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七,长陵第一热闹的地方,当属相国府的大门口了。
安阳郡王府接亲的大红喜轿已经到了,周围来看热闹的人,都挤在外头瞧着,炮仗声声震天响,噼里啪啦红红火火,嫁妆排满了整条长街,更有宫里的内庭太监,携了满满十箱御赐嫁礼而来。
沉凉轩中,梳妆镜前,是那鲜红金绣的凤冠霞帔,连衣领处都绣着金线云纹的图腾,缎子也是今年朝中新贡的雪缎,是皇宫大内制作的精品,头上的赤金凤凰衔东珠发冠,也是皇后特意吩咐人制作的。
这场赐婚,轰轰烈烈。
镜子中的女孩,被那大红色拥簇着,雪白的皮肤更加娇嫩剔透,那双桃花眸子也如水娇媚,然而眼底,却是那般清清冷冷。
就像是被无数人支撑的人偶,在这场外热闹非凡的戏台上走一遭,盖上了盖头,府门口拜别了父亲后,便被喜娘搀扶着进了喜轿,那薄薄的轻纱盖头下,令狐清歌依稀能瞧见那喜轿四四方方都有金珠流苏坠下,那轿帘之上的软锦,还绣着榴花图纹,最引人注目的是轿子顶端,雕刻着一个金彩青鸾,身形曼妙优雅,十分奢华,引人注目。
周边看热闹的小孩看见漂亮的新娘子出来,更是拍手开心,那孩子身后站着个纤瘦女子,眉目清秀,此时此刻那秋水眸中还有些水盈盈的朦胧泪花。
“姐姐,那上头是什么东西,好漂亮啊!”那小孩指着喜轿上头的青鸾问道,那不是别人,正是冯氏香坊掌柜的儿子星儿,回雪拉着他,幽幽说道:“那是……皇家娶亲或者皇上赐婚,御赐的喜轿才会有的恩典,皇上立后,太子纳妃,都是凤凰,皇亲郡王娶亲,都是青鸾,一般人家,都不会这样的。”
星儿听了回头问道:“那姐姐将来能不能也坐这个轿子,一定更漂亮。”
回雪眼眸暗了暗:“这种事情,不要乱说。”
而回雪与星儿的聊天声很快淹没在了人海中,一时之间唢呐声起,浩浩荡荡的接亲队伍从相国府出发,遥遥去了安阳郡王府。
回雪的目光追随着那十里红妆而去,再次黯淡无光,看热闹的看客也都一路随着过去继续瞧,星儿瞧见路边卖糖人的摊子,便跑了过去,回雪在原地失神,忽然只觉得身后一股淡淡檀香气息,那般熟悉,却很久远……
“那青鸾轿子可以不坐,但郡王府的大门,我可以帮你进去。”
那声音,轻的让回雪头皮发麻,她立马转身回头,却发现身后早已经空无一人………
热闹的郡王府门口,站满了人,中央那位红衣郡王,远远瞧去,那般高高在上,清冽高贵,器宇不凡,气质出众,却让人有生疏胆怯之感,而今日大婚,却没人能从左长安那俊美轮廓中,看出一丝一毫的欢喜。
甚至炎热盛暑,还有些许寒意。
然而看热闹的百姓却不管这些,那相国府的嫡出千金,自然容貌倾城,高贵明艳,而这安阳郡王,又俊朗无双,身份贵重,一看就是金玉良缘,一对璧人。
左长安站在那里,看着自己的新娘子从大红喜轿下来,那般华丽,身姿曼妙轻盈,被人拥簇着,一路入了府门。
透过盖头的薄纱,令狐清歌瞄到了左长安那不温不火的脸庞,仿佛没有任何情感温度,心中不由得猜想,左长安如此波澜不惊,怕对这赐婚也并不是满意,只是不知如何拒绝罢了?
如果是这样………
令狐清歌心里盘算了无数法子,这左长安看起来也应该是个君子,若是好好相处,应当也不会把日子过的鸡飞狗跳,毕竟两家也没有深仇大恨,日后相处得了信任,说不定也能常常溜出去转转。
就在令狐清歌这盘算精妙之际,那边已经稀里糊涂的拜完了堂,喜娘来扶着令狐清歌入洞房时,令狐清歌才回过神来,跟着人进了后院,便是一处宽敞的屋子,上面匾额写着“归欢堂”三个字。
归欢?
令狐清歌仔细品了片刻,只觉得这位郡王心底似乎很纯粹烂漫。
归欢,那是家的感觉。
待你归来,皆是欢喜。
那喜娘送了令狐清歌进房后,扶着她坐了喜床,又嘱咐了几句,这才离开,屋内空空荡荡,只剩下了令狐清歌一个人,听着外头来往的声音安静下去,令狐清歌试探着先把盖头的一角掀起了一点点。
她素来不在意那些古板礼数,眼下无人,自然也没有那么多规矩,令狐清歌便悄悄掀了盖头,站起身来,瞧着这个归欢堂里的装饰风格,虽然都是金碧辉煌的赏赐之物摆挂上去,也没什么新奇。
桌子上,有些漂亮的糕点,都是大内御赐之物,令狐清歌低头看了看,只见有一份青梅糕,便悄悄拿了一块,尝了一口,又有些失望地放下来,念叨道:“没有他的好吃……”
然而糕点刚刚放下,便听见外面有脚步声,令狐清歌又匆忙折回床边,把盖头放下,然而,只是外头的丫鬟小厮来回路过罢了,过了半刻没有声音,令狐清歌才又掀起盖头来,仔细打量着眼前,这屋中虽然有着皇上御赐的龙涎香,但是令狐清歌还是能闻出来,这屋里有着若有若无的梨花醇香来。
那是令狐清歌最熟悉的味道,她从小在沉凉轩的梨花香中长大,最熟悉这个味道,就算有厚重的龙涎香掩盖,也依然能闻出梨花的清香沉酣。
想不到,这个安阳郡王虽然看起来冷冰冰的,却也是与自己有些通融之处,令狐清歌倚在床边,颇为无聊的打量后,只觉得无聊,白日又折腾了半天,现下就觉得有些困倦,外头喝喜酒又不知道要喝多久,令狐清歌便干脆把盖头一盖,靠着枕头闭上眼睛歇息过去。
日落黄昏,前厅的热闹,渐渐散去,只有左长安一个人落寞的坐在庭院中,来往的小厮丫鬟都不敢言语,不远处,左长安的心腹属下余鹄踌躇半响,才试探的走过来说道:“郡王,夫人还在房中等着呢……”
左长安有些失神道:“去了又能怎样呢?不过就是按规矩办事罢了。”
余鹄听了便叹道:“可是郡王,这是皇上赐的婚,而且,这时候也不早了,这夏日小虫子多,郡王还是快进屋吧。”
左长安闻言,自然知道其中利害,他也不是特意晾着别人,只是喝了酒,他只想一个人安静片刻,起身,左长安抬头看了看这清冷的月光,不由得想起,他去找回雪的那一晚,,那一晚他听见了很多从前未听见的赤子之言,就像那片月光,纯白的无瑕。
而屋里的那位………
左长安不知道那只有一面之缘的人究竟如何,只是高门大户出来的大小姐总是多少有些矫情高贵的,这也只会让他觉得烦躁,然而,现在想这些也没用了,左长安有些无奈的推开门,那扇门“吱呀”一声,那微风拂过桌上的红烛光亮摇曳了几分,左长安还尚未转身关门,一进门便已经瞧见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