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这厮竟然能如此蛊惑人心,不由大急。人太小实在挤不动,就让死士把自己架在肩上,冲进去。等挤进去,就笑着问这厮:“兄台可知这《少年大明说》是谁写的?”
蒋潮平正得意,看着禁闭的承天门和身后的朝臣、身前的百官,以为今日大势已成,甚至身后默不作声的朝臣被他看成是自己可以依仗的后盾。现在连贵人家的小公子都坐在家奴肩上围进来支持自己,更是飘飘然。他拱手朗声说道:“这位小公子想必也极欣赏《少年大明说》,乃我辈同道,好让公子知晓,这文是国子监学子所作,其人高洁不留名,具体何人,蒋某不知!”
朱秉橖遗憾地笑着说道:“那还真是隐世高人。这长安王真是我大明的司马昭?你可见过其人,是否长得就面目可憎?”
蒋潮平觉得这小公子简直就是哪个豪门派来助自己一臂之力的。他慷慨激昂地说:“那长安王献媚与上,跋扈于下,竟然每日窃储君居所膳食医药仪仗为己用,妄想能与储君并立,其恶过司马昭百倍。其面目自是可憎!”
朱秉橖又拱手笑着问:“若如君之言非虚,这贼子当诛!蒋君还说这贼子逼迫英国公定国公献美姬数十黄金万两,可是真的?听说这贼子年岁尚小,他要美姬作甚?”
身前众多官员一片哄笑,议论之声不堪入耳。远处众阁臣却在英国公和定国公的带领下大不一样,一众武官开怀大笑,一众文臣摇头叹气,有个别人脸都绿了。
蒋潮平觉得定是武官笑这美姬之事,文臣叹息忧虑国贼。他悲愤地说道:“那长安王搬入十王府之日,英国公和定国公带美姬数十、宝箱二十在十王府门前苦等,京中多有人目睹。可叹我大明忠烈勇武之勋贵也不得不屈从。至于那美姬,奸邪之人残害女子之事多有龌龊,小郎君高洁,还是莫污了双耳!”
朱秉橖拱手笑着说道:“那还要谢你爱护,重重赏你才是?”说完朝举双手,招呼后面上来。
众官员又是嬉笑,议论。蒋潮平也拱手笑着说:“我辈仕子,自当尊礼好仁,孝悌忠信,蒋某却是不能愧领小郎君赏赐。”
朱秉橖笑着说:“今日孤定当好生酬谢于蒋君!”
突然朱秉橖脸色一沉,举起右手向前挥,随后冷声喝道:“给孤重重赏这尊礼好仁、孝悌忠信的狗贼!”
瞬间身着飞鱼服、挎着绣春刀的锦衣卫侍卫四面合围,直接将蒋潮平一伙人拿下。身后的仪仗护卫也上前把朱秉橖与百官隔开,刘瑾则牵来小白扶朱秉橖上马。
朱秉橖骑在小白身上绕着被拿下的众人走了一圈,大声怒斥道:
“孤就是那日游会顶盔掼甲、骑马挎刀、擎旗而行、擂鼓而动的大明少年郎!”
“孤撰写那《少年大明说》乃是为表述:孤虽年幼,亦不忘报国!”
“孤的心血竟被你拿来大言不惭地煽动仕子百官叩阙!”
“孤站你当面,你都不识,就敢肆意诬陷,竟还敢说孤面目可憎!”
“孤告诉你,英国公定国公爱惜孤年幼,送的是照顾孤的侍女婆子,是赏赐文华殿讲官的明珠!而黄金乃是宫中的赏赐!”
“孤现在再问你似孤这四岁的小儿郎要美姬何用?”
蒋潮平本来只想拦王骂驾,可现在的确变成了叩阙,也明白自己只是大一号的过河卒子,本想拼一拼搏个直言敢谏的好名望,等以后再起复,就青云直上了。现在才明白在自己处心积虑要对付的长安王看来,自己不过是只随意玩弄的猴,不,连猴都不配,是只杀给猴看的鸡!顿时面如死灰,也不反驳,唯求速死!
百官们终于见到了他们跪拜了好几日的长安王,也就是京中传的沸沸扬扬的三皇子。这三皇子蔫坏,刚刚还不声不响混进来,笑着问他要美姬做什么,大家都哄笑,这不是请君入瓮嘛,怎么自己就失了心,掺和这等要命的事,还被三皇子抓了现形,成了自己入瓮的王八!唉,说什么也没用了,先跪下,等三皇子宽恕吧!
朝臣们看见自家衙门的儿郎被抓了现形,现在跪了一地,也不好说什么,就请牟斌赶紧让锦衣卫北镇抚司速来接手,可别闹大了,不好收场,甚至都察院、礼部和国子监已经开口求他了。可怜牟斌一个老好人,都当了锦衣卫指挥使这么多年,也没见过如今日这般,各衙门口大佬一起求自己办事,锦衣卫也从往日那豺狼虎豹变成了今日的救火善水、治病良药,这感觉真好!
承天门上自有城下当值的锦衣卫侍卫把场中诸事一一传递上去。弘治本来是要和朝臣上朝的,可听说出了大事,百官叩阙,朝臣全都出去解围了,内阁三公留在承天门上观察形势、以防不测,就和在午门等朱秉橖的朱厚照一起来承天门,打算亲自出面了结。可刚刚叩阙的官员仕子,不多时就被朱秉橖拿下了,百官朝着他跪了一地,甚至百官安静跪下以后隐约能听清他怒斥的声音,显然是气急了。弘治怕朱秉橖一怒之下惹出祸事,就吩咐王岳去劝阻,刘健却笑着说:“刚刚长安王派人请朝臣去,说的可是‘请朝臣们不要出声,看今日小儿辈除贼’,陛下,请宽心,且看今日小儿辈除贼!”
刘瑾拉着朱秉橖耳语,告诉他圣人来了,虽然朝臣不在其中,可也不能由着侍郎以下的百官当着圣人面跪自己,犯忌讳。
朱秉橖拱手谢过刘瑾,然后大声喝道:“众亲军侍卫将这几十号贼子带到承天门近前,请天子发落。至于尔等,孤今日所见所听尔等之丑态淫语,简直污了双眼双耳,给孤也通通去阙下向天子请罪!”
锦衣卫侍卫压着几十个夯货去最前面跪着,百官们紧随其后齐齐跪着,最后朱秉橖骑着小白走到城下,拱手施礼后朗声说:“陛下,小儿辈除贼回来了,快让人开门,小儿郎该读书去了!”
弘治笑着说:“朕佩服刘公,能料事如神!”
刘健摇头拱手笑着说:“这可不是刘希贤料事如神,乃是天家出了麒麟子,待以后长成了,就是陛下和太子殿下的良助。乃天家福缘深厚的造化啊!”
弘治点头对朱厚照说:“都记下了,以后不许再如以前一样欺负你皇弟。”
朱厚照顿时委屈得不行,正准备开口为自己辩解一二,弘治又笑着说:“朕知你想说什么,去吧,迎你阿弟回来!”
朱厚照又欢喜起来,学着朱秉橖大声喝道:“众将士听令,开承天门,迎三皇子回宫!”然后自己就下城去了。
小哥俩见了面,朱厚照夸了夸朱秉橖好手段!朱秉橖却问道:“皇兄,为何陛下天天早朝?不是说每月三六九日朔望日才上朝吗?”
朱厚照笑着说:“平日的小朝会,是内阁三公说政务繁多,只靠常朝难免有所疏漏,要求增加的,只内阁和各衙主管,人数较少,正如今日看你除贼的那些。”
朱秉橖赞叹不已说:“那岂不是除了少数几天大节休沐,天天都要朝会。”
朱厚照笑着说:“正是如此。”小哥俩一边闲聊一边就去了东宫。
再说承天门城头上君臣四人。
李东阳看这一幕也拱手说:“看来太子殿下也极爱护幼弟,孝悌仁厚,杨廷和说太子殿下已经有圣君之姿了,的确在理,臣今日也为大明贺,为陛下贺,为黎庶贺!”众人也纷纷拱手道贺。
弘治也觉得自家出了两个好儿郎,喜不自胜地笑着拱手说:“还得有劳诸公严加教导才是。”
刘健笑呵呵拱手说:“此臣等本分,陛下无需如此,折煞了老臣。”
谢迁也笑着说:“陛下,太子之成材其实与臣等的教导关系并不大,臣窃以为是太子与长安王皆极聪慧又各有所长,放到一起自然引起共鸣,互相都想学到对方的长处,取长补短,都有了长足精进。譬如以长安王往日心性今日只会博取清白,定不会以势威压犯错的官员。”
李东阳也想了想说:“然也,前几日杨廷和当众让太子难堪,若以往,太子定不会轻饶。可太子却学着三皇子忍耐下来,还重赏了杨廷和。这也能例证一二。”
刘健淡淡说道:“其实更早就有了端倪,以前太子虽也纯孝,却定不会烈日炎炎之下捕了鱼又接陛下回宫用膳,这必是看到了长安王失怙失恃的可怜,自己就更倾向早早以实际事物来表现行孝之心。”
弘治得意地说:“朕比诸公发现的早,长安进宫那日,太子就学了长安怀念生母的童谣。当日长安吹手埙,太子唱曲,皇后感动极了哭地泪流满面的,朕看着他突然就懂事许多,鼻子不禁都酸了,只是做惯了严父,却不好小儿女之态。”
刘健让随行侍卫稍避,然后郑重说道:“由此可见,陛下以皇子例留长安王在京中伴太子进学,实乃好处多多,切不可听了那居心叵测的谗言,毁了太子得之不易的手足。以臣愚见,陛下可留长安王于宫中抚养。自三代而下,绝少似太子这般兄弟姐妹皆无的独子储君。若连手足都无,就难以体会何为孝悌仁义;没有同龄人比较,就少了进取之心;而生于深宫长于妇人,与内侍宫女为伴,比寻常人更难以成材,想必陛下深有体会。请陛下审慎思虑一二。”
弘治点头拱手说道:“先生此语乃老成谋国之言。朕也曾叮嘱皇后对长安多多用心,私下称呼皇儿母后也无妨。只是朕少了先生的果决,思及长安乃秦简王独子,甚至论辈分乃朕堂弟,朕又是天子连义子都不能随意,否则必然会有诸多流言蜚语,这就让朕颇为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