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叶祖珪借着到蔡京府上回礼,向太师进献了《上急办大宋金行扎子》。
小叶学士这个所谓“大宋金行”,欲行之事却不是类似蔡京等人无比熟悉的王荆公的“青苗法”,由官府常平仓,向百姓借贷,收取利钱。更不是学熙宁朝宰相,叶祖珪的恩师吕惠卿,朝廷发行纸币“铰钞”,公然向民间抢劫铜钱。而是类似于民间的“老鼠会”,叶祖珪竟是要做这个“官商合营”的“老鼠会”的“会头”。
“老鼠会”在东南沿海一带历史悠久、根深蒂固。其实,这可以算是民间自发的一种原始的金融互助组织。它基本的组成单元,就是“会”。最底层的“会”,都是乡里乡亲自愿结成,“会众”一般几户到十几户不等,由某个有点信用的人出任“会首”。会众每户缴纳一份“会金”,会首就要缴纳双份。任何一家会众需要用钱,不论经商办货,还是起楼买地,都可以向会首提出申请。如果这一期会,只有一个会众申请,那么他需要向其他会众提供一年一成左右的利钱。
比如,某个“会”有会众九人,每人交“会金”纹银一百两,加上会首双份,则共有会金一千两。会众张三用钱,别无争议,张三从会首李四手里支取纹银九百两。余下一百两,作为预先收取的利钱,由李四均分成九分,分给除张三外的所有会众,李四独得两份。张三年底归还一千两,再由李四分与其他会众。这时,会众可以选择将银钱继续入会,也可以选择转投他会。当然,张三用钱的期限和利钱多少,都是可以跟李四商量决定的。
如果这一期“会”,申请用钱的人多,会头手里的钱不够,就要“竟价”,谁家许下的利息高,还本期限短,这钱归谁家优先使用。值得一提的是,这种老鼠会,往往带有一定的宗法背景。那个敢借钱不还,不管是因为经营失败,还是别的什么天灾人祸,往往都要面临宗族家法的严厉处罚。被断手断脚的有之,甚至被“沉塘”、“插沙”,也是偶有听闻。
不管中原王朝如何兴衰、更替,两浙、福建、两广等地的“老鼠会”一直在或明或暗的生存、经营。如果本会用钱的人不多,为了谋取利钱,会首往往会把会金投入更大的会。同样,如果本会的会钱不够用,也会向别的会转借。如此日久,就形成了巨大的借贷网络。如同老鼠洞一样,环环相套,洞洞相连,四通八达。只不过在地道里搬来搬去的,不是花生、大豆,而是海量的真金白银。到了有宋一朝,徽宗年间,有些巨型“会头”,比如钱塘苏家,茂州林家,手里可以调动的银钱多到数以亿记。要论短期内的筹款能力,甚至超过大宋朝廷的户部。蔡京出身的仙游蔡家,实际在兴化军左近,就是最大的“会头”。所以,蔡京等人对于此道,绝对是知根知底。
老太师接了叶家老二的扎子,只略略瞄了瞄,就端茶送客了。可是当晚,蔡京未曾返回砌藕斋寝园。以七十二岁高龄,通宵秉烛,观看小叶学士的张狂“悖论”,直至黎明方歇。好在叶祖珪的扎子,全部都是用蚕豆大小的欧体正楷誊抄。倒是让太师,减省了不少眼力。只是如此一来,这份扎子分成了二十七册,竟然包了满满一大包袱。
叶祖珪在扎子里面,先借前次自己身陷北国,朝野捐赠“义钱”六百五十万缗为例,说明大宋藏富在民,而且民心可用。然而朝廷所赖支出者,无非每年春、夏两赋。若得皋富之年,往往天下无事。粮、货、铜钱,任其堆放在户部及各府库房。不但不能生息,反而朽烂折损。若遇天灾人祸迭发之时,比如以往之景佑五年、绍圣二年,或雄图待举之机,比如现今,朝廷又没有可靠的银钱储备,一时或可至无钱可支,局面简直危如累卵。故此,成立有司专营银钱储备、经营,盘活朝廷资财,“以钱生钱”,谋取更大利益,利国、利君,利民、利己,是“利在天下”,实在是势在必行。 叶家兄弟回到家中,老叶立即摔门而去,再不搭理自己弟弟。直到叶祖珪搬来大舅哥曾思慎,一起向叶祖洽解释,金行之计,实际是他们两个人共同策划。之所以没有事先没有跟老叶通气,只不过为了让那出“双簧”戏,《不肖子吹牛定国策》,演的更逼真罢啦。老叶听了,将信将疑。不过还是讨来叶祖珪的扎子副本,细细研读起来。
到了第三日,太师蔡京独召小叶学士,二人一直谈到深夜。叶祖珪又上了《辩金行之不与民争利五策》,提出沟通南北的水路输运,跨洋的海运;建筑大桥、官道,收取过路费用;囤聚、买卖地产;引进、推广新粮种、药材;刊印经典书籍,教化万民,甚至流芳归化四方邻邦,都是需要巨大资本,统筹运作,非一商一户可以承当。金行若注资推动,不是与民争利,而是助民生利,与国生利,何乐而不为也?
有了上述两次问对,叶祖珪感觉太师对于自己提出的金行一策,颇为意动。认定此事十拿九稳,不免踌躇满志,准备大展拳脚。不成想过了几天,虽然朝野都有风闻,各部议论纷纷,可是相府那边,再也没了动静。不仅小叶惴惴不安,就连老叶跟曾思慎,都等的有些忐忑。
(PS:学习小叶学士厚脸皮,跟各位老大讨要票票、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