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轻云走出学堂,头一次,没见到等她的柳惜惜。叶轻云在学堂门口等了片刻,不见柳惜惜回来,便准备独自从学堂走回云舒阁。
从太医局到云舒阁,必经御花园里开满海棠的那一条路。叶轻云喜欢这条路,她觉得,每日清晨从这条花路走过时,闻着沁人心脾的花香,听着零零星星的鸟语,感受着清新的空气,哼着小曲儿,惬意无比。
叶文心原本是最不喜欢早起的,晚睡晚起一向是她的习惯。自从来到辰朝,变成了七公主叶轻云,一开始,因为没有手机手表,又不认得这古人的计时工具,也不懂根据太阳的位置来猜测时刻,她总是不知道时辰,因此,时常不知该何时上床睡觉。有时候,会用完晚膳后,再与柳惜惜说会儿话。对于她来说,辰朝并没有其他解闷儿的法子,幸好,柳惜惜与自己,亲如姐妹,无话不谈。这感觉,像极了大学时,寝室小姐妹的睡前卧谈,只不过,柳惜惜时常不肯在叶轻云床榻上“卧”,叶轻云劝了许久,柳惜惜才愿意坐在床上。也多亏这里有柳惜惜,叶轻云才会在这深宫之中觉得心有所依。
作为叶文心时,她也有许多好友,也有一两个以诚相待无话不谈的闺蜜,但是,却没有一个是像柳惜惜这样,与她朝夕相处、互相依靠的小姐妹。而且,叶轻云时常觉得,柳惜惜对自己,更像是家人。这是叶文心在现代所没有的,叶文心是独女,也从未体会过亲姐妹般的感情,在这里,叶轻云体会到了。
柳惜惜之于叶轻云,在辰朝深宫中,必不可少。甚至,柳惜惜有时候扮演的,不仅仅只是小姐妹的角色,还像是教习。柳惜惜会教叶轻云这宫中的礼仪规矩,会教叶轻云这里的人情世故,也会教叶轻云许多这里的小知识。比如如何根据漏刻知晓时间,便是柳惜惜教叶轻云知道的。而且,柳惜惜还时常给叶轻云讲一些有趣的事,比如这漏刻,叶轻云也是从柳惜惜口中得知它的发明人就是当今的苏颂。
自从知道了时辰,叶轻云便又回到了现代的叶文心的作息,她常常晚睡,到了早上却又赖在床上不肯起来。柳惜惜是习惯辰朝作息的,可是因为叶轻云晚上常拉着她说话,她也总坚持着陪叶轻云,以至于最后,柳惜惜竟也习惯了晚睡。只是,柳惜惜毕竟是宫人,不能像叶轻云那样任性,虽然晚睡,却也必须早起。叶轻云也是后来才发现,柳惜惜常常因为陪自己晚睡而犯困,因此,叶轻云到晚上竟开始催促柳惜惜早睡,柳惜惜又怕叶轻云无聊,总是坚持熬到叶轻云睡着。
直到叶轻云进太医局旁听,每日必须早起,叶轻云才体会到了柳惜惜的困顿不易。
若不是这花路深得叶轻云之喜爱,叶轻云觉得,自己是难以喜欢早起去学堂这段煎熬之路的。
可这一日,叶轻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从学堂回云舒阁,走在这花路上时,竟无心体会这沁人心脾的美。
叶轻云心中十分忐忑,她总觉得,像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这样想着,又马上安慰自己,不,一定是自己多虑了。此时虽是午间时分,但天色阴沉,愁云笼罩在空中,叫人心中也是闷闷的。
叶轻云觉得自己这天的心境也有些反常,这春夏交季之时,自己开始进太医局旁听,每日午间回云舒阁走在路上时,总觉得天气有些热,阳光有些晒,总盼着天阴下来。以往,在这样的时节,叶轻云是喜爱阴天的。可这一日,叶轻云只觉这阴天让人愁让人闷。
一阵风吹过,叶轻云竟觉得有一丝凉意,正走着,却又花瓣窸窸窣窣的从树上掉落,落到叶轻云肩头、衣袖。
叶轻云拾起一朵掉了些许花瓣的白色海棠花,更觉伤感。
正感伤着,却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云舒阁前,柳惜惜正浅笑着等着自己。
叶轻云觉得心理顿时踏实了许多,只是,她隐隐觉着,今日的柳惜惜,笑容里分明有些苦涩,眼神里,也有些酸楚。
“惜惜,我刚出学堂没见着你,便想着等你会儿,可是等了一会儿依然没见着你,便想着你定时有事儿回云舒阁了,没想到你真的在这儿,我们可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呢!”叶轻云拉着柳惜惜,一同往房中走。
听到心有灵犀一点通时,柳惜惜顿时惊疑不已,柳惜惜并没将宋琦的词说与叶轻云听,叶轻云是如何知晓的。
“冯娘子托人来唤奴,奴便去了凤栖阁,完事儿后一看时辰,估摸着公主应已经回来了,所以就在门口候着。”柳惜惜说着,顿了顿,有些犹豫的说,“公主,心有灵犀一点通这一句,您……是如何……”
“李商隐有一首诗中,就有这一句呀。”叶轻云想着,也许是柳惜惜并不知自己曾背过唐诗,所以才这么问。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柳惜惜喃喃道。
叶轻云并没有领会柳惜惜口中的“还以为”
背后的意思,也并未在意这细节,只问道:“对了,冯娘子唤你去,所为何事?”
柳惜惜肩头一颤,看着叶轻云,忽然要跪下。
叶轻云有些懵,忙扶住柳惜惜,并不让她跪下。
“惜惜,我不喜欢你跪我,我说过,不管你觉得自己犯了多大的错,在我这里,我都认为没错,因为,我认为你是我的姐妹、老师、亲人,所以,我不许你跪我。”叶轻云严肃的说,她真的、真的、很怕柳惜惜跪自己。
“不,公主,请让我最后向您行一次礼,因为过些时日,奴就是想跪您,怕是也机会很少了。”柳惜惜说着,移开叶轻云双手,跪下之后,低头无声的掉下泪来。
叶轻云见状,有些慌乱,她就觉得会有事发生,却不知,竟是这样不好的事,便语无伦次道:“那个……是谁要带走你……不……不是……是你要出宫……也不对……”
“奴要出宫了,也许几日后,便会出宫。”柳惜惜强忍着没有哭出声。
“为什么?为什么?惜惜,你……你家中有什么要紧的事么?你……你办完事可还回来?你可以回来的,我去求太后。”叶轻云也跪在地上,拉着柳惜惜衣袖道。
“公主,奴会告诉您原因,但是,求你答应我,无论您听到后有多生气多难过,求你千万要冷静,不要冲动。”柳惜惜擦了擦眼角的泪,抬头看着叶轻云说。
“好!我答应你。”叶轻云信任柳惜惜,她知道,柳惜惜一定是为她好。
“宋琦酒后作了一首词,内容就是那日游街祭天时,因您……他对您一见倾心。”柳惜惜这样说着,顿了顿,只见叶轻云眼里有惊讶,又有一丝欣喜,便又接着说,“这词,传唱甚广,章贵妃竟唱给官家听了,并解释了这词中义,奴怕七公主清誉受损,惹上麻烦,所以……所以认了这词中之人……就是奴。”
“所以……所以官家打算如何处理此事?会责罚你么?”叶轻云担心而自责道。
“不,公主放心,官家仁厚,并没有责罚我,只是,官家说,要成全宋大人与词中人,我既认下了自己是这词中人,便要出宫嫁与宋大人为妻……”柳惜惜说罢,又俯身要磕头。
叶轻云一把扶住柳惜惜,难过而自责道:“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任性,怪我没有分寸,才导致今天这样的局面。这是你一辈子的幸福,只因为我,你竟……都是我不好。”
“不,公主,只要公主平安,奴心甘情愿。只是,请公主听奴一句劝,切莫再冲动,一定要小心行事,奴觉着,此事并没有那么简单,章贵妃定是别有用心,而且今日,官家带奴去见宋大人时,也许是因为宋大人神色有异,官家似乎看出了端倪,竟……竟直问宋大人,若宋大人看中的不是奴,难道是公主您。官家素来多疑,如今定是起了疑心,好在宋大人最终认定词中人是奴,才谈过一劫。所以,公主,您千万要谨慎小心,切莫让官家对此事再添疑虑。”
听着柳惜惜的话,叶轻云心中又惊又惧,又悔恨又担心。
“原本只是……只是因为觉得他是旧识,才冲动……没想到,竟惹出这么些事来。”叶轻云神色没有了往日的灵动,有些呆呆的说,“惜惜,也许,你觉得荒唐,可是,有个秘密,我还是想告诉你,不管你信与不信,我只想你知道我,相信我。我不想你带着担心与失望离开这里,也不想再独自守着这秘密,至少,我想将秘密分享给你后,能让你安心的开心的做个待嫁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