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七,朱秉橖一觉睡醒,正准备依例入宫读书,刚拉出仪卫,宫里就来人报信:秦王崩,辍朝三日。圣人召见三皇子,请火速入宫。
朱秉橖立即带亲随近侍出发,从东安门,东华门入宫,入宫后更是骑着小马驹直奔乾清宫而去。
等见了一脸怒色的弘治,就只听弘治愤然说道:“从昨晚戌时时到现在卯时短短几个时辰,接连有四波六百里加急加急文书送入宫,亥时初锦衣卫来信报秦王于十一日晚暴薨,亥时末镇守太监与布政使书信也到了,说十二日秦王久病不豫,薨。今早寅时锦衣卫八百里加急文书又报来说秦王或非因病而死,十一日,曾有秦王系新主支朱公铭一脉齐聚秦王府,半日后秦王薨。而其死后无嫡子,只有一岁半庶子朱惟焯,且真伪难辨,朱公铭嫡子朱诚澯朱秉欆一脉与其庶二子镇国将军朱诚润奉国将军朱秉柎一脉因嗣位人选内讧动了刀兵。怪不得晋府周府等王系丁口均千人甚至数千,而秦府只一二百。这群蠢材,只知窝里斗。”
朱秉橖忙恭敬说道:“这也是到了先王,主宗子嗣单薄,内斗才日益剧烈。秦府百年来一直不曾鼓励王室大肆繁衍生息,不似传言中晋府那王侄,一年就生了一百余儿子,怕是那厮是真拿自己当猪养了,如今少说也有二三百子嗣,比整个秦王系都多。其实儿觉得亲王不大肆繁衍于国于民都是好事。”
弘治点点头说:“朕知此事,无需为秦府开脱。父皇已经传旨严斥秦府众支系,并通告秦王之爵回朔秦王嫡系秦简王一脉,由长安王袭秦王,三日后开大朝会,橖儿在谨身殿继秦王位,加宗人令。厂卫此刻已派了密谍去查秦府,等查实,就把他们通通送中都去守祖陵。朕日后也当好生整治清理一番各地宗室,把那窝里斗的蠢货、欺压乡里的痴货、日日下崽的夯货全送凤阳去守陵。”
朱秉橖拱手说:“那父皇可就又开了仁德善政。”
弘治苦笑摇头说:“都是些不让朕省心的。你也是,慌慌张张地,还未用早膳就跑来了吧?朕要去和内阁议政,王岳,带秦王去他母后那用膳。”
王岳带朱秉橖去坤宁宫,一路还连连恭贺朱秉橖终于承袭父业,朱秉橖也赏他一颗大东珠。王岳笑眯眯偷偷告诉他,圣人已经派中官苗奎去秦地节制西安右卫,取其精华,再选拔秦地健儿,以殿下取良善贫户法编选神武卫。朱秉橖只好又赏他两颗。
到了坤宁宫,那张家活宝两兄弟竟也在。朱秉橖与其见礼称舅父,他两兄弟却说:“不可,不可,秦王殿下论辈分与我等一辈,叫大兄二兄就是。”
张皇后气的脸色铁青:“皇儿对你们恭敬,却不好好珍惜,还大兄二兄,知不知左右将军就叫熊大熊二?”
朱秉橖笑着说:“无妨,儿年少,就喜欢大兄二兄这般童趣的,以后各论各的就是。对了母后,儿的璇玑阁文馆过几日就要开了,要不给母后兄长们留一股?这产业虽不能有太多银钱进项,但对张家养望极有好处!”
皇后欣慰说道:“娘怎么能和你争媳妇本,今日其实是特地叫他二人给你赔罪的。陛下让牟斌把事情都跟娘说了,娘想橖儿放过这被人利用的俩痴汉,他二人本性不坏,也有几分忠义,以后多少也能帮衬照儿和橖儿些。”
朱秉橖忙拱手说:“橖儿不曾记恨,何来放过。以后再多亲近些,就不会有这等误会,也不用受奸人挑拨离间,平白无故伤了和气。”
皇后点头说:“那就好,以后让他二人多去王府走动,他二人对京中熟悉,也能帮你办办差,跑跑腿。”
说完又训斥那对活宝说:“你们两兄弟,真气死阿姐了,还不给秦王赔个不是!以后阿姐走了,除了照儿与橖儿,谁还会庇佑你们这俩痴儿!亲疏里外都分不清了吗?”
张家两兄弟只好灿笑上前准备大礼致歉,朱秉橖忙拉住说:“可不能如此,舅父童趣,儿叫大兄二兄已经极为失礼,这大礼不能受,一家人心意有了就好。”
那两兄弟顿时喜道:“还真是自家人亲近,前几日是我等发了失心疯,以后再也不敢了。阿弟以后有事,招呼一声就是,这京城可没几人不卖咱国舅的面子。”
皇后看着自家兄弟实在是不堪,尴尬地说:“橖儿仁厚,这大礼免了就免了,但要有所补偿才好。橖儿要掌神武军,又要置办皇家产业,必定缺银钱田产。娘就做主,把张家在城西的园子、田庄与无用荒地给你了。等你建好商埠,给他俩两间好商铺就是。”
朱秉橖忙拱手说:“这礼可太重了,儿拿荒地做军营,听说那园子有大湖,连连水战也好,田庄就算了。等商埠建成,儿一定给舅父谋个长久产业,娘放心就是。”
张昌龄也不好意思地说:“阿姐,那要不把西山那整片山地荒地连山一起送给秦王殿下吧!那三四万兵马所需占地极多,要是不用田庄,就只能委屈去山上了。回头阿弟就去把那山下咱家外的其余荒地和小山一并买来送给殿下。”
皇后怒道:“你别想糊弄阿姐和殿下,连园子一并算上,把园子靠玉泉山一侧荒地也买来,就免了田庄。那园子太僭越了,不是你该有的,又不能当饭吃,你留着作甚?阿姐这是给你免去以后灾祸,你再糊涂,小心阿姐用家法教你!”
张延龄看形势不妙忙捅他大兄示意又说:“阿姐莫动怒,就依阿姐说的,把玉泉山周围荒地也都算上,一并都给殿下赔罪。”
朱秉橖拱手说:“那荒地虽贱,数目大了也靡费甚多,儿拿两万两给舅父。”
皇后摇头说:“那些产业他们置办齐整也耗费不了两万两,城西城北张家田庄产业极多,引人嫉恨,还不如今日顺势而为,破财免灾的好!以后商埠也不能给他二人置办太多产业,张家无甚根基,却骤然富贵,这两蠢材敢说京中没人不卖他们面子,可见已经得罪不少人了,竟你都敢下黑手,可见其目中无人、嚣张跋扈。”
皇后又对那兄弟俩说:“阿姐今日就是惩戒你二人,都给阿姐记住了,骤然富贵要知满足、求上进,莫等到多行不义必自毙那日。现在就去把这差事好生仔细地办好了,有一丝偷奸耍滑、巧取豪夺,就不要怪阿姐心狠,把你们送琼州去!”
张家兄弟一听这狠话,立即吓得跪地求饶,皇后恨恨地让人送他们出宫。等母子聊了璇玑阁琐事,皇后才平复了心情,同小三郎用早膳。
朱秉橖准备离去时本想问问今日辍朝休沐,是否就不用上学,一想前天中元节之事,也就索性不问,直接去文华殿就是。到了文华殿,果然众人都在,连太子也在,幸好时间尚早。小哥俩照例读书,用午膳,午休,读书,下学,用晚膳。然后朱秉橖回府也照例读书,操练,静坐一会,休息睡觉。
朝中休沐三日,朱秉橖终于乱中取静安稳了两日。
七月二十大朝会就不一样了,不用去文华殿上学。一大清早就跟着大师傅和三师傅去上朝。午门外,六科值房塞的满满的,外面也站满了百官,一直到端门外都是官员们,朱秉橖觉得得有两千人上下。
等午门一开,英国公就抱着秦王,走武将最前面带着勋贵武将,和左边三公三孤内阁辅臣九卿等人带着的文官一起进午门,其中三品以上入奉天殿参加大朝会。等御史们将百官安置妥当,弘治就从后面进殿,随着王岳一声喝令“圣上驾到,大朝会开始”,大汉将军与锦衣卫将军大声传唱出去,百官瞬间安静下来,随后一起行礼唱赞三呼万岁。一声“平身”,又起身肃立。
第一个说话的官员却是定国公徐永宁,但他却是作为宗人令,举着芴板说道:“陛下,秦王朱秉欆骤薨,秦府不宁,近日秦王近支小宗竟然在先王灵堂外起了内讧,甚至动了刀兵,此臣掌宗人府行事太过优容之过,臣请罪。然小宗如此不肖,又有秦简王旧人举发秦王朱秉欆嗣位乃是趁秦简王病重时隔绝秦王宫内外,不让先王迎回独子长安王,以图谋大宗秦简王长安王一脉秦王王爵,故宗人府请陛下允秦简王独子长安王袭爵,以免秦王近支小宗平添龌龊,祸及关中黎庶。”
弘治淡淡说道:“正是主宗蒙难,才使得近支蠢蠢欲动。宗人府虽有不察之责,但此议大善。今日就于文华殿置长安王袭爵大典!”
英国公忙示意朱秉橖,他也直接出列谢恩。然后弘治就下朝回了乾清宫。礼部太常寺众礼官引百官参加大典,朱秉橖也在内侍与礼官引导下去文华殿换亲王九旒冠冕、九章衮衣,按照仪礼程序袭爵。
几十道仪礼繁琐至极,只庆典礼乐就奏了两轮十几曲,献舞也好几场,朱秉橖第一次见识如此盛大华丽之仪式,开始还觉得百余乐官以各种乐器合奏听着极为享受,连动作都极优雅,只几曲下来就觉得不胜其烦,咬牙苦捱。
最后太常寺卿杨一清一声“礼成,百官觐见新王”,一众文武不分品阶,俱伏地而拜赞礼,典礼终于结束。
朱秉橖换回常服,随王岳去乾清宫谢恩,皇帝皇后太子都在。弘治淡淡笑着说:“今日你可算轻松了,照儿也是,不用去进学,你二人去仁寿宫、慈宁宫请安去吧!”
小哥俩大喜,一起去请安,老祖宗自是爱护小儿孙,也都喜欢去仁寿宫。一直在仁寿宫陪老祖宗玩耍,直到用了午膳,才去慈宁宫,结果到了慈宁宫又是瓜果,又是甜点,直到朱秉橖吃的打嗝,才让小哥俩出去转转,消消食。
小哥俩自是赶紧就遛了,一路走回东宫就当消食,回到东宫,朱厚照要学小三郎的吹奏技法,又吹着陶笛、手埙玩耍半日。到了申时,他就已经能断断续续吹出的虫儿飞。刘瑾等自然极力吹捧,朱厚照就更是欢喜了,又勤加练习了几遍,信誓旦旦一定要学好了,以后吹给老祖宗听。
不等用晚膳,朱秉橖就受不了这音乐发烧友,辞行回了王府,见到了童趣的张家活宝两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