有自人族文明之始而诞生出来的火焰,才能够把这些东西处理干净,才能让其真正的“安宁”。
不然,人族无数年来无时无刻都在死人,尸体的数量不断的堆砌。
无法量数并且还在源源不断地产生的尸体,再配合这个仿佛天生便带着邪恶,能够堪称是鬼怪培养槽的世界。
这个世界早就化为魔域了。
所谓的文化,所谓的传统,往往都有着一些合乎实际的道理。
这是张宝仁经历对比两个有些相似,又有些不同的文明,而诞生的一点感悟。
…
昏暗的房间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好像是一种中药味,又好像是一种苍老腐朽的老人味。
这种味道是那么的清晰,那么的明显,哪怕是在这完全由名贵香木所制成的房间之中,也完全压制不住。
“咳…咳……”
艰难的咳声从从浑然一体的香目帐床中传出。
一个头发稀疏,皮肉松弛,裸露的皮肤上尽是老年斑的老人在真丝床被上奋力的挣扎着。
一旁伺候的两个穿着素白衣裙小丫头连忙上前,一个轻轻的把床上的老人扶起,背靠在自己柔软的胸前,然后轻轻的抚顺着。
另一个自床边精致的红木小柜中取出了一个小玉盒,自里面取出了一枚晶莹剔透的朱红丹丸。
然后取过一杯温水,将这枚生有异香的红丸为老人服下。
老人吃过药之后,长出了一口气,缓缓的问道,“…先生来了吗?”
声音沙哑至极,好像喉中卡有一口老痰。
“正在地里看着呢…”
丫鬟低眉顺目的回答道。
“嗯…”
老头语气微弱的应答到,然后缓缓的又闭上了双眼。
丫鬟见此便小心的将老人重新放平在床上,然后无声的退至一旁。
随着药力升起,老人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缓了起来。
床外伺候着的两个丫鬟眼神交错,都能看见对方眼睛中孕育的厌恶与恐惧。
死亡往往伴随着一些不可与人说的晦气,伴随着神秘,伴随着一些奇谈怪论,一些恐怖传说。
这是人类对于“死亡”这一现象的恐惧而增添的神秘故事。
当然,在这个世界中…故事有时候并不只是故事,传说有时候也并不仅仅只是传说。
这个世界之中流传着这么一个关乎于死亡的恐怖故事!
传说中有人要是去世了,只要在七天之内,将之以木包裹,按照特定的时辰,埋葬在特定的地点之中,这人就有可能在另一个世界中复生。
甚至还有着以这种方法获得永生的传说。
这种故事最早也不知道是从哪里传出的,之后就被一些人当了真。
虽然历朝历代都有着十分严苛的禁令,但对于死亡的恐惧,对于生命的眷恋可以让人无视任何的禁忌。
特别是一些荣华富贵还未享尽,被酒色伐空的身体就已经变得老朽,本来精明敏锐的大脑慢慢变得迟钝。
眼看着生命被一点点被抽空,心中却是无力、绝望、无可奈何…
这种老不死的家伙最是喜欢行此邪道。
它们因为见多识广,能够知道一点神秘事件,也更相信超凡;同时它们也有能力完成这一禁忌仪式。
至于禁忌?
已经疯狂变态的它们,什么都不在乎,不管眼前的稻草后面是不是联通着深渊。
…
一个假山嶙峋,绿水茵茵的院子,看起来景色宜人又十分的幽静,但隐隐却有一些声响从院中不知哪个地方传出。
…一个被盏盏油灯照亮,通体为石制,不见窗口的空旷房间。
其中站着三个人。
一个身姿挺拔魁梧,面容俊美,头上别着一枝桃花的男人,手持着刻有复杂符号的铜制罗盘,穿着胸前后背印有太极符号的靛青道袍。
一个是穿着黑色华服,身材宽广面带威严的中年男人。望之就觉得有一种莫名的气度。
最后是一位穿着黑色儒衫,捏着折扇,下巴留有一撇胡须,看起来儒雅精明。
此人跟在华服中年男子身后一步,身份应该逊色其一筹。
那个不知名的道人一边盯着手中的罗盘,一边念着不知名的口诀,在房间内走走停停。
余下两人亦步亦趋的跟着,能从他们的手脚眼神中看出焦急,但脸上还勉强维持着沉着。
走到石室偏西侧的地方,道袍男人忽然停下,朗声喝道:“此处正好!”
余下那两人闻言,神色瞬间便是一凝,看向了道袍男人。
华服男人伸手道:“还请先生指点。”
道袍男人点了点头,郑重的说道,“经过我的严密测算,这里就是整座城最为中心,最为核心的地方,是风水地脉最盛之处。”
“也只有在这种龙脉显形之处,才能压得住尸变,真正的完成由人而‘仙’的转化。”
“整个八百里城中只有这里,才能放得下那个‘棺材’…”
两人闻言便是一震,然后有些恐惧的看向了,石室的角落里安放的那一口漆着朱红的棺木。
不由得又都是一颤。
然后赶忙移开眼神,仿佛那几块木头是什么洪荒猛兽。
“王先生大才,此事能成多亏了先生您。”华服男人赞叹道。
“小小手段不足挂齿。”
道袍男人笑着谦虚过后,神色忽然变的郑重,“现如今最为难得的‘地’已经寻得,剩下的只要按照时辰葬下即可。”
“经过我的计算,八月八号,寅时,是近段时间内最为适合下葬的时候。”
“记住,寅时,一刻也不能差。”道袍男人对着华服男人认真地叮嘱道。
“没问题,老头子那里一定会按时的。”华夫男人平静的点头,然后对着道袍男人抱拳谢道:
“这次多亏了王先生相助,事情过后必有厚报。”
说话的同时他的脸上万分真诚,望之便能够感受到他的真挚。
道袍男人嘿嘿笑了两声,显然对此也是满意的,接着又朝着这个华服男人叮嘱了几句,然后便转身离去…
但是在他离开之后。
华服男人脸上的诚意便迅速褪去,脸色变得平静,高深莫测,让人看不出其心中所想。
那一直没有处身的儒衫男人,朝着前面这位老爷躬身道:“等到事情了结,就把他的消息透露给那些索命鬼…”
华服老爷平静地说着:“我们可是自己人。”
好似谋士师爷的儒衫男人继续道:“那帮家伙从没有和妖魔鬼怪询问规矩。
只要见到了,那么绝对没有多余的二话,必然是不死不休……不会暴露我们。”
“嗯…”
华服老爷闻言轻哼了一声,也不知是什么个意思。
…
幽静空旷的院子中,山水重叠,如诗如画,忽然…假山旁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道袍男人。
然后其没入了小路,眨眼间便不见了身影。
院子又恢复了静逸,一切都恢复如常,只有远处檐角蹲着的“嘲风”说明了此地的不凡。
…
…
…
泰山府君庙旁。
除了棺材什么都卖的丧葬一条街,张宝仁提着包裹走入了一个纸钱香烛店中。
入眼,就见到阴老认真地坐在长椅上,显然已经等候多时了。
“你来了。”
“嗯…”
“你觉得你哪里错了?”
“我…”
“或者说,你觉得你错了吗?”
“我…”
张宝仁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摇头道:“我不知道我错在哪里,甚至我都不知道我做错了没有。”
“对于昨天的事情我没有任何的后悔,对于雷明春所说的我也不是很能理解…”
阴老点了点头,沉思了一会儿,然后说道:“嗯,这样,你觉得‘鬼’这种东西,和人有没有关联?”
“有什么关联?有多深的联系?”
张宝仁微微皱起了眉头,“我觉得至少有一点吧…”
“鬼物至少也有着一点生者的表现。”
阴老道:“这就是你错的地方。”
“鬼物和生者相比,就相当于一个人和一个用屎捏着的人像,除了外表没有丝毫相同的地方。”
“额…”张宝仁有些恶心的咽了一口唾沫,“不至于这么恶心吧。”
阴老冷哼了一声,继续说道:
“就算这个屎人被捏的十分的漂亮,活灵活现,栩栩如生,连神韵都给捏出来了。
可你说它和人有关系吗?”
“您用泥人木人比喻也行啊!”
“用木人你可能就会觉得还可以接受,觉得它值得被投入感情,可能会将之当成自身感情的延续。”
“甚至有可能模糊其和人之间的界限。”
“我可没忘人鬼之别。”张宝仁赶忙说道。
“我知道你现在没忘,但是你已经有了一点不好的趋势…”
阴老说着便有些失落的叹了一口气,“你可知道曾经有很多道士就如你这般。
他们觉得鬼物有着和人一样的外表,有着和人一样的感情,而且还是那么的活灵活现。
于是他们便认为鬼物是可以交流的,然后就在这种交流与共鸣之中,他们就逐渐的在潜意识中将之当成了自己的同类。
更有甚者竟然产生的鬼物都是悲惨的结果,生者才是罪恶的根源,这一荒谬至极的想法。”
“最后这些和你一样,拥有丰富感情的道士们,造成了非常不好的后果,这是很多地府中人都不愿提起的伤疤。”
“你的天赋很好,远胜于我…日后可以成为人类对抗妖魔鬼怪的中坚力量。你不能,我也不允许你折在这种事情上。”
阴老的语气十分的严厉、郑重,“要是让我知道你堕落了,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去打醒你,哪怕…”
“好了好了…这才哪儿跟哪儿呀,就说的这么严重,我以后一定安守本心行了吧!”
张宝仁有些嬉笑的说道,将严肃与哀伤的气氛冲淡。
“就不要浪费时间了,赶快说出对我的处理结果吧。”
阴老笑骂了他一句,然后将张宝仁的道册要了过来。
在另一个视界中,一个鬼首大印带着晦涩的气机,被阴老驱动着,印在了与张宝仁气机相连,散发着莹莹光泽的道册上。
“对你的处理可以说是一种警示,也可以说是一个特别的经历…”
阴老将道册递了过来。
张宝仁接过一看,只见上面别的信息都是未变,但是在职阶那里,“无常”的后面多出了两个古纂。
望之便好像有无数的恶鬼在嘶鸣哀嚎,在不断的挣扎…
其中的意思一看即明。
其意为“地狱”。
阴老的老脸上皱起了一抹坏笑,“欢迎加入地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