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的林红杏夜夜跑来纠缠不休,钱宏歆时常被恶梦惊醒,白天更是精神恍惚。没过几天,好不容易被补药催出来的几两肉又给瘦了回去。
钱宏歆心虚,觉得自己抢了林红杏的身体很对她不住,但自己也觉得委屈,又不是她想跑进这具身体里的,她也是受害者,莫名其妙来到这个世界,怎么没人替她伸张正义。
委屈归委屈,但她更热爱生命,所以为了小命考虑,她决定离开李兆廷,离开李府,这样林红杏就不能怪她抢了她的丈夫。
说干就干,钱宏歆在房里翻了一晚上,把所有首饰银两统统装进自己的小布包,背在背上牢牢系了个死结,趁着月黑风高无人时,悄悄摸索到后墙跟,费了吃奶的力气从一旁歪脖子大树爬上围墙。
上墙后只想着马上逃离这个笼子一样的深宅大院,也不顾墙有多高,闭着眼睛往下跳。
“噗通”一声,钱宏歆整个人没入水中。
冰冷刺骨地水涌进口鼻,耳朵里嗡嗡直响,窒息地感觉把她拉进了地狱,等她想起扑腾的时候,人已经开始往下沉。大概是老天爷也觉得她就这样死太丢脸,水塘才只有一人深,刚刚没到她脖子处。
出师未捷身先死,钱宏歆从池塘里爬起来后的唯一感慨。
但是,既然已经走出这一步,就只能继续走下去,不管未来的道路上有多少坎坷磨难等着她,“好马不吃回头草”,是她的人生格言。
街上夜深人静,偶尔远处响起几声狗吠,钱宏歆浑身湿透冻得瑟瑟发抖,当务之急得赶紧找个地方把衣服烘干。
幸得这会儿有了月光照路,不至于黑灯瞎火的乱撞。
走过一座小桥,再转个弯,已经瞧不见李府的围墙,钱宏歆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见前面不远处有灯光,不疑有它,直奔亮光而去。
走进一看,原来是家豆腐店,一个男人在磨豆腐,还有个女人在一旁帮忙。
那男人估计三十多岁,女人比他小一点,看见湿淋淋地钱宏歆站在自己店门前,赶紧放下手中的活,“姑娘,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怎么湿成这样?”
“姑娘进来吧,喝口热豆浆,瞧给冻得。”
那家人胆子也大,见到这副摸样地钱宏歆也不害怕,还热情地招呼她进店里来喝豆浆。
钱宏歆冻得嘴唇都紫了,喝了一大碗豆浆才缓过来,抓起袖子擦了擦嘴巴,可怜兮兮地问那女人,“这位大嫂,我给你钱,你借我套干净地衣服成吗?”
女人犹豫了,钱宏歆再三请求,她才勉为其难地点点头,“成,你跟我来吧。”
衣服虽然简素,但很干净,钱宏歆从她的小布包里摸出一对珍珠耳环送给那女人,那女人推辞不肯接受,说是太贵重,一套衣服根本值不了几个钱。
钱宏歆硬塞给那女人,说着受人恩惠应当涌泉相报的漂亮话,其实她确实不知道这对耳环到底有多贵重,反正也不是她的,也无所心疼不心疼。
吃饱穿暖后,钱宏歆不敢多停留,这里离李府不远,等他们发现,应该很快就会找到这里。出来前,她在屋里给李兆廷和老太太都留了纸条,说自己云游四海去了,让他们不用担心,有缘还会再见的。
李兆廷和老太太看到纸条会不出来找么?绝对不可能,所以她得赶紧跑,跑的远远的。
钱宏歆用头巾把一头惹人注意的长发包住,手挎竹篮,装扮成大妈的摸样,躲在城门口等开门。
天快亮的时候,一群乞丐披头散发地举着打狗棒从城门口经过,四五个人拥着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神情亢奋。
“老大,今天这一架打的痛快,我早看东街那老头不爽了。”
“那是,老大出手,所向披靡,看谁敢再跟咱们抢饭碗。”
中间那个男人无比得意,“以后你们就跟着老子混,老子保你有饭吃,哈哈哈……”说完仰天长笑。
钱宏歆瞥了一眼当没看见。
不过那群人显然是发现了她,调转脚尖朝她这边走来。
“那边那个老太婆,鬼鬼祟祟在干嘛。”其中一个瘦的跟个猴子似的男人上前挑衅。
钱宏歆把身子缩了缩,没有搭理他。
那老大走近几步,一股酒臭熏地钱宏歆差点吐出出来,大着舌头说,“我看她肯定是被她的家里人给赶出来的。”老大发表完看法,身边几个小罗罗马上附和,“老大你厉害,连这个都知道。”
老大举手给了那问话的一巴掌,“笨蛋,西街的刘氏不是经常被她媳妇赶出家门嘛,啧啧啧,连饭都没得吃,好几次还跟我讨饭吃。”
被打的那人不长记xing,捂着半边脸tian着脸问,“那老大给她吃的了吗?”
老大抬起一脚踹了上去,“滚,给她我吃什么!”
另几个学聪明了,赶紧围着老大拍马屁,“是是是,老大英明,那后来呢?”
“后来我问她借了一样东西。”老大神秘兮兮地瞄了钱宏歆一眼。
钱宏歆打了个冷颤,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小罗罗好奇地问,“什么东西。”
老大神气活现地踏在台阶上,“那刘氏脖子上有串金项链,藏得可严实了,连她媳妇都不知道,嘿嘿,让我给发现了。”
“没想到啊,那老太婆居然还留这么一手。”小罗罗无限崇拜他们的老大。
老大冲他们使了个眼色,“我记得有告诉过你们,人不可貌相。”
钱宏歆贴着墙悄悄站立起来,准备伺机而动。
有个不聪明地追着问,“老大的意思?”
老大气得又是一脚,“蠢蛋,上去搜搜,说不定跟刘氏一样,藏着什么金银珠宝。”
小罗罗们终于开窍了,几个人一拥而上,钱宏歆没跑几步就被他们逮住按倒在地。
“手里抱着什么东西,拿给我看看。”老大站在一边指挥。
小布包里可是她的全部家当,给了他们还能要得回来吗,钱宏歆当然没那么傻,她死死抱住布包。
“跟你说话没听到啊!”小罗罗拽不动,狠狠扇了钱宏歆一巴掌,打得她眼冒金星。
钱宏歆咬牙就是不肯撒手。
“敬酒不吃吃罚酒,讨打!”
拳脚像雨点似地落到身上,他们人多势众钱宏歆一时躲闪不及,后心口被踹了一脚,嘴巴里涌上一股腥甜,紧接着两眼发黑昏死了过去。
小布包最终还是落到他们老大的手上。
“让我看看,有什么好东西。”老大痞笑着抖开布包,‘哗啦’一下,所有人眼睛直了,那金灿灿地黄金首饰,银元宝,珍珠项链……哪一样不必刘氏的金项链值钱百倍。
“老,老大,我们发,发了!”小罗罗门估计没见过这些值钱的宝贝,说话都结巴了。
老大压着声音咒骂,“喊什么喊,招魂呐,还不快捡起来!”
一帮人手忙脚乱拾起东西,转眼跑的不见踪影。
钱宏歆昏过去没多久就醒了,看着地上被糟蹋的不成形地糕点真是欲哭无泪。当初的自信已随那些被抢的珠宝首饰烟消云散。
自从出了李府大院,她这一晚上就没顺过,路费被抢,还招来一顿毒打,就这副摸样如何再说去云游四海?
没受过苦吃过亏,总是自以为是的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以前有李兆廷在身边,有事只要说一声,自然会有人过来伺候妥当,而现在,钱财被洗劫一空,身无分文的她该何去何从?还能再回去李家吗?
而这时的李府一片慌乱,李兆廷抓着钱宏歆留的纸条气得脸都青了,老太太一副恨铁不成钢,气得连话都不愿说。
“回少爷,府里都找过了,没找到清淼小姐。”
“顺贵,洪武,你们两一个往东一个往西,多带些人赶快去找。”
“是!”
“少爷,把衣服披上,当心着凉。”
秀婵拿着一件长衫要给李兆廷披上,却被李兆廷一把甩开,
“拿走,别来烦我。”
秀婵热脸贴了冷屁股,心里不服,“少爷,奴婢也是担心你嘛!”
“我用不着你担心,让你去照顾清淼,你倒好,人走了都不知道。”
李兆廷火上来了抬起手‘啪’一下拍断了椅子的把手,吓得秀婵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哭着讨饶,“少爷,秀婵知道错了!”
只要一想到清淼在外面遭到什么不测,或者被那群黑衣人盯上,李兆廷心里揪着难受,“统统都给我出去找,找不到都别回来。”
下人们唯恐被怒火殃及,争抢着跑出了李府去寻人。
那些强盗乞丐下手没有轻重,钱宏歆瘫坐在台阶上不得动弹。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她有多么希望其中有一个是李兆廷,像以前一样,给她温柔的关怀,替她挡风遮雨。
偶尔有人见她这副凄惨摸样,会仍下一枚铜板,钱宏歆看着脚边躺着的十来个铜板,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
晌午地时候,她亲眼看着李兆廷骑着马狂奔而过,可惜她已无力出声呼唤,只能眼巴巴地注视着李兆廷渐远地背影,心中的悔恨足以把她淹没。
李兆廷刚接到官府的消息,今早郊外发现一具无名女尸,为了确定不是李清淼,他连鞋都没换,直接跳上马朝郊外飞奔而去。
钱宏歆凭着求生的欲望,硬撑走到看门卒那里,把手上的几个铜板递过去,“官爷!”
“走开,走开,讨饭到别地儿去。”看门卒像甩苍蝇似的把钱宏歆推了出去。
一辆马车恰巧经过,幸好车夫及时勒紧缰绳,否则车轮碾过去,钱宏歆不死也得残。看门卒吓得脸都白了,毕竟是条人命,他先把钱宏歆拖到一边,然后对马车上的人赔礼道歉,等马车走远了,看门卒回头啐了她一口,“晦气!”
钱宏歆不死心,上前抱住看门卒的腿,“官爷,我是李府的丫鬟,昨天从乡下探亲回来,半路被乞丐抢了所有银钱,还被打成这样,求求你行行好,送我回李府,这些钱都给你。”
“李府的丫鬟,你骗谁呢,我在这里看你半天了,一个臭叫花子,滚一边去。”看门卒抬手就要打下去,另一个看门卒上前劝说,
“你跟她一个半死的人气什么,她说是李府的丫鬟,等会儿换班的时候顺带把她送过去,免得死在城门口还要我们收拾。”
“说的也是!”他踢了踢钱宏歆,“先到一边等着,别在这里碍事,过一会儿再送你过去,不过我们可说好了,若是李府追究起来可跟我们没关。”
钱宏歆重重地点了点头,把铜板硬塞进看门卒的手里,“谢谢官爷!”
看门卒看也没看直接踹怀里,虽然不多,但谁也不会跟钱过不去。
李兆廷远远看了一眼躺在河坝上被水泡的不成人形的尸体,那女尸身长不足五尺,李清淼的身高足有六尺,所以那绝对不会是她。
不等随从上去确认,李兆廷就下令回府,一行人又急匆匆地往回赶。
刚进城没几步,遇上寻他们的老管家,老管家拖着肥胖地身体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见了李兆廷好似见着亲爹一样,趴在地上喊,“少爷,清淼小姐回来了。”
李兆廷嘴角抽搐了一下,冷着脸甩起马鞭,几乎是贴着老管家疾驰而过。老管家抹了一把冷汗,剩下几个随从七手八脚把他扶起来。
望着被马蹄扬起地沙尘,大家都在猜测,表小姐的好日子到头了。他们少爷做事向来赏罚分明,这回表小姐是真的惹火少爷了。
李兆廷一脸怒气地冲进琅阁,“李清淼,你还知道回来……”一边上楼一边骂,从屋里出来倒水的秀水差点撞上,
“看着点路!”
“对不起少爷。”秀水脸色苍白,见他跟见鬼似的,低着头从旁边绕过。
“等等,”李兆廷指着那盆里黑红的水问,“这是什么?”
“少爷!”秀水噎了一下,“您进去看看吧。”
李清淼的闺房里吵吵嚷嚷站了一屋子的人,李兆廷刚夸进门槛,就见钱宏歆趴在床沿在吐血,心头一急,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床前扶住钱宏歆,“李清淼,昨晚上你干什么去了,怎么弄成这副摸样?”
钱宏歆正痛苦着,没力气回答他。
秀娟拿着手巾一边给钱宏歆清理伤口,一边替她回话,“少爷,清淼小姐受了重伤,你看她脸上,还有身上,好多淤青。”
他抬起钱宏歆地下巴,入眼的是肿得像馒头一样的半边脸,嘴角破裂。再往下看,两只手臂满是斑斑地乌青块。
李兆廷顿时怒火中烧,“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的!”
“我已经够疼了,你松开手别在折腾我了好不了,唔……”钱宏歆来不及躲开,又吐是一口血,这回全喷在了李兆廷身上。
“淼淼快别说话了!”老太太心疼了,一把推开儿子搂住钱宏歆,回头质问下人,“让你们去请乔大夫,怎么还没来啊,人都上哪去了!”
“我去!”李兆廷说完就不见了人影。
乔玉再一次被李兆廷抓进了李府,一路上诽腹了钱宏歆千万遍,无奈好友把她当做宝,又不能见死不救,他也只能忍耐,再忍耐着。
面对这位爱记仇地小气大夫,钱宏歆知道逃不过,而乔玉也绝对不知道什么叫怜香惜玉,钱宏歆顶着猪头一样的脸都激不起他半点怜惜之情,钱宏歆一个劲的喊痛,也不见乔玉下手轻些。
李兆廷冷眼站一边,在得到乔玉的肯定李清淼只需静养并无大碍后,他决定袖手旁观,任由乔玉替她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地女人。
乔玉一给钱宏歆处理完伤口久迫不及待地走了。
李兆廷环着手臂,站在窗前居高临下望了钱宏歆许久,想他那么喜欢教训人,这回也不会例外,哪知他只说了一句,“禁足半月,乖乖地在琅阁养伤,待到成亲之日才可这个门,违者后果自负。”
老太太横了儿子一眼,对钱宏歆柔声道,“淼淼听话,我们哪儿也不去了,好好在这里养伤,姨娘只认你做媳妇,你可不能走。”
“答应姨娘,好不好?”
钱宏歆感受到老太太对自己的真挚疼爱,就算不懂事离家出走,她还是巴巴地好言相劝。听了老太太的话,她惭愧地垂下了头。李家人待她太好,她已无任何理由拒绝,只能点头说“好!”
从这一刻起,她就是李清淼,这世上再没有林红杏,更不会有人知道钱宏歆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