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泪（1）

昨天晚上临睡前跟陈先生聊起写这本书，把写好的每一章大概的内容跟他一一阐述，一下子好像打开记忆的闸门，不由为二人年轻的过往唏嘘。听着听着陈先生一边提点我哪一章节里其实还有某个点没写到，记忆的重合，深藏内心的每一份珍贵一点点剖明。

我俩都侧着身睡，在黑暗中面对着彼此，我边说边笑，有些情节写的时候没什么，面对主角多少还有点不好意思，用笑来掩饰一下，说到“感恩你不远千里来与我相遇”的一些细节时，黑暗中陈先生的眼眶里有湿润的光，有太多的点触动他的内心吧，他想到了自己小时候的部队生活，那是连回去再看一眼也不可能实现的过往，想到我们被命运一点一点促成走到今天，想到我们走过来那些血泪荆棘，想到我们此刻这来之不易的简朴安宁的生活，当然一切都还没结束，或许有些东西正在刚刚开始。用指腹轻轻擦掉他眼角的泪，强忍内心的澎湃对他说：“这样我一点也不愁故事没有坑可填，但我一点也不希望有太过于狗血的剧情出现！好吗？”他回握我低哑着声说：“好！”

生活中我是十分感性的，泪十分不值钱，看一段触动心弦的短文，一则感人的新闻，电视剧里稍狗血的剧情我都会感动得痛哭流泪，有时候哭得别人莫名其妙，在路上有时候碰上有人过世，亲人在送别的过程，我也会跟着掉泪，有次在菜市场门口买东西，送别老人的队伍哭得十分惨烈，我挑着菜也跟着悄悄掉泪，摊主问我：“姑娘，这家人你认识啊！”无比尴尬的擦擦眼说：“不是，是眼睛被咪到了！”这种糗事多得陈先生说不值一提。

陈先生的泪弥足珍贵，被看到的屈指可数。我父亲弥留之际是握着他的手走的，带着微笑，陈先生却挂满了泪。父亲走后，家里发生了锥心变故，那一次陈先生在去接“人参果”（女儿的昵称）放学的路上，把车逼停在路边，我第一次看到失声痛哭、抱着方向盘无法控制自己的神仙哥哥，竟不知从何落手去安慰他，抚着他抽搐得变形的背，陪着他哭。这事过后，他曾对我说：“我们如果不可能两个人一起离开这个世间的话，那就你先走吧，我断不会留你独自来面对这世间的苦难！”

再有就是老奶奶离开的那次，那一次人多，90多岁的老人是带着福气走的。老人在最后的时光一直在医院度过，公公婆婆那一辈人再加上我们这一辈人，人很多，轮着照顾她。每回轮到我俩看护时，陈先生安排我睡在陪护床上，自己整晚都不睡的，老奶奶一有点轻微动静他就守在旁边。我们坚持不给老奶奶穿纸尿裤，每次都是陈先生抱起来我给她接，给她清洗，再让老人干干爽爽的睡。老人夜尿多，觉得不好意思，总是劝我们给她穿纸尿裤，但我们知道她非常不喜，因为有时候一泡尿就把被子和上衣后被都湿透的，纸尿裤根本装不住这么大的量，没有及时换常常让老人泡着尿睡到天亮。清晨我们为她刷牙洗脸，擦洗身子换衣服，喂她吃早餐，她总是笑咪咪的说：“福气哦！福气哦！”后来老奶奶离去，我看到陈先生隐忍的泪还是掉出来，在众多子孙中，他也尽了绵薄之力了。

和亲人间生死剥离这种痛，泪足以表达我们内心的悲伤。陈先生算是对自己情绪管理得很到位的人。他能表达出来的就已经是无法隐忍的程度。所以他的泪总是可以撼动到周围的人。说到底除了我，看到的人真心不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