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叶回到空无一人的酒肆大堂中,盯着放在柜台上的青瓷碗,默然不语。
“哒哒,哒哒,哒哒......”顺着空气中散漫的酒香,马蹄声在小巷的青石板上隐隐约约的响起,最后停在了酒肆旁。
女将军将横在马背上骂个不停的人放在地上,撇了白衣人一眼,笑道“我们今天就在此处休息,妹妹先进去吧,屋内有一对兄妹,他们很好相处,不会为难你。姐姐将小白安顿好再进去。”女将军坐在马上,看着面前呆立的人儿,轻咳一声:“难道非得姐姐陪你你才肯进去?”女将军看着那人立刻向酒肆跑去,那人边跑边嘟囔着:“鬼才要你陪,等小爷的大哥过来,小爷一定要你好看......”女将军笑了笑,不知道想着些什么事,过了一会才下马,将马牵进马棚。
白衣人站在酒肆门口,推开了酒肆关闭的大门,走了进去,环顾四周,寻找女将军所说的兄妹二人,却只看见一黑衣少年背对着大门的方向,直勾勾的盯着柜台看。
“大哥,你怎么在这里!”,白衣人惊喜的说道,“阿大呢,是不是也在这?”白衣人说着便往大堂的桌子下面钻,去找他口中的阿大,桌子下面除了冰凉凉的空气什么都没有。
黑衣少年没好气的说道:“原来是薛叶弟弟,你既然这么喜欢桌子下面,就好好在下面呆着不要出来了。”又冷笑道“莫不是你怀疑我将你的阿大藏了起来,你也不想想,阿大那样高的个子,这里哪张桌子可以藏的住他那魁梧的身姿?我让阿大回土地庙给你们送信去了。”
白衣人骨碌一声从桌子滚出来,嘿嘿的笑道:“大哥,还不到一日,你就不疼你的薛叶弟弟了,让小弟真是难过不已。不过,我竟然不知道桃花妹妹也在这里,可爱的桃花妹妹呢,怎么还不见她出来?自己历经千辛百苦过来找她和风叶弟弟,一定要让她给个爱的抱抱。”
黑衣少年看着原形毕露,格外跳脱的少年,笑了笑:“非是我不疼爱薛叶弟弟了,而是薛叶弟弟如今变化太多,哥哥在想是不是认错了人。土地庙中弟弟风采灼人,瞧着像是个可靠的大人了,怎么如今看着却是一团孩子气?”
白衣人在大堂中走来走去,翻了个白眼,鼓起脸颊嘟囔道:“还不是因为计相活得太累了?每天要装深沉,这里条件简陋,只能端着茶杯作作样子。小环又不在这里,没人给小爷泡茶喝,阿大泡的的茶实在难以入口。再说,这个鬼地方没几个人,小爷爱怎么来就怎么来。”
黑衣人看着踱着步的白衣少年,感觉他转的自己头疼,眼珠转了转道:“桃花妹妹可不在这里,我救的可是风叶妹妹,弟弟还不清楚,是不是?”黑衣人将妹妹二字咬的格外重,一脸坏笑的准备看戏。
白衣人惊讶道:“妹妹?”想了想,干笑了一声,说:“呵呵,我自然是极为清楚的,你离开后,风叶妹妹在土地庙中就告诉我她的女儿身了。风叶妹妹说了,要给哥哥个惊喜。想不到如今哥哥这么快就知道了,呵呵.....”黑衣人是笑非笑的看了白衣人半天,指着青瓷碗道:“这碗面,是我知道你要来特意为你煮的。哥哥心疼弟弟饿了一天,弟弟可一定要好好吃完。”
“我就知道大哥心里还是疼我的,我这一天光顾着找她们了,都快要饿死了。”白衣人笑着说完,便走向柜台,端起了青瓷碗,坐在桌子旁吸溜吸溜地吃了起来。
白衣人笑着,边吃边说:“大哥,你手艺可真好。你都不知道那个女将军多可恶......”
黑衣少年目光沉沉的盯着那碗面,忽然,又将视线移向了白衣人的背后,对着白衣人诡异的笑了笑。
“我可恶?我欺负你?”一句幽幽的女声在白衣人耳畔响起。
白衣人小心翼翼地捧着青瓷碗,慢慢转过身去,看着面无表情的女将军,欲哭无泪地解释道:“不不不,将军听错了,我是说将军对我打是亲,骂是爱,对妹妹我是呵护有加。将军,吃面不?这面可好吃了,我哥哥的手艺又进步了,充满了家乡的味道,我都要吃哭了......”
风雪叶听到这声妹妹,不可置信的看了看白衣人一眼,用手揉了揉额头,斜靠在柜台旁,不想说话,觉得今天的意外实在是有点多。
女将军摆了摆手,爽朗一笑“妹妹你自己吃吧,刚刚逗你的。姐姐哪会因为这点小事就舍得生美人妹妹的气。妹妹不怪我没告诉你今天救了一个姑娘的事就好。你一直说要找弟弟,忘了你们家女孩都有女扮男装的习惯,就没往这里想。对了,大家都是自己人了,你风雪叶哥哥怎么还一口一个弟弟的叫你?”
白衣人把碗放在桌上,心想不知道这女土匪听到了多少,可不能让她怀疑自己是个男子。低头思量了一会,便冲着女将军嫣然一笑:“将军姐姐可愿听我讲个故事?”将军一瞬间看呆了,恍了恍神,待反应过来,对着他笑着点了点头。
白衣人坐在桌旁,平静中略带一点伤心的说道:“百国之中,有一小国名末国。末法中有一规定若家中无子,家中财产便要充公。我们风家以卖珠宝玉石起家,算得上是商贾世家了,祖辈积累,家中钱财颇丰。原本一切都好好的,直到父母成亲后生了双生女。在末国,双生女视为不详,说这是河神娘娘的诅咒,于是就需要将双生女及其母亲沉塘,祈求河神娘娘的宽恕。父亲极爱母亲,就向末国隐下了此事,对外称母亲生了一对双生子,从而瞒天过海,多年以来倒也相安无事,没几年,又有了桃花妹妹。我与风叶妹妹一人随母姓薛,一人随父姓风。后来父亲出门做生意时遇见了哥哥,看他骨骼惊奇,便将他收做义子,为他取名为风雪叶,又花重金找了一位世外高人教他武功,好让我们姐妹三人长大以后有个依靠,不至于被人欺负。按照末法规定,每家都要上报由哪位孩子继承家产。父母便将我的名字直接报了上去,要我发誓一辈子不嫁人,好好照顾俩位妹妹。我和风叶妹妹从小被父母打扮成男孩,又被当作男子教育,到底有了些与寻常女子不同的想法。于是风叶她不满父母的安排,觉得家中父母偏心,就常常与家里人发生争吵,如今更是带着幼妹离家出走,让家中父母担忧不已,这才派我出来寻找。你也知道妹妹我花容月貌,若是女子装扮,恐怕路上不太安宁,就打扮成男子一路寻来。后来就寻到了这小镇上,在鬼雾中幸得将军姐姐得救。将军姐姐大恩,待我回家禀告家父后自有厚报。将军姐姐若是不信,妹妹这就发誓,若薛叶所言为虚,就让其神魂俱灭......”
薛叶记得自己年幼时,常常听父亲讲起末国这个故事。故事中的俩个双生女孩恰好也姓风,俩个女孩虽被当做男孩养大,但是天真不经世事。豆蔻年华时,妹妹喜欢上了一位书生,就将自己的女儿身透露,书生装作感动之余,对其家事旁敲侧击。书生探听清楚后,就将此事秘密告知给了末国国君。时年,末国大雪,冻死了很多百姓,末国国君就对百姓说是因为河神娘娘知道此事发了怒。百姓恐慌,纷纷唾骂风氏一族。国君就下旨将风氏一族人的头颅都割下来,将尸体沉入了末河之中,以平息河神娘娘的怒火。自己常常追问父亲故事的结局,问后来呢。父亲就淡笑不语,当夜就去莲姨娘的院子里陪莲姨娘听那首李后主所做的曲子庭中花。末国取微末之意,是一个极小极小的偏远国家,百国连年征战,忙的不可开交,哪里有什么人会细细打听这一微末小国发生了什么事,更别提这俩个生命轻如尘埃的姑娘。这个故事自己倒背如流,如今半真半假的说出来,倒是心生许多感慨。
女将军听到那句一辈子不嫁人,心神大震,因为自己从前为了从军打仗也说过这样的傻话。女将军心疼地打断了薛叶的话说道:“别说了,我信你。只是妹妹,让你一个人孤独终老实在可怜了些,待我想想要怎么办。”
薛叶心想那日在土地庙里看风叶胡说八道就极有意思,没成想我比她还要有天赋。薛叶站起来冲将军盈盈一拜,抬起袖子,擦了擦挂在脸上的眼泪,又学着大哥风雪叶装可怜的模样,抬头看了看将军,弱弱的说道:“妹妹多谢将军姐姐,只是我一人孤独到老也就算了,怎能连累他人?”
将军想了一会,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好看着薛叶那张好看的脸惋惜道:“也好,只是可惜了妹妹这张艳若春华的脸。怨不得父帅常常说,红颜天妒。长得好看的要么有一个曲折离奇的悲惨身世,要么就会早早香销玉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