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柏安离开了那个隐在桑林中的美妇,独自一人骑着马儿走在桑林间的小道里。他的脸依然红,三络长髯随风而动,但却没有了平时,与关公相似的那份沉稳。
偶尔仰天长叹,又时时仰头瞑思。可见他心中的难事,的确不是件容易解决的事情。
“看起来大哥之子,也是个年轻有为的少年。只可惜……”
只可惜什么,他不再往下想,我们也难以知道。
马儿显然对于桑林里的小道非常熟悉,不用主人催促,自己就迈着小碎步离开了幽密的桑林。舒柏安没有催马回家,反倒拐到另一条路上,向大通布岛中心的一处堡寨行去。
这处堡寨有着石砌而成的寨墙,墙头上旌旗飘扬。桑林掩映之下,倘若是不知内情的外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在岛的中心地带,居然会有这样一处堡寨。
令人奇怪的是,堡寨里的大旗上明明白白的写着“潘”字。使人不解的是,就算这处隐密的堡寨里有着大量的马穆鲁克骑兵,难道不该是赵家的,又或者是舒家的旗子么?
隔着老远就可以听得到用堡寨时军士们操演的声音,倘若被听惯了号令的穆克听到的话,就会告诉赵伏波,这座堡寨里训练的全都是马穆鲁克骑兵。
舒柏安单人独骑来到堡寨的门前,看门的士兵虽然放他进去,但却并不向他行礼,目光当中也看不到尊重。
堡寨里,一层层的阿拉伯式的泥坯制成的屋子,排列的整整齐齐。为数众多的马穆鲁克来来往往,如果站在堡寨上向营盘里望去,这里的马穆鲁克骑兵,怕不有上千人之多。
舒柏安径直向堡寨中心的一处宋式的精舍大宅走去,从那儿进进出出的传令兵的数量上可以看得出来,那儿恐怕即是这里的主人住家之地,也是这座堡寨的中军大帐。
来到这儿的舒柏安刚下马,早有院中人出来迎他。来人恰是被那个“建安哥”称为“师兄”的混血人。
见到舒柏安,他大刺刺的抱拳施礼,眉宇中也没有多少恭敬的意思。
“舒庄主里面请,您来得可不快呢,潘老太爷一直在等着您呢!”
舒柏安对于对方的不恭,却没有丝毫的不满,反倒也拱了下手。
“唉,俗事烦多,耽搁了一下,还要请潘老太爷多多见谅呢!”
他进了院子,除了来接他的那位“师兄”,院子里的人只当他是个寻常之人,不再有人理会他。
及至到了上房的时候,那位所谓的潘家老太爷终于露了脸,正是那个赵伏波上岸之时,接到他的潘丙。
此刻他已经端坐在太师椅上,哪里还有一个挥拐打孙子时的忠君模样。说话时一脸的倨傲,就表明了他在这大通布岛上的地位。
见到舒柏安,即不行礼也不拱手,不过只是淡淡的点了下头。
“舒庄主请到偏房稍等,我与金书话毕我们再谈!”
倒是舒柏安恭恭敬敬的行了礼,说了声:“潘岛主请自便,松山理会得!”说罢,低着头退出厅外。
潘岛主转过脸来,面对着蒲金书。说起话来的时候,虽然倨傲依旧,但语气上却要客气不少!
“怎么样,蒲贤侄,不若就按我所言,到这堡寨里居住吧!打从你到来之际,我就时时担心。一来怕你听不惯外面装点门面的汉人伙食,二来也怕每年此季频发的大浪伤到了你!”
蒲金书在这里代表着泉州的蒲家,虽然只是有些银钱,但更得潘岛主的器重。他心中也明白,这位岛主要自己来堡寨住,只怕是不喜欢自己和那个赵伏波交往罢了!
想到此际,蒲金书拱了拱手道:“岛主心意,金书实在是感激不尽。现在就回去收拾东西,一刻便搬进来与岛主同住,好每日与岛主朝夕相伴。”
蒲金书的毫不犹豫,使潘岛主心中大悦,更是着意拉拢他。
“如此,金书便与你建安哥哥一起称我一声爷爷,回头有你协助,你们兄弟想在此成就一番事业,也不是什么难事!”
如同琉璃球一样的蒲金书立即就打蛇随棍上,立即来到潘岛主面前大礼参拜。嘴里语气欢快的直嚷嚷,仿佛他确已经在海外找到了安身立命的所在一样。
“潘爷爷在上,金书有礼了!”
他的态度自然很容易就获得了个宾主皆欢的结果,不久之后带着自己身边的小僮仆阿全,出了大宅翻身上马。
完全宋人装扮的他,来到波斯湾这白天始终炎热的地方,手中大折扇自然绝不肯离手。“哗”一下展开折扇,假借煽凉挡住他人的视线,却朝阿全做了个鬼脸。
“唉,阿全,我看我们还是去那个家伙的住处看看,我只怕一回家,就只能收拾了东西往这里来了!”
主仆二人显然性格相近,阿全也转着乌溜溜的眼睛四处瞅了下,又向蒲金书回了鬼脸。
“公子爷说的是,只是我却担心,那个家伙看起来年纪还没公子你大,我却怕他斗不过岛上的这些老头呢!”
蒲金书放下手里的扇子,合在一起在手中连击了几下。
“打得过打不过又如何?我却只喜欢他那豪气干云的大丈夫气魄。就算是与他一起战死沙场,也比我们主仆一辈子被人家驱来赶去要好得多呢!”
十来岁的小阿全坐在阿拉伯马上,扭来扭去倒似个活泼的猴儿一样。对于前途,自然全由蒲金书来关照,他是丝毫也不管的。
“随便吧,只不过公子要是上阵话,我也要把铁矛,给你当马弁的!”
“卜”
蒲金书拿扇子在他头上敲了一下,戏谑道:“你个小猴崽子也想上阵,先长大几岁再说吧,瞧你那瘦皮猴的模样,不用别人打,只消给你杆铁矛,就把你压垮了!”
阿全假装被蒲金书敲得,抱着脑袋哇哇大叫。
“好你个公子,只知道打阿全的脑袋,打傻了将来洗脚水却是自己倒去!”
一直在窗口悄悄观察着主仆二人的潘岛主看到这儿,才收回自己的目光。
“爷爷,要不我派两个人去跟着他,不怕他不来我们这儿!”
潘岛主回过头来,一双老但绝不昏花的眸子中精光四射。
“哼,他是蒲家的人。你不知道大宋那边的海商,多与他家交好。就算这个蒲金书在家如何,却不是我们能欺负得了的!你只想想倘若断了海商,我们却如何罢!”
说罢一甩袖子转身离开了潘建安,后者大概也被骂得习惯了,只是撇撇嘴,望着蒲金书的背影狠狠的呸了一口。
“呸,有什么了不起的,等过两天你搬过来了,再看小爷我的手段。只可惜那个舒钰儿啊……哼,就算那个赵伏波是大宋皇族,在这黄沙漫漫的黑衣大食却有什么用呢?”
说到舒钰儿,想起清晨他满怀热情的会面,却被钰儿告诉他,与他只有兄妹之情,而无男女之爱。潘建安心中的妒火,就像是火山一样能把自己烧成灰烬。
试想想看,心里一直装着舒钰儿这个大美人的潘建安,心中如何能够舒服呢!
离开这里去见舒柏安的潘岛主,向跟在潘建安身边的那个“师兄”招呼了一声。
“志东,你随我来一起与舒庄主说话,把师诗的意思告诉他!”
是的,这个所谓的“师兄”却不是潘建安的师兄。他不过是黄沙城里师诗的兄弟师志东,而他刚刚接到了来自姐姐的消息。
师家原本是潘丙家里的管家,潘家欲立赵竑之事败露之后,不得已跟随潘家来到这海外之地。潘家的弟兄姊妹除过师诗到了黄沙城之外,她最小的妹妹师雪容却也是潘建安心中的美人。
如果不是师家地位卑下,舒庄主又不愿意女儿多个对手,否则送到柳苑里的话,也不难成为与舒钰儿一样拔尖的姑娘。
为了能够娶到师雪容,师志东就成了“师兄”。他明白潘建安的目的,师志东为了自己的前途,也着实与他亲热相交。
“是的潘爷爷!”
师志东比起潘建安来,虽然武艺上稍有不如,但心思却比他活泛、稠密得多。这不师志东恭敬的应了潘丙的招呼,又用眼色向潘建安打了个眼色。
跟随着潘岛主前往外间去见舒柏安同时,师志东的心里,却在猜测着潘岛主的心思。
他明白潘岛主不会为了孙子的喜好,就与黄沙城的赵伏波交恶。不过姐姐既然想要那个赵伏波的命,那他这个做兄弟的,却义不容辞。
他家的人,他只担心那个小娘生下的妹妹——师雪容会坏事。
原本那是黄沙城的赵竑赏给潘家的宫娥,结果被潘岛主送与师家为妾侍,那个最小的,今年不过二八年华的师雪容就是那个宫娥所生。
“不管怎么样,这次一定设法除去那个赵伏波!”
心中肯定了自己的目标之时,潘岛主已经带着他见到了瑞玉庄的庄主舒柏安。潘岛主并没有回舒柏安恭恭敬敬施的礼,只是向师志东点了下头。
“志东,告诉舒庄主,师诗传来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