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明森出殡的那一天场面十分地隆重,前来送行的车队收尾相连有几百米的长度,粗略的目测至少有一百五十辆车。全城的各大媒体也争相跟踪采访,个别电台还对遗体告别仪式进行了转播。没有抵达吊唁现场的冉希就是通过电视看到了这样一幅盛大的场面。
出事至今,冉希终于见到了季墨,不过是通过摄像机的镜头。电视上的季墨全程陪同在孟薇薇的身后,一脸悲切,泛着泪光,俨然一个慈孝的女婿模样,只是,这样的面孔在冉希的眼中彰显地只有讽刺。
冉希微叹,关掉了电视。
电视屏幕刚刚黑掉,郭琛这个家伙就风风火火地撞开冉希卧室的大门。
冉希看到闯进门的郭琛,手中挥舞着什么东西连忙问道:“出什么事了?”
“你看!我刚刚打印下来的照片。”郭琛说着把东西凑到冉希的眼皮底下。
冉希扶稳照片,看着上面一大群的人问道:“这是什么照片?你想让我看什么?”
郭琛指着照片上第一排左起的第三个人说:“她就是袁小惠。邵晨的妈妈不是说她在T大还和季墨是恋人嘛。我昨晚搜了一夜,终于找到了她的照片。”
冉希瞥了一眼郭琛,接着仔细地看着照片。这是一个清秀的女孩,鹅蛋脸,大眼睛,厚嘴唇,中等身材,虽然谈不上漂亮,但给人的感觉很舒服。
“很清秀的女孩子。”冉希喃喃地低语,“有什么问题吗?”
“你看这里啊!”郭琛指着照片中间的一个人,“她!她不就是电视上的孟薇薇嘛,也就是你口中季墨的妻子啊!”
经郭琛这么一说冉希忙盯住照片正中间的女孩,没错,她就是孟薇薇!
“你知道这张照片是小惠什么时候照的吗?”冉希转头问郭琛。
“她大一那一年。她和孟薇薇是同班同学,这张是他们春游时的照片。”郭琛解释。
“这你都能查到!”冉希感叹,接着又看向照片,“这么说孟薇薇竟然和小惠认识。那么季墨和小惠以前的事情她应该知道喽?”
“绝对知道!”郭琛一字一顿地肯定。
“你怎么这么肯定?”
“知道我怎样搜到这照片的吗?”郭琛向着冉希眨了眨眼睛,“我一开始搜索T大的袁小惠,根本找不到什么讯息。可我一想季墨和她不是恋人嘛,就开始搜索医学院毕业的季墨。嘿——你猜怎么着,这个季墨在学校的时候可算得上是个风云人物,学生干部,人长得也不错,追他和暗恋他的人一大把。不过大家都知道他有一个很要好的女朋友,和他是高中同学。我这才搜到这张照片。”
“这和孟薇薇有什么联系?”冉希忙问。
“你听我说啊!”郭琛不满冉希地打断,“袁小惠在T大不出名,可是这个富家女孟薇薇不一样啊。所以我反过来查孟薇薇的往事,据在线的校友反应,孟薇薇和袁小惠关系不错,他们经常见到这两人一起上课,吃饭什么的。所以说孟薇薇怎么可能不知道季墨的存在。他们几个估计还一起吃过饭,出游什么的呐。之后,袁小惠出事孟薇薇可能也知情。”
“照你这么说袁小惠大三退学,大四快结束的时候自杀身亡。然后毕业的孟薇薇就和季墨结婚了。而邵晨大学刚刚毕业就赶上小惠染毒,还因此惹上了麻烦,幸亏他碰到了……姐姐,之后他们便结婚。”冉希掰算着时间。
郭琛耸了耸肩,皱着眉头沉思:“真是太巧了,冥冥之中好像有一根绳子把你们这群看似没有交集的人绑在了一起。”
“或许这根本不是巧合……”冉希地叹息几乎低不可闻。
接近傍晚时分,邵晨终于在别墅露面,距离冉希和邵晨上次碰面又过去三天。在徐妈的张罗下,一大群人围坐在餐厅地圆桌旁享用可口的晚餐。
冉希勉强扯出自己都觉得恶心的笑脸应付着邵家二老。这是虚伪的和谐,却也是善意的虚伪。
酒足饭饱之后,邵晨的父母表示不日将动身回老家S城。邵晨和冉希的伤势已经趋于稳定,邵家二老其实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反倒还需要邵晨安排人手照顾来他们。再者说,二老在S市已经住惯了,有着他们的生活圈,他们的一帮朋友,住在这里多多少少让他们有些不习惯。
对于二老提出的想法邵晨并没有什么异议,只是不断地叮嘱老人家注意身体。冉希则在一旁象征性地点头。
晚间八九点钟左右,冉希回到自己的房间。可是,不管是电视节目还是小说中的情节都无法让冉希集中精神。最后她索性仰面靠在轮椅上,用一本书盖住面颊,闭目养神。
邵晨的父母终究会离开这里,这是不正是她所期盼的吗?到时候,她和邵晨便可以彻底结束这场假惺惺的恩爱戏码。他们将办理离婚手续,接着冉希会和郭琛去法国,离开盛满邵晨的世界……
可是一想到离开,冉希竟然生出一丝绞痛的感觉。
冉希猛地直立身体,一只手接住滑落地书本,另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口鼻,用牙齿啃咬着自己的下嘴唇。
几秒钟过后冉希自嘲地轻笑,“看来你的神经病不过如此,没有想象中地麻木啊!”
“冉希,我能进门吗?”邵晨的声音在们外响起。
冉希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随手打开电视,接着说道:“门没有锁。”
“有什么事情吗?”冉希盯着电视机生硬地问邵晨。
“爸妈明天就会走。”邵晨回答。
“哦。”冉希淡淡地回应。
“他们走后我就跟你办理离婚手续。”邵晨看冉希没有反应接着说道:“这几天谢谢你的配合。”
“不过几天而已,我做得到。”冉希背向邵晨的手已经握得很紧,指甲深陷皮肉之中。
“离婚协议……你想好吗?”邵晨问。
“差不多吧。”冉希已经暗自祈祷希望邵晨尽早离开,她克制住自己的声调,“还有什么事情吗?我要休息了。”
“没有……没有了……”邵晨黯然地低下头。
冉希本以为邵晨会就此离去,可是他却久久地伫立在冉希的身侧,丝毫没有挪动脚步的意思。
“你不走吗?”冉希终于转头,飞快地扫视邵晨。
邵晨没有接话。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又过了一会儿,冉希忍不住再次发问。
邵晨就像一尊雕塑一样一动不动。
冉希转动轮椅背对着邵晨,向窗台边走去。半月已经悄悄地爬上天空,透出清冷的光晕,冷冷地俯瞰人间。人生不过是悲欢离合,分别重逢的戏码。对他人而言,你永远都是龙套。或许今天你是谁的主角,可是过了一夜你又沦为天涯人。
总有一些人要挤进你的生活,注定有些人要提前离开。冉希抬头凝望着无边无际地暗黑天幕,凝视着那一轮残缺的皎月,心境却慢慢地平静下来。
时间在这一刻停滞不前,这是一对奇怪的组合,冉希仰头看着夜色而邵晨则在屋子里注视着冉希。
“我们真的回不去了吗?你可知,为了这一天,为了能和你以夫妻的身份并肩站在一起,我已苦等了多少个日夜。”邵晨的喑哑的声音在冉希的身后响起,带着令人震颤的滚烫之意,透着震慑人心的真情。
冉希的双手死死地抠住轮椅的扶手,身体微微颤动。她没有回应,也无法回应。
“你想起来,对吗?你真的很狠心,不管是冉希还是周静。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固执,为什么要把一切都拒之门外,为什么你觉得被惩罚仅仅是你一个人事情。那么……我呢?这个被你留下的空荡荡的躯壳你要怎么办?”
邵晨所说地每个字都敲打着冉希的神经,她顿时头晕眼花,脑中嗡嗡一片。冉希觉得自己在做一个二十多年来最荒缪的梦,梦里,让她沉沦至深的人,正对自己情意绵绵,倾诉最热烈的爱语。可惜她不能接受,不可以接受。
“冉希——”邵晨已经靠近她的身后,扶住了她的轮椅,“给我一个机会,我们一同赎罪,可以吗?”
“你……走吧……”冉希终于开口,这样的一句话几乎用尽她所有的气力。她一只手捂住胸口,炽烈地喘息。其它的话已经不必说明,或者说冉希已经无力说明。她木然地凝望前方,等待着撕心裂肺地解脱。
“果然……你想起来了。”邵晨呢喃着,“虽然车祸以后一直竭力地避开我的目光,可是我还察觉到你的眼神变了。没有了往昔的坚定,果敢,只剩下彷徨,痛苦,还有愧疚与悔恨。”
“你走吧……”冉希再次开腔,“我们离开彼此就是赎罪。”
“你真的很固执——”
终于,邵晨松开了握住轮椅的双手。他慢慢地后退,后退……
卧室里沉寂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大门“咚——”地一声被关上。冉希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
送走邵晨的父母之后冉希便联系律师着手办理离婚手续。律师说她和邵晨是最奇怪的一对夫妻,每个人都要求净身出户把资产留给对方。律师还这样调侃道,如果每个夫妻都想邵晨和冉希这样,估计伊拉克战争都爆发不了。
最终,所有的资产被他们平分。冉希则把手头上所有的股份交给邵晨托管,她自己则准备带着少量现金移民法国。
看着一纸已被“撕毁”的婚书,这时的冉希除了麻木还是麻木。她的神经已经被撕裂,千疮百孔,再也没有任何感觉。
郭琛实在抵不住她老板的炮轰,先一步回到法国,而冉希终日在等待中度过。
递送申请,报送材料,等待审核,接受审查……时间一天一天的流逝,到移民手续办妥的那天,便是冉希离开的日子。
这段时间里,她和邵晨几乎见不到面。邵晨已经一个月没有回别墅居住。他正在躲着她。或许邵晨是对的,他们都要适应没有彼此的日子,往后的生活还长着呐!
时至五月底,午后艳阳当头,即使穿着单薄的衣服还是觉得有些闷热。冉希此刻身处花园之中,尽心地给花草浇水。现在的她已经不必坐着轮椅,杵着拐杖便可以前行。
正在冉希忙活之际,徐妈匆匆赶到了后花园。
“有什么事情吗?”冉希听到身后有动静转头问道。
“季墨先生要见你。”徐妈忙回答,“不过给他们拦在外面,毕竟邵总交代过……可是你们现在已经……”徐妈结结巴巴地不知道该怎样表达。
“让他在客厅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