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改变命运的,或许只是一只蝴蝶。
太阳已经西垂,但暑气却并未消散,天地间像极了一个蒸笼。
王屮逐一向塾师们行完礼,便冒着酷热快步走出塾院外,任由火一样的阳光照着,心情难免有点低落。
从七岁开始,王屮已经在水镇塾院学习了整整五年,如今一朝肄业,自然有着太多的不舍。
只不过王屮还没来得及大发感慨,就看见几个身影正藏在塾院墙角处向他招手,甚至还有人不停地朝他发着嘘声。
王屮心中一紧,但还是连忙走过去,却发现在墙角的另一边,同塾班的同学几乎一大半都在,正各自带着丰富的表情看着他。
王屮刚站稳,就被两个平时与他极为要好的同学架了过去,正要说话,就听见人群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传了过来,“王屮,三年前你说了什么,你不会忘了吧!”
这个声音,作为一起同窗五年的王屮岂会听不出来,正是水镇巨富薛家之二子,周边十里八乡都有名的纨绔子弟薛富贵。
听到这个声音,王屮心里一个咯噔。
三年前王屮说了不少话,基本都忘了,但他知道薛富贵说的肯定不是他忘了的那些,不过他只能装作不知道,故意糊涂地说道,“我忘了什么了?”
薛富贵早就防着王屮这一着了,他话音才落,之前架他过来中一人,名叫阮文的就马上说道,“三年前,你在全部同学面前和我们打赌,说你只要不能在肄业前凝气,便去桂山阁睡一晚!”
阮文说话时很得意,仿佛抓到了王屮的小辫子一般,还想继续说,却被薛富贵打断了,只听他特意大声说道,“王屮,今天我们这些同学等在这里,就是要你兑现三年前的承诺!”
王屮虽然才十二岁,却也不是一个言而无信之人,但听了这话,心里面还是有点发怵,连忙说道,“我去桂山阁睡一晚到是没什么,只是我这晚饭都没吃,饿一夜怎么能受得了!”
王屮实话实说,但阮文、特别是薛富贵却以为他是在找借口,马上驳斥道,“王屮,这就不用你担心了,我已经让人去备饭,很快就送到桂山阁,我们先去就好!”
在水镇,不管是老人还是小孩,对桂山阁都有着一种畏惧心理,薛富贵话才说完,同学中就有人略带惊慌地说道,“是啊,桂山阁还是早点去吧,否则太阳落山后就不太好了!”
“对的,太阳一下山,桂山阁那地方瘆人得慌!”
“真要去桂山阁啊,我体弱就不去了,否则回来又要生病一场!”
……
正说间,就有人扭头离开,一来二去,竟然走了一大半,仅剩下架王屮的阮文王泽薛富贵,以及四五个明显不嫌事大看热闹的主。
既然薛富贵话已经说到这种地步,王屮也不好说什么,抬步便走,一边走一边说道,“桂山阁走着,谁怕谁!”
阮文显然想不到王屮会这么干脆,不由得松了手,落后一步,心虚地看了一眼薛富贵,忍不住低声说道,“薛少,这…真的要去桂山阁?”
薛富贵看了一眼不争气的阮文,差点给他一脚,但终于还是忍住,没好气地说道,“当然去啊,有什么好怕的!”
那四五个看热闹同学也没有退缩,迈步跟上。
只有之前与阮文一起架过王屮的王泽,突然拽紧了王屮的胳膊,尽量凑近,小声说道,“小叔,阮文那小子前几日就被薛富贵撺掇了,说定要让你出这一糗!”
王屮怎会不知道阮文被撺掇了,但他只是看了一眼王泽,张了张口,却没有说话。
王泽被王屮这一看,顿时心慌了,急忙解释道,“我也是刚才才知道,而且一直被薛富贵他们拽着,根本没有办法脱身找你,和你打声招呼!”
王屮看出了王泽的心虚,他不再理会王泽,甩开了王泽,自顾自地大步往前走去!
王泽本想追上去,但始终是心虚,不敢再开口,只得快步追了上去。
本就是事情主导者的薛富贵见状,会心一笑,立即大步跟上。
阮文似乎不太想去,不过事已至此,他也不好再退缩,赶紧跟着走了。
……
桂山阁是一座废弃了的破观,在水镇东边的一座小山上,被难以计数的至少百年巨树包裹着,远远看去就有一种森然之感。
几代人之前,桂山阁也算是香火繁盛之地,只是不知为何突然便废弃了,后来更是成为了乱葬岗。
王屮大步在前,王泽快步跟着,薛富贵阮文紧随其后,另四五个人则不紧不慢地跟着。
还未进入桂山阁,众人就看到残阳映照下的巨大阴翳,以及感受着从阴翳中吹出来的冷风,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几分寒冷。
但即使如此,王屮仍然没有丝毫犹豫,一步便踏进了阴翳之中。
此时太阳已经平西,余辉从桂山阁巨树枝叶的缝隙间照射进来,将遍布在巨树间的巨大蛛网照得纤毫毕现,带给王屮等人非同一般的震憾。
如果是在其他地方,不管是王屮薛富贵还是其他人,都会停下脚多看一眼,但在此刻,却不由得心慌。
幸好诸人虽是少年,但仍然还是初生牛犊不畏虎的年岁,王屮能进,薛富贵这个生事者自然也不会畏缩,一步就跟了进去。
不知什么时候重新凑在一起的阮文王泽,虽然心生退意,但被拉上了贼船的的两人,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只有铁了心要看热闹的四五人,竟然没有犹豫,毅然走了进去,没几步竟然超过了阮文王泽。
身后没有了人,顿觉背后冷飕飕,赶紧加快速度,也不管四个人高不高兴,挤将进去,簇拥着就往前走!
四五个人齐齐了白了一眼阮文王泽两人,但毕竟也是同窗,只好不了了之了。
水镇人对桂山阁的利用可谓是寸地毕争,仅是初进桂山阁的地方没有坟茔,不过才走出几步,坟茔就开始扎堆出现,甚至连树根间的缝隙都被利用上了。
这样一来,巨树间的坟茔横竖都有,怎么看都是杂乱无章,不愧是乱坟岗子。
桂山阁所在之处,是乱坟岗的最中央,也是巨树包裹中一片难得的空地。
据水镇老人讲,桂山阁鼎盛时占地数十亩,众巨树间皆有殿阁残垣的痕迹,但如今却仅剩下大殿。
就算是这样,大殿也破败不堪,殿顶上的瓦松野草已经扎成堆,而且大部分地方已经塌陷,多年的老椽子无序的支楞着,还在远处就能看见大殿中的塑像了。
许是时间太久了,就连那个暴露在外的塑像头上都长出了瓦松。
王屮沿着大殿外余下的台阶,一步一步往上走,径直进了大殿,就在居中的塑像下扒拉出一块空地,随即坐下,抬头对薛富贵等人说道,“我会遵守三年前的承诺,在这里坐一晚上,你们可以回去了!”
“听镇上老辈人说,这桂山阁太阳落山后诸多诡异,你们尽快回去吧,招惹了邪祟不好!”
阮文王泽确实不想在桂山阁多呆,听了王屮的话,心中顿时一松,一齐转头看向薛富贵。
薛富贵却似乎不买王屮的帐,冷笑一声,当即就说道,“你在这里坐一晚?我们可信不过你!”
“如果我们一走,你就悄悄逃走,那怎么行!”
对薛富贵如此反应,王屮并不意外,他抬头看了薛富贵一眼,冷冷说道,“那你要准备怎么做?”
薛富贵显然早有准备,王屮话音刚落,他就从身上抽出一捆绳子来,丢在王屮脚前,冷冷说道,“自然是要把你拴在这里了!”
不说王屮腾地站起来,就连到桂山阁的几人,都被薛富贵的举动吓了一跳,被撺掇来的阮文王泽终于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赶紧齐声说道,“薛少,这样不好吧?”
“桂山阁本就是诡异之地,如果有危险,拴了王屮手脚,这不是要他命吗!”
阮文王泽说得急,薛富贵却不理会他们,只看着王屮说道,“放心,自然不会把他拴死了!”
王屮确实有点义愤填膺,但转念就想开了,仍然坐下,对薛富贵说道,“那就拴吧!”
“看来你们薛家是老戏看多了,小小年纪就对人失了信任!”
听了王屮的话,薛富贵脸上并没有露出不高兴,反而是淡淡说道,“人心险恶,彼此间多一分戒备,也未尝不可!”
王屮向来不喜欢薛富贵的纨绔味儿,此时更是被其一番恶心举动搞得连基本的同学情意都没有了,他头都懒得抬,冷声说道,“那就拴吧,多说无益!”
薛富贵本来还想说几句,闻言马上蹲下忙活起来,不多时就将绳子分成四截,并分别拴在了王屮手脚上。
薛富贵拴好王屮手脚之后,又去大殿中一阵摸索,最后将脚上两绳拴在了两根朽柱子上,手上两绳拴在了左右两塑像脚上。
不知为何,打定主意不饶王屮的薛富贵,手下突然留了情,并没有把他拴成四仰八叉的模样,只是让他手不能贴身,脚不能太过弯曲,仅能勉强坐着。
等薛富贵折腾完,王屮才没好气地说道,“你拴好了没?还有我的饭菜什么时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