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一个大家庭里,从小就受着几十倍的期望,需要迎合着家人的要求,要学着懂事,因为大家喜欢懂事的小孩。
“来,表演个节目!”给我们吹个笛子吧。(我会吹笛子)“快,多吃点!”(然后疯狂往我碗里夹菜)“陪着弟弟妹妹玩会,我们大人聊聊天。”
这些关心和要求,我没法拒绝,也不会拒绝。因为我是懂事的小孩,我必须做懂事的小孩。即使很累很不想去,节目也一定要表演,不然爸爸就会说我;亲戚们给我加的菜,即使撑得一口也不想吃,也一定要吃完,不然就辜负了他们的关心;即使我很讨厌小孩子,也还是得陪着他们玩,不然他们就会找大人,告状说:“姐姐不陪我玩!”
我很不喜欢大型聚会,偏偏又生在了一个大家庭;我不喜欢热闹,偏偏家里的人都很热情。我在这些聚会中都是早早吃饱,然后自己找一个角落自己玩的乖小孩。说是乖小孩,只是不给大人找麻烦罢了,或者说,只是我嫌麻烦罢了。
小学,我一直是班里的前三名,成绩非常好。但是到了五年级,成绩突然降下来了。我非常着急,逼着自己使劲学,成绩却不见起色。我每天晚上都会在父母睡着以后自己偷偷哭,痛骂自己,问自己为什么还是不够努力。后来我渐渐麻木了,我意识到了自己的麻木,并且为此感到十分害怕。为了让自己清醒,也是为了发泄情绪,我就拿剪指甲刀,一块一块地剪手背上的肉,伤口露着惨白的肉,血一时半会儿流不出来。每次自残之后我就又开始害怕,怕被爸爸妈妈发现。我就想该怎么办,想了很久,终于想到办法——我自己对妈妈说:“妈妈,你看我手背上为什么长了好多小坑(其实是留下的疤)?”
很聪明的办法,以至于妈妈从五年级到初二期间一直没发现背后的隐情,直到后来我告诉妈妈,她才知道。
在我对自己的步步紧逼和老师家长的期望重压下,我的成绩成功提上去了,考的非常好,是年级第六。这个成绩反而给了我更大的压力,我更容不得我的坏成绩了。
从初一下册的期中考试开始,我的成绩就莫名的开始直线下滑,从第三慢慢掉出了前十,慢慢掉出了前十五,最终在初一的升级考试到了第十七名,八年级上册第三次月考到了第十八名,最差的一次竟然考到了班里第二十八名。
成绩掉的这么快,怎么可能没有压力?!我开始睡不着了。一天天这么熬过去,最严重的时候,直到凌晨三四点才可以入睡,甚至一夜不合眼。掉头发是必然结果,刚扫过的地不到半天就满地头发,头信儿那里的头发甚至掉光了,头皮都看的一清二楚。
持续这样的状态大概四五个月,我撑不住了。我和父母说我睡不着,我妈妈就给了我半片她的安眠药让我吃。那一夜睡得很沉,但是早上却起不来了,一整天头晕、恶心、没精神,也就没再吃过。
无尽的噩梦随之袭来。有一两个星期,我每天晚上都会梦到自己在自杀,每天都会换一种死法。我在梦里,看着刀子划向我的手腕;看着铅笔刺向我的喉咙;暗红的血洒在书桌上、床单上……在梦中,我静静地这么看着。我并没有感到惊恐,有的只是无法理解的、可怕的放松的感觉。这种放松令我很害怕,我很害怕当我拿着刀的时候,会做出这些动作,以至于我在一段时间里,对尖锐的东西有极强的戒备。
当我拿着刀的时候,我的脑子里总会不由自主的想到非常血腥可怕的事情,我害怕自己会不受控制,把刀捅向我最爱的家人,捅向充满罪恶的我身上;老师在黑板上写字的时候,我总是非常担心老师的指甲刮到黑板发出刺耳的声音;妹妹在门边玩的时候,我总会担心她会被门夹到……这种多余的担心让我不敢一个人出门,或许我社交的一大原因就是能有人陪着我出门。
初一升初二的那个暑假的一天,我在我收拾旧书的时候,第一次感到我的病态。因为书很多、很乱,迟迟收拾不好,我暴怒(嗯,可以这么说)抓起一沓废纸就开始疯狂撕,撕得一点力气都没了,就瘫在地上哭,又哭又笑,疯了一样。哭得眼泪都流干了,就再去收拾书。如此循环了两三天,我真的,精疲力尽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世界里出现了三个不存在的人,分别是一个长的像豆芽菜的人,一团黑雾和一个跟我自己长的一模一样的人,他们总是在旁边盯着我,监视着我,发出令人不安的声音。脑子里总会自己放音乐,总也关不掉,让我在考试的时候无法思考,情绪也暴躁了很多。
我脑中有个声音,它以别人和我的生命威胁我按它的去做。楼梯必须按这个节奏走!不然xxx会死掉!必须一下就把灯打开!不然xxx会死掉!必须在车子骑到车库门前把手套摘掉!不然……我每一天都好像面临着生与死的痛苦审判。
我脑海中总会莫名其妙出现我身边的人的死相,心底里总会不可控得刮起血腥的风,这种想法让我非常害怕,有的时候我甚至会想象——当我真的看到这些场景,我的表情和心情会是怎么样。有时,我想或许到了那个时候,我并不会去为了他们悲伤,我就会猛然惊醒,并且后背发凉:“我明明应该伤心才对!我为什么会这么觉得?!”而后便陷入无边的自责中。
死寂的黑暗。在我病情严重且未得到治疗的这段时间里,我真的是感觉人生黯淡无光,一切的一切都变成了灰色。更加痛苦的是——我需要在其他人面前装的若无其事,必须如此!我很不喜欢被一群人围着,被大家的关心话语淹没的感觉,因为大家的目光全都到了我身上,让我非常非常地不自在。非常不喜欢人多,特别是聚会什么的,使我感到异常难受。
19年九月的第二个星期四,我因为严重的失眠和爸爸去了医院。一开始在生理方面没有查出什么问题(只是在做心电图的时候查出了窦室心律不齐)就去心理科看了看,结果被查出了大问题——重度抑郁、重度度焦虑和重度强迫状态啥的乱七八糟,这还没完,再后来又新开了一种叫“奥氮平”的药,这种药专门治疗精神分裂。嗯对,豆芽菜、黑影和那个“我”是精神分裂的结果。
事实上我并没有很震惊,我在和抑郁、焦虑共处的时间里自己也清楚自己极差的状态,拿到结果后更多的是解脱的感觉,因为这代表,我之前的失败并不是我的真实水平——我只是生病了,我不是废物。
死亡,从未停止的想法。成绩一次次下降,压力一天天增大,精力越来越不够用。我很崩溃,便想到了离开,看着一排排的药盒,我产生了吞药的想法。刚开始有这个念头时,我很害怕。我很清楚,我不想死,确切的说我不能死,因为我有太多太多的亲人,太多太多的朋友,他们都在为我担心,我不能再增加他们的负担。我一个人承受就够了,别人如果知道了,并不能减缓我的痛苦,只能让一份痛苦变成两份。
“我会越来越好的。”这是我经常对别人说的话。我的具体感受呢?每一天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都是乏味枯燥寒冷的一天。
我爱吃凉。是真的“爱”吃冷食吗?在我麻木混沌,头痛欲裂的时候,只有冰凉的东西能让我清醒舒服一些,久而久之便养成了嗜冷的习惯。
在学校,我是能和所有人打好关系的温和同学,我总是不由自主的迎合别人。我从来没有和人吵过架,最多是和亲近朋友之间的互相调侃,当一群人围着聊天的时候,我是坐在一旁听他们说的那个人,也是其他几个状态不太好的同学的树洞。只要有别人在,我就永远做不了自己。
上课总是会犯困,我就咬手背、掐手背让自己保持清醒。我的手背总是伤痕累累,又不想被同学看见,就做作地把手缩进袖子,真是不符合我女汉子的形象,hh。
我寻求存在感的方式便是做同学的苦水缸子,这让我有种被需要的感觉,有一种实际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感觉。
在与一个同学的聊天中,我发现那个同学的状态很糟糕,我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告诉他的家长来帮助他,我便和妈妈说了同学的事。我成功地让那位同学得到了帮助,我想,或许我不是一文不值。
在与那位同学的交谈和开导「自己一堆毛病却当别人的树洞,很讽刺吧(突然发觉,我也是如此,是挺讽刺的)」的过程中,我自己也得到了救赎。我学会和别人真正相处的办法,学会和自己相处的办法,也算是赎了罪。这,是一种进步吧!
这样的我,也拥有我的光。我有一个比我大两岁的姐姐,她是我的太阳。她在我陷入低谷无法自拔的时候给我写了信,她在信里说:“我庆幸生命中大部分最美好,最重要的东西都是免费的,干冷的空气,天天不同的日出日落,肥大松软的云朵,我看着他们,突然就全明白了:这些,就是我存在的意义啊!”
看着她的信,我的眼泪不住的流。压抑了好久的情绪一下子喷涌出来。我看着信,不知为何突然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以下为信件内容,无一字修改)
人与人相伴的时间总是短的,但我的字可以一直属于你。
上了高中后,我每天能看到的就是外面的天了,可是能是因为杂事少了什么的原因吧,我变得特别喜欢风景,我一开始一直在想,我学习的目的是什么?我为什么活?在时间浩浩的长史中,我们的生命从绽放到枯萎比光速还快,那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呢?我庆幸生命中大部分最美好,最重要的东西都是免费的,干冷的空气,天天不同的日出日落,肥大松软的云朵,我看着他们,突然就全明白了,这些就是我生命存在的意义呀,我想要看最蓝最高的天空,最蓝最深的海,这一切虽然是被人起了名,标了价,评了级,千百年后他们不老。那张6号的日历是我目前最喜欢的一张,我本来一直贴在眼前的,你也看看。
人是动物可怜,人的思想再深刻也不免受激素控制。激素无时不刻都在影响着我们,我们学习时走神儿,他就放激素奖励我们,让我们暂时高兴,我们平时本来没有大事,但又突然由于遗传因素等的影响,激素释放使我们难过,看来只有与自己的激素抗争不被其左右,高级神经中枢才能扳回自己的地位。
12:00了,7小时后我想见你。
有时我突然发现活着还挺有意思的,身边的同学如果有令人讨厌的,那太好了,请尽情欣赏他们的言行吧,他们为你营造了一种动物园的感觉,真该感激。知乎上说高情商的人不去说教别人(我不是啊),也对,笼子里的猴子可瞧不起人了,我们才不会去说服他们,只会微笑着看着:interesting。
好好学习,上好大学,找好工作,生好孩子,过好日子……呸,这种生活我才不在乎有没有,我想列个必做清单,活出个劲来。以前的人怎么做我们继续,除了物质上更好了以外,别的呢?当局者迷,我们都不够有见识。想一下如果还有一小时我们就要死了,心里会有什么遗憾呢?闭上眼就可以看到任何地方,这就是想象的力量。(许多穷作家就是这么丰富视野的)单这小小的地球上就有太多太多我们没有体验过的东西,把这些体验个遍,再跟这个世界说:“老子腻了你了!”再来个潇洒的吻别也不迟!
激素支配着我们,没有办法,睡觉是克服他们的最好办法!
第三则故事完。